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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繁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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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宴在即的鸣绝峰,鬼火通明,一条天梯从半山腰起直通山顶,天梯两侧是盏盏幽暗的灯火有安排的悬在空中,为宾客照亮来路。在死寂的雾霭缭绕之中,一座威严的城池孤独的存在,上方有七七四十九盏巨大明灯环绕,将这建筑照得通亮。说它是城池,倒不如说是个极大的棺椁,规规整整的长方形,敦敦实实的坐在那。俩扇五丈多的漆色正门,开在城池略微高起的一头,上悬匾额”洪墅”。许是寿辰之故,宾客络绎,城池四周增加了戒备,也多了不少家奴引领来客。

    遙光老鬼在将要到达之前,就与随行的一众兄弟分开两路前行,只亦舒、闪驹随从他一路奔向洪鸠府邸,其余兄弟迂回,直上鸣绝山后坡。

    遙光老鬼、亦舒、闪驹如其他宾客,骑马登至半山腰,后将坐骑交给一位似洪墅家奴的男子。步行登天梯到达峰顶,遙光凝视这建筑,确与手下宫辛的密报无异。

    整个城池为三层,外面两层为高墙。三位由洪府的侍客家奴引着自漆色大门进入,大门与第二层城墙之间,现出一片宽阔的区域,形成了一座小型“瓮城”,再走几步遂进入二大门,一扇硕大的影壁墙拦在眼前——影壁上赫然四字“冥也昶然”。

    遙光见字冷脸一笑,并不顾引路的洪府家奴在旁,便快步绕将过去。影壁背后,乌岩打磨锃亮的石板路,一直通往城池的中心建筑,洪鸠冥寿宴即将在这里开始。

    正此时,洪鸠刚刚与修仁、必勒格、申屠公议事完毕,气哄哄的摇着细长的身子往□□而来,一路尖声细嗓,“要反!要反!”

    只见这洪鸠,大概人界四五十岁光景,长发花白,些许束起在脑后系了个结,其余全部披散在身后,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涂抹了青紫的颜色,宽额头尖下颏,驼背罗腰,一身绛红色刺绣及地长褂裹在苗条的身上,扭捏着快步走来,像极了一只直立的响尾蛇。身后呼噜噜随着一众大小鬼奴,或弓身站立,或跪或爬,紧跟其后。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恐吓!要不是我洪鸠罩着,修仁、必勒格你们还有今天!”

    “家主息怒,息怒”,旁边贴身的绿皮家奴赶紧给他胡撸前胸拢后背,“今日大寿可不敢动气,这两位跟您摆立场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不都让您给按下了吗,气不在这一时。况且,遙光老鬼的那庄大生意,咱们不是照样稳稳当当背着他们给接了吗。”绿皮家奴说完,嗤嗤的笑出声,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衬着一身天生的绿皮,格外恶心。

    “哼”洪鸠冷笑,”我不接,这冥界,他们谁还有胆子干的了吗。”

    “是是,干不了,干不了”,绿皮鬼抬头迎合着,“家主,遙光老鬼可已经到了。”

    洪鸠慢了脚步,抿了一下涂着厚厚青紫颜料的嘴唇,“请!”

    “是!”

    这时,主仆已走到□□一处幽静所在,此处白雾缭绕中,现出一座三进的院落,门口并无任何匾额,只立着块半人高的乌岩,写着“望晓筑”。内院正中悬挂一白炽明灯,光如人界白日。院中墙壁全部雕以花卉,不下百种,也陈有不少用乌岩制作的花卉鸟雀石雕,徐徐动人,光亮闪烁,似有金玉镶嵌。

    其中一只山雀尤为逼真,红色的眼珠如玛瑙,又像猫眼石一样随光波动。一座小石桥悬于内院甬道中部,不时上下浮动。门庭侍奉的皆着白衣,远远闻听洪鸠的声音,早已伏地迎接。

    “快快,请娘娘伺候家主更衣”,还没踏进院门,绿皮家奴就扯开嗓子叫道,“您先更衣,小的去请遙光老鬼到鸣绝阁候着您。”

    适才还愤懑不堪的洪鸠,此时鼓起了高耸的颧骨,搓着一双纤细的白手,大步往园中踱去。后面的大小鬼奴只准在外院门口伏地候着,换白衣侍者跟随左右。

    推开正房大门,白衣侍者退后,只洪鸠迫不及待的跨进去。

    屋内装饰甚为清素,香气萦绕。

    “怎么此时才散?”一白衣女子侧身背朝门口,双膝跪在一鬼奴身上,正在打理挂在屋子正中的寿宴礼服。看样子,她并不打算转身行礼,或停下手中的活计。

    “哎呀,我的娘娘,可别弄它了,小心累着了这双巧手。”洪鸠噗通跪在女子身后,搂住她的肩膀,苍白的脸在女子盘在脑后的厚厚发髻上蹭了又蹭,两人膝下的鬼奴被压得龇牙咧嘴,也不敢作声。

    “这件袍子自从贡上来,就没上身,也不知合不合体。”女子一片片整理着礼袍上的金丝玉络。

    “这袍子我记得是……”洪鸠用两支细长的手指头按着额头。

    “雷山的一个小寨主送的”,女子提醒到,“忘啦?还是他刚来那落迦那会儿,你在人界给他们哥俩找了两个人当傀儡,还都是当大官儿的。”

    “对对对!那哥儿俩前世听说是个什么王公贵胄,随身带过来的宝贝可是多了去了,”洪鸠兴奋的伸出兰花指比划着,不过那张脸转瞬耷拉下来,扭过身子一屁股坐在女子对面,”玉娆,那庄生意,想起来老夫我就不甘心,费尽周折,结果大头的好处全让申屠公那孙子给占了。”

    玉娆停下手,转过身子,一张润红的鸭蛋脸蛋,嵌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细眉承着青黛,眉头微蹙,“当年你可有本事做这样的生意?要是没有申屠公在人界的手段、修仁不给你做引荐、少了必勒格帮你暗渡陈仓掩人耳目,就凭你自己?如今到好,你要撇开臂膀独揽,你就不怕……”

    “哎,这你就不懂了,我的娘娘”,洪鸠翘起手指,抿嘴笑起来,抽身站起来,托起旁边香炉至胸前品了品,托着香炉身材瘦小的鬼奴因猝不及防吓了一哆嗦,“修仁、必勒格于老夫早就没有益处,除了跟我瓜分好处,没有任何价值,跟申屠公联手甩掉他们势在必行这没什么可商量的。至于申屠公吗,毕竟这些年我也不太仗义,而且之间还有你这层关系,我会留有余地的”,洪鸠边叨念,边得意的笑着,好像一切掌握在手中。“称雄称霸得一步步来,别着急、也别害怕,我的小娘娘。好啦,老夫我自有策划,来来来,试试我这袍子。”

    玉娆看上去也并不想与她就此多言,铮铮的站起身,恬静素雅而又不失天生的婀娜风韵,起身时裙摆垂落,衬着些许的白雾,明眸秋水,玉肌轻风,浑身上下除一只乌岩磨制的步摇,竟无任何其他饰品。

    她从衣架上撤下礼袍侍奉洪鸠换上。“还好,除了这镶翠的腰带俗气了些,其余尚可。”

    “不碍不碍,玉娆选的甚得我心”,洪鸠望眼前女子,仙姿可人,想自己已经算不清到这不可超生之地狱的日月,本以为就此成了孤魂野鬼,永堕沉沦,没想竟能在这虚无极恶之境,与生前爱慕之人厮守,未免一股酸涩。“玉娆,只要你死心塌地与我相守,即使这冥界,我也让你过上人界的日子。”

    一瞬间,他脑中也闪过了申屠公,这个整日以兄弟相称的老鬼。当年申屠公冒险去人界亲手取了玉娆性命,将魂魄锁回那落迦,送与洪鸠以解他人鬼两世相隔的相思之苦。那时候,这四只老鬼如手足,想齐着心在这阴曹地狱打出一片天下,才干上了这从人界取活人做傀儡的缺德生意,如今,洪鸠自己却谋划着早晚要除掉包括他在内的手足兄弟。但这闪念,也只是须臾片刻,即从洪鸠的思想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人界如何,冥界又怎样,若是睁眼安然度日,闭眼静心归土,就是福分”,玉娆淡然一笑,“行啦,这么久了,还提这话做什么”。

    “主上,贵客已在鸣绝阁等候”,门口传来白衣侍者的声音。

    “知道了”,玉娆应了一声,“快去吧,各路宾客想是都到了,常言‘水满则溢’,切莫过傲了。”

    洪鸠又猥腻了一阵,遂出了院子,往鸣绝阁去了。

    鸣绝阁位于洪墅整座建筑的最高处,视野极佳,通常是洪鸠用来见客之地,实则似一个圆顶方底的大亭,东西两面为精心雕刻的镂空墙面,那边两面是大窗,由顶及地,完全敞开朝向四野。亭内陈设简单,靠墙是两扇书架,摆着各种绝世古籍、奇异文玩,亭子中间只放了两只三足凭几,和一方小茶案,遙光老鬼背手立身面朝窗外。

    “让遙光老弟久等”,洪鸠还没进门,尖细的声音就已经飘进来,“今日琐事杂乱,绊住了脚,老弟莫怪,老弟莫怪。”遙光转过身,洪鸠已立在他面前,并抢先拱手施礼。

    遙光老鬼转过身,拱手回礼,“洪先生大喜。”

    “同喜同喜,哎呀,遙光老弟果然似传言中那般……不,是比传言中倍加英武不凡,英武不凡。”

    “洪先生过誉,在那落迦,谁人不闻先生大名,鸣绝山一带世风清平,是先生正理平治。”

    “哎”洪鸠又伸出他那根又白又细的手指舞动着,“若是没有像你遙光老弟这样的兄弟帮扶,也是不能有洪某这般天地。老弟远路而来,快请落座,落座。”洪鸠引遙光老鬼坐下,遂将茶案上的一支白玉小壶双手捧起,往靠近遙光的杯子里到了点儿什么,似雾似霭,却不乱飘动,乖乖的沉在杯子里。

    “先生府上,果然都是奇异稀罕之物。”

    洪鸠眯缝着眼睛,“老弟品品,可感精气通透?”他示意遙光将杯子放在鼻处品闻。

    遙光照做,果然,一股清流涌上,顿感神采焕发。

    洪鸠笑道“这,不算什么稀奇,不过是老友相赠的小玩意儿,这和田玉壶在人世间磨砺上千载,曾被封印雪藏,也曾经被供上中堂,千百般磨难,让它附着天地人兽之精华。老弟请看,这壶里面盛着的是冥界的混沌之气,倒出来的,却是的集天地人兽精华的灵气,如何不受用呀。”

    “这等好东西,也只有做先生这样大事者才能把玩。我们这等疆场粗人,何来消受。”

    “哎,这不过是哪家王侯的随葬供奉罢啦,时常品闻保地下周全,免于魂飞魄散。再说,就你我这交情,老弟喜欢,尽管拿走。”

    “不必,文玩宝物并非我所好,还是先生自留消遣,我目前所亟正是那四十九个人,能否在十二个时辰内按照要求安排妥当,至于回报,定金已经送到,其余的自不必亏待于你”

    “哎呀,既然答应贤弟了,就一定效犬马之力,老夫已经派八风亲自率领劫魂铁骑前往,放心放心。”洪鸠咬了一下青紫的嘴唇,“不过,可否相告一二,是何事如此之急,本来安排的妥妥,突然收到急报要火速去索人呐?”

    遙光听闻,蹙眉片刻,”既然先生如此相助,实话告知于你也无妨“遙光老鬼示意他附耳过来,”我在生前的仇家几番轮回到了下一世为人,即将诞出,我要取他性命于襁褓,拿回那落迦,践于脚下,永为鬼奴。”

    “这可是大事,老弟放心,此事我必竭力助你。”

    之后,遙光与洪鸠又寒暄片刻,临走时,洪鸠委婉嘱咐,若在寿宴上与修仁、必勒格、申屠公碰面,切不要提及此事。

    说到申屠公,刚刚在洪鸠、修仁与必勒格两方之间做了个和事老,极力相劝几位以兄弟之情为重,不要纠结些许的名利。看似淡泊名利,风淡云清的姿态,实则,在赶来洪墅会谈的路上,他得到线报,洪鸠早已独揽了遙光老鬼的一宗大生意,但因为遙光突然提出紧急要求,洪鸠的劫魂铁骑半个时辰之前急速出发赶往隧道。

    以申屠公之心,他并不希望就此事与洪鸠翻脸,而是筹划着,待另外两位彻底与洪鸠决裂,再借力搬倒这位老兄。于是,他临时决定,派亲信苏鹤卿带领十三名随从抄近路,至隧道入口附近埋伏,佯装与八风所率的劫魂铁骑偶遇,搅合一番,趁机敲打洪鸠,让其收敛收敛便可。但,让他最为不安的是,为何这次的线报,迟到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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