第14章 梦回阿玑
就在简鸿努力消化她对william的憎恶时,石磊也正在策动着他今晚的行动。
午夜时分,小院子里静悄悄的,晓甜整理着简鸿经手的资料,整个办公室,只有键盘和鼠标还醒着,呼应着她的思路。李叔洗了几只苹果,放在姑娘桌边,就回到门房休息去了不一会儿鼾声响起。
说来也快,刚刚还皓月当空,几阵疾风,雨点啪啪打下来,敲着屋檐和窗棱,很快覆盖了整个小院,或许也蔓延到了整座金街吧。
浑身湿透的石磊,悄没声儿的从后院东墙翻进来,仗着年轻,干净利索,也是趁着雨声,竟没惊动院内之人。他借着后院的灯光,迅速摸到了东厢房门,掏出钥匙,开门进入。
房门吱的一声打开,月光之下,石磊环顾四周,里面空无一物,唯有婆娑的树影,映在白墙上,呼呼悠悠的晃动,再就是地上搬运重物时擦起的灰尘印记。
石磊走进屋内,按照印象中图纸的标记,半蹲着身子,在南墙上摸索,窗外的雨像是在看着这场好戏,越下越大,院里地上都冒起了白泡。
墙面上的灰尘随着手指的掠过,零星的从灰白的墙面上飘落下来,大约在高三尺,距离东墙五尺半处,有巴掌大的墙面像是新近涂刷的,一种潮涩手感。石磊试探着稍微用力一按,墙面呼的被戳破裂开,一个无声的闪电在远处的天空炸响,石磊瞬间抽回手指。他喘了口气,打开手机的灯光,往里照探。
只见一只老旧的钟摆,在里面晃来晃去,向上看去,却又寻不到头。石磊用手前后的捅了捅这摆,没有什么异样。但又奇怪,这里定是个机关所在。
他于是从后腰里掏出匕首,轻轻戳碎周围的墙皮,让摆尽可能多的暴露出来。顷刻间,一声巨大的雷响轰隆隆震动天际,石磊吓得下意识攥紧匕首,一下硬生生剁进墙皮里,正好把将要下落的钟摆卡住,不能动弹。石磊要拔出,愈用力愈卡得紧。突然脚下地砖开始挪动,石磊赶紧撒手跳开。只见地砖依次逐级下沉,一条宽约四尺的台阶,出现在眼前,寒气铺满而来,台阶下面,忽明忽暗,似有灯光。石磊借着手机的灯光往下照,终究看不清所以。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没有了雨声的覆盖,石磊害怕他的动作随时会被人察觉。奇怪的是,他一直感觉,自从进到厢房,到发现石阶,好像都被几双眼睛盯看着。这屋内除了自己,还有他人?难道是房梁上的那几只倒挂的蝙蝠,怎么会……这个男孩子越想越胆怯,莫名的恐惧随着雨声的减弱而无限放大。
前院,晓甜见雨将停,忙关了电脑,拎包冲出办公室,院门哐啷一声紧锁,直吓得石磊浑身的冷汗。他实在不想继续这次冒险,匆匆拿起手机对着地道颤颤巍巍的拍了张照片,用力拔出匕首,夺门而出,锁上厢房房门,翻墙出院。那地道也随着匕首的拔出还原成了平地,回复原状,唯有南墙上破洞里的钟摆,依旧在黑色蝙蝠的目光中飘荡。
也正是在这雨夜之中,老肖正载简鸿,于大雨滂沱中龟速前进。
“唉,我真是好久都没吃这么地道的北京小吃了,老肖,下回我再带你尝一家地道的东北菜,那锅包肉,那么大一盘儿!能吓死你!”简鸿一路评价刚刚请老肖吃的那顿晚餐,她好久没有像此时这样,对那些她所谓“不重要”的事物品头论足了。
“好啊,下次我请你”,老肖只是笑笑,在他眼里简鸿根本就是个小女孩儿。
“老肖,你爱吃什么菜呀?”简鸿有一句没一句的,“你老家是哪的?”
“我这个人,有嘴吃遍南北,不挑食,什么都喜欢。”
“那你是哪的人呀?”简鸿追问。
“我原来没跟你说起过吗?”
“没有啊,原来你哪有这么爱说话。”
“我的家乡,在秦岭脚下,那可是个极美的地方,到处是绵延的山脉,雾气缠着远山,空谷幽静,世外桃源。只不过,我很早就离开了那里,后来,也再没有机会回去,印象也就淡了”老肖平淡的描述中,暗暗地涌动着与他一贯冷静的外表不太匹配的暖意。
“老肖,你为什么不回去一趟?有亲人在吗?”
“我父母过世早,后来,就当兵,再后来就转业了。”老肖极其简略地说着他的身世。
大雨将车窗覆盖成了玻璃艺术品,透过去,只能看到街上模糊的霓虹闪烁,一个融化的街道,一个落泪的城市。老肖时而温暖、时而克制、时而有意拉开距离的对话,让简鸿并不舒服。她本想找个亲近熟悉、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帮她忘却今天突如其来的小变故,但,好像事与愿违。
“老肖,你能不能告诉我,”简鸿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直面眼前这个男人,“那次事故发生之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车内的空气一时凝住了,“你能告诉我吗,以前,你虽然不爱说话,但……我是认识你的,事故发生之后,你醒来就变了,你变成了另一个人,我们好像更熟悉,但又更远了。”
老肖照常在雨中小心的驾驶,“简鸿,这世界就是这么的奇怪,当你从死亡的边缘,或者说,已经到达那个世界,看到了那个世界的样子,却又莫名其妙的转悠回来”老肖苦笑,眼中充满淡泊……或者是掩饰,“那就是脱胎换骨,就是重新洗牌了人性。没错,我也感觉自己像变了一个人,性格、喜好、甚至是……口味、看待事物的角度,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依然在这,依然随叫随到,不是么?”他抽空扭头看了简鸿一眼,一个貌似坚定的微笑投射过来。
老肖见简鸿依旧疑惑地打量他,叹了口气,把声音低沉下来,“别再问我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简鸿,你只记住一句,活着就是所有。”
说到这,简鸿咬了咬下嘴唇,回靠到椅背上,半晌挤出一句“好吧”。
两人一路无话,车驶至香山,简鸿下了车,老肖将车停至车库。下车前他打开手机,石磊在微信留言:就到这吧,太危险了。留言后面,是那张在东厢房地道口拍摄的照片。
“蠢货”,老肖低语,他只在微信上回复了两个字:继续。
待到老肖回到房间,已经是午夜两点,他简单洗漱,除去外衣,靠在沙发上,梦境恍惚,夹杂着痛苦的回忆直面袭来……
秦岭脚下,一片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千里青山环碧溪,石瓦村落笼仙岚。幽谷深处,腾鹤翔云,阿玑寨处处张灯结彩,缱瑜公主的送嫁的仪仗浩浩荡荡,漫延十里青栾,同族亲属、陪嫁侍奴、依仗护卫、和数不清的陪嫁财物排着队伍,缓缓向南移动。队伍前部,一顶硕大的花轿忽忽悠悠,轿身绣着丹凤朝阳和各种富贵花草,好不气派。
队伍行至大宋边界,对面将军府的接亲仪仗等候。阿玑王及众宗室亲属下马,走到轿前。贴身奴婢掀起轿帘,缱瑜公主出轿为父王行大礼拜别。
“无论何种境遇,我儿勿忘身上的血脉”,阿玑王将女儿扶起,面色庄严。
“父王年暮,女儿不能尽孝,但无暇自责,愿以己之不孝,换阿玑万千儿女安逸侍亲、举家安乐。”缱瑜公主围一大红带帽披风,帽口织满孔雀羽毛,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一颤抖的朱唇和尖巧的下颏暴露出来。公主起身,一滴泪水,从肥大的帽口中遗漏在地,这恐怕,是她留给家乡的最后一点东西了。父女二人的告别,恐怕在此之前,已不知重复上演了多少昼夜,此时,只化作最简单精炼的内容。
“昭羽骑众护卫!”阿玑王突然将脸转了过来,像是是直接与老肖的对话。
“是!”
“过了边境,之后的日日夜夜,只有你们护公主左右,我命儿等誓死保全,唯命必达!”
“誓死保全,唯命必达!誓死保全,唯命必达!”
就在此时,梦境中忽然兵戈铁马、战火纷飞,老肖拼尽力气挥动手中武器,却被巨大的力量捆绑,挣扎中已遍体鳞伤,转眼间,缱瑜公主正被官兵押入囚牢。他陷入无限恐惧,奋力挣扎,瞬间一只冰冷匕首已插入胸口。“遥光!等我诏令!”------公主撕心裂肺的喊出。
老肖惊坐起来,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汗水湿透了全身,浑身的肌肉、突起的血管随着深重的呼吸上下起伏,那句“等我诏令!”像咒语一般在他耳边重复着,挥之不去。昏暗之中,老肖抬起头看见镜子里这个颤抖的身体,惊惧可怜的面孔,这个已然失去灵魂,却被他暂时借用的躯壳,顿时感觉极度的疲惫无助。多少个岁月,这样的梦境已数不清袭来过几回,穿插在阴阳两界,绑架着忠烈的幽魂。
还值得吗……还要坚持吗……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尽力克制自己挥去那些“可恶”的杂念,去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此时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那头一个女子低沉的声音,“买主已经安排好,就等郝九成出手了。”
“小心弋琅”,老肖挂断电话,走向窗口,此时,东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