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堂皇之下
从洪鸠离开了望晓筑,玉娆独自在榻上小憩,要知道,这那落迦并没有几人知道洪鸠的家里,还藏着这样一位女子。除了洪鸠和洪墅的一部分侍者之外,她其实罕与外界往来,就连望晓筑也很少踏出半步,就这样,一个在人界莫名消失,之后被申屠公强行将灵魂锁回那落加的女子,她在洪鸠这个老家伙身边,已经“安心”的了度过了无法计数的时光。
这时,宁静的小院子里,正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玉娆一惊,睁开眼,等了一会儿,却无动静。她立即起身,却又怕屋内的鬼奴们看出什么似的,便喊了一声,“谁当的班,门都不知道关!”啪的一声,一只小孩子模样的鬼奴从房梁上掉下来,哆哆嗦嗦的赶紧爬到门口,正要把门关上,”罢啦罢啦!”玉娆不耐烦的叹了口气,“没用的东西,还不快过来!”小鬼奴看懂了她的手势,迅速爬过去,侍奉玉娆穿上鞋,又呆呆的跪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养你们做什么用,还不如早点赶出去,填那鬼洞。”玉娆好似无精打采的理了理头发,拿了把小扇,顺着开着的门,溜溜达达走到了园中。
她在园中转了一圈,又若无其事的依着那小桥待了一会儿,最后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内院正中悬着的那挂白炽明灯的正下方。瞬间,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她好像进入了一个透明的罩子,从脚下一直通向这白炽明灯,这罩子内部似有微风从明灯内吹了下来,玉娆下意识攥了攥袖口。
一个男子的声音随着微风传出来,“为何?”
“何事?”玉娆心中问道。
“为何洪鸠与遙光的交易,你才传信于我?险耽误了我的大事!”
“怎么会?关于此事,我从未间断传出任何消息呀?”
“难道是洪鸠他有所察觉?”
“啊?”玉娆皱了一下眉头,心中对答,“我时刻小心,并无……”
“你若跟我耍心思,我定不能饶你。”
声音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清晰,玉娆看似稳稳的立在那里,心中已慌乱如麻。她踱到那园中一侧墙壁,好似抬头观那层层的花卉,而后伸出手来,招呼那红眼的山雀落到手上。玉娆眉黛间深藏忧虑的看着这只黑山雀,鸟儿似读懂了她的疑惑,喳喳的叫了两声,这叫声虽干脆,却带了些许悲伤,它微微抬起翅膀,露出了一块深深的伤口。玉娆一颤,还未等安慰这雀儿一番,山雀用力嘶叫了一声,挣脱飞出了院墙。
闻听山雀的嘶叫声,一白衣侍者忙跑过来,“娘娘可有事,这疯鸟可伤到了娘娘?”
玉娆故作镇定,“无妨,不过是个养不熟的畜生!”,她继续平定了一下气息,”跑了也好,出去吃吃苦,才能知道我是何等的宠溺它!”
她屏退了侍者,但沉重的不详预感却拢上心头。难道,她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洪鸠发现?山雀送信如此谨慎,怎能有纰漏?还受了伤?何人所为?她想起了前段时日山雀有几次飞入她的正房,也许是有要事相告。她后悔是自己太过大意没有理会。她又突然想到了适才洪鸠与她说的那句话,“只要你死心塌地与我相守……”。这么久了,玉娆一直扮演着一个安分守己的臣服者,那洪鸠因何又提起这句话来?她捉摸,洪鸠正筹划独揽,是否早已发现她的小动作,却没有戳穿,难道想利用此事做什么文章?
种种猜测,让她不安,她算计着,如果事情真的已经败露,自己也应该有所打算。
正当鸣绝山上筹措着寿宴,表面上一片喜庆,而在远处,两路人马,准确地说,是四路人马,即将交锋。
那落迦的氤氲的气霾中,一众黑衣骑士正从远处赶来。他们并不着铠甲,却从头到脚漆黑装束,一路上不曾停歇,只从袖口露出他们绿色的皮肤。为首的骑士,名唤“八风””,乍看身高八尺,身材魁梧,斜挎一把□□。
“快!快!戌时之前必须进入天涯洞!”八风呼号着,声音雄厚如猛虎嚎啸,四方风从。
而此时,距离天涯洞口还有一里的一片河滩上,早已暗兵埋伏。那苏鹤卿,卷起长衫,盘腿坐在一块平坦的乌岩之上,仰着下巴,撸着只从左半边腮上长出的编成辫子的白髯,手里握着一本《鬼谷子》,摇首吟读。其余十几名随从,也都各自下马,坐的坐、躺的躺,一派逍遥散漫兵。
不多时,一手下骑马匆匆赶过来,”禀先生,他们来了。”苏鹤卿眯缝着眼,微微点头。那手下也在旁边找了个地方,栓了马,席地歇息起来。
遂,震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黑色影逐渐扩大。”英雄让路!急务在身!英雄让路!急务在身!”骑队为首大汉呼喊过来,那吼声震天动地,气势逼人。苏鹤卿身边几个出道不深的年轻手下,几乎站起来,要拉马上鞍。可苏鹤卿依然纹丝不动。
八风一众见前喊话无用,只得到跟前勒马,“何人在此,挡我八风去路!速速让开!”
苏鹤卿这才睁开眼睛,朝四野望了望,才猛然抬头,把眼光放在了八风身上,“哎呀,这不是八风老弟吗,哎呀,最近精神不济,老眼昏花,耳朵也不好使。想着小憩絮语片刻,就瞌睡起来了。老弟见笑,老弟见笑啊。”说着就要起身,“哎哟哟哟哟,这腿……不行……麻了麻了,老弟快抽我一把”。
“八风眼拙!眼拙!鹤卿先生”,八风一愣,心里咯噔一下,但如此局面,已不由得思索,忙跨下烈马,去搀扶苏鹤卿。“您这是?为何与众人在这荒野之地……”,八风虽是武人,但心中是极明白的,这事若是让苏鹤卿知道,必告予申屠公,而事出紧急,他可如何遮掩过去。
苏鹤卿拄着八风的胳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我家家主最近心神不宁,总说能听到这洞里罔魅的哭叫声,这不,差老夫过来清理清理。”
“鹤卿先生周全,自打建筑了这天涯洞,还没真没认真打理过这洞壁洞基,”八风顿了一下,继续说,“这本应是八风之责,八风失责,让先生受累了。”
“哎,老弟不知,我家主在这洞里也留下不少冤家呀,哈哈哈哈”,苏鹤卿捋着胡子笑了笑。
八风不想在此多纠缠,于是言道,“既然如此,那就不便八风多嘴了,先生劳顿,还是赶紧回府歇息吧。”
“老夫这还没进去,怎的就回府了呢?”
“那您这是?”八风更是疑惑。
苏鹤卿皱起眉头,”这上了年纪,就不舍得动弹,还没走到洞口,疲乏的不行,只得停下来歇歇。“说着他又坐了下来。”你说我家这家主,也不知想起什么来了,他去赴宴,平白的差遣我等来做这个苦差事。哎,老弟呀,贵府上可是正摆宴席,何事如此紧急,难不成也是去清扫洞口吧?”苏鹤卿突然调转话题,让八风一时间不知如何对答。
“先生说笑先生说笑,我们只是去……去抓一只……一只逃跑的家奴。”
“那这只家奴可是脚力绝佳呀,从鸣绝山一路跑到这里,都没被撵上,贵府真真都是冥界佼楚呀!哈哈哈哈哈”。苏鹤卿这么一笑让八风愈发心惊胆战。
而就在不远处,紧随而来的禾图、柳燕的两拨人马,几十双眼睛,正隐于暗处,窥探着这一幕“苏鹤卿戏八风”,马将出蹄,刀备出鞘。
“这家奴不会是逃到那天涯洞里去了吧,老弟,正好我要去呢,走走走,一路去看看。”苏鹤卿麻利的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拉八风坐骑的缰绳。
眼看戌时就要到了,可又遇到苏鹤卿胡搅蛮缠,八风快要绷不住了,他把住苏鹤卿的手腕,“先生,八风确有要事,不容在此与先生闲叙,若有得罪请先生海涵。”说完把苏鹤卿往旁边一拽,便转身上鞍。
“哎,老弟这是何意呀?”苏鹤卿被八风拽了个趔趄,正要再找话茬。忽闻四方马蹄雷振,雾霭沉沉之间,黑甲骑兵乌泱泱围拢过来,巨声如暴雷洪瀑,瞬间倾泻过来。所有骑兵均盔甲遮面,剑拔弩张,杀将过来。
突遭袭击,猝不及防,苏鹤卿手下东倒西歪的摊了一地,见此乱成一团。八风的劫魂铁骑虽整装未懈,但并不曾装备迎战兵器,在黑甲骑兵的包围下四散逃窜。
杀戮瞬间弥漫了河滩,黑甲骑兵各持兵器,刀枪剑戟,浸足了赤极河水,遇鬼则斩,见魅皆杀。被屠者的躯体即刻化为青烟,魂飞魄散,衣物随之摊落在地上。苏鹤卿见无处可逃,捡起遍地衣物盖住头,躲到岩石背后。柳燕策马奔来,一箭飞起,直插进这只老鬼的后心。
八风拼命抵抗,一把□□有如疾风厉雨,御敌护身,让黑甲骑兵不可接近。然,终寡不敌众,柳燕抽三支箭,齐刷刷直射其胸口,众骑兵趁机将其拨至马下,禾图一刀劈下,八风躯体随之青烟尽散。
此时,一红眼雀于空中鸣叫一声,禾图闻见,与柳燕示意,随即抄起地上一身黑衣和八风的□□,率队向鸣绝山洪墅飞奔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割去苏鹤卿的白髯。柳燕则留下,帅众全歼八风和苏鹤卿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