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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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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乌生晓气,薰风吹晨曦。

    卯时初,井谦给佑哥儿把薄毯盖好。

    到暖阁轻声洗漱完,便先去书房温书,顺手拆了四族叔新送来的信。

    四族叔信中点到井谦的经义做地平平,既选了《诗》作本经,就要参透本义。

    又布置井谦精读《郑笺》,每日自己从中择题做篇文章,月末随家书寄回。

    提到王提学是建文二年的进士,与杨荣是好友,此人对时事见解颇为不凡,对井谦能拜此人为座师很是欣慰。

    看着四族叔勉励他的五言诗,不得不说四族叔的诗作地是愈发精进了。

    今日便在《诗经》选了《周颂·有客》中的“有客有客,亦白其马。有萋有且,墩琢其旅。”为题。

    《诗序》有云:“有客,微子来见祖庙也。”

    微子名启,纣同母庶兄。

    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命微子代殷后。

    微子“威仪萋萋且且、尽心力于其事”,亦“选择众臣卿大夫之贤者、与之朝王”。

    在以宾礼纲纪天下,怀柔诸侯的周代,其虔诚敬意尽现。

    井谦磨好墨,铺纸提笔写道:“言敦琢者,以贤美之。”

    “……既言有客,见其乘马,则萋且为来至之貌,故云‘其来也威仪萋萋且且’威仪多之状,故复言之……威仪处于新,而以力之行。故人而言敦琢之意,以其人贤。”

    写罢井谦长吁一口气,将今日完成的作业收入匣中。

    又转至厅前与佑哥儿用朝食,想着今日蒋幼安将至,便着人将西厢房收拾出来,此间不再详提。

    且说蒋铎这厢,昨日回客栈后,便安排手下两位百户明日去菜市街探听城中闹鬼流言,多找几个乞儿问询其中情形。

    告知二人近几日他将住到高坡巷井宅,若有急报可来此处寻他。

    又将几日公务分派些给二人,便各自休息。

    巳时三刻蒋铎便前往井宅,门房早已得了吩咐,见了蒋铎便往书房引去。

    井谦得信儿就往前门赶,转过门廊,与蒋铎打了个照面。

    两人相互见礼后,便边谈着琐事往书房去了。

    “昨日未着人盯着徐家,不晓得歹人是否夜夜都去徐宅。因西厢房方便打探徐家动静,近几日便将幼安兄安置在西厢房了。”

    由着双瑞打起绣着竹兰菊的轻罗帘栊,井谦边说边引着往昨日的罗汉榻去。

    蒋铎应声道谢,说起昨日提到的三座寺庙。

    “那柏灵寺旁不远处便是太仓,千佛寺旁边便是什刹海,法藏寺在外城,倒无特点之处。”

    “太仓内存着府内积谷,千佛寺特点就是有水潭,外城的法藏寺倒是没有去过,明日散馆后可以去查看一番。”

    说完这番话后,井谦便思索着歹人为何选在外城的法藏寺,一时不再言语。

    蒋铎歪头打量着井谦,今日井谦着了件黛蓝色道袍,衬得未长成的少年身骨单薄纤细。皮肤白的像小娘子,鸦黑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显得既纯良又荏弱。

    蒋铎轻咳一声,暗道怎能如此唐突井纯熙,便提起徐家的事来。

    “若说徐家大郎有不臣之心,倒也不至于此,应是那些歹人有把柄在他手上。”

    井谦想了想道:“钱帛动人心,权势迷人眼。今夜若歹人来,咱们再看看这其中端倪。”

    待到戌时,井谦与蒋铎在西厢房外碰头。

    井谦早早命人在西边墙下摆了桌椅,两人入座后便留意听着夹巷的动静。

    直至漏下三鼓声过,听得巷中有响动。随即二人便看到院中显出三个身影跃入徐家。

    蒋铎取了黑布蒙面,翻身就出了院墙,直往徐家去了。

    井谦阻止的话还没说,人就不见了。

    气地井谦猛灌了几杯浓茶,心想:有门不走非得翻墙,白叫人留了角门。

    突然墙外传来打斗声,井谦忙背靠西墙,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

    两刻钟后,随着一声呼哨,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打斗声也听不到了。

    井谦在墙下等了又等,也不见蒋铎回来。

    一会儿想他是不是受伤动不了了,一会儿又想可能是潜伏在徐家,现在脱不了身。

    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便让守着跨院的婆子开了门,乍着胆子从角门悄悄出了去。

    井谦贴着墙根走到夹巷,找了一圈都没见蒋铎人影,准备回去叫几个小厮打着灯笼找一找。

    吱呀——

    徐家角门传来声响,只见一个身高七尺的男子背着个大包袱,出门后直往北走。

    井谦刚想跟上,哪成想屋顶有只猫路过,爪子在瓦上磨了磨,弄出了声响。

    那男子猛地回头,从怀里抽出个一尺来长的匕首。刀刃银光一闪,井谦瞧见这人右眉有颗绿豆大小的黑痣。

    见是只猫,男子收起匕首,埋头疾走。

    井谦见此情形,不敢再追。在巷子里躲了一盏茶的功夫,见巷子中再无人声后,慢慢扶着墙往自家角门去。

    从角门折回了正院,直到坐在院中石椅上才缓过神。里衣都被冷汗浸湿了,夏风一吹浑身竟打起颤来。

    井谦提着茶壶往西厢房去兑热水,进了屋转过屏风,便见蒋铎倚在春凳上沉思。

    “你何时回来的?我怎地没在夹巷没见到你?可有受伤?”

    井谦一问接着一问,问得蒋铎不知道先回答哪个。

    “你跑去夹巷了?”

    “我以为你半天没回来是受了伤,便想去夹巷寻你一寻。没寻到你,倒是见到一个右眉有颗黑痣的男人从徐家角门往北跑了。”

    井谦心里有气,这位队友热爱独自行动,真是让人头疼。

    “这事颇有些蹊跷,我本在徐家东厢房外听者屋内几人说话,他们话中刚提到徐家小姐,那歹人头领竟从正房往东边来,逮了我个正着。”

    “且他们打斗的招式不是绿林把式,像是边卫所的军户。他们倒是也往城北边去了,我跟着到丰城胡同,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当时是想着抓到一个歹人,后续就好查了,所以未给纯熙你打招呼。”

    蒋铎见井谦板起脸来,想是生气了,忙轻声哄道。

    井谦心想:罢了,谁让人家是专业的,自己是个拖油瓶!便收敛心思,准备和蒋铎说说案情。

    “既探听得徐家和歹人有勾结,明日可要拿下徐家人?”

    “已安排随我来的两位百户将徐府前后两门堵住,此事还需知会大兴县衙协助,真真是案中案。”

    “后来从角门跑了的可能是徐大郎,还需县衙安排张贴告示,城门那里要严加查验。”

    说话间,门房小厮让二门的婆子来报有人急寻蒋铎。

    两人疾步赶到厅前,见一身穿银白色飞鱼服的高挑青年上前行礼。

    “城北的太仓刚刚烧起来了,卢浩已去调遣火夫队赶往太仓。”

    井谦与蒋铎对视一眼,俱是诧异。

    “你现在去徐家角门守着,一个人都不要放出来。”

    青年应喏行礼后,往徐家后门去了。

    “劳烦纯熙借调几个小厮,把徐家大门围住。”

    井谦忙唤来忠叔,嘱咐挑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现在去徐家大门守着,务必不要放走一人。

    蒋铎回房换了绯色飞鱼服,手拿绣春刀。敲开徐家大门,令徐家众人聚到前厅空地。

    井谦拿着纸笔跟在蒋铎身后,远远地听得有人娇娇柔柔地喊冤。

    打眼一看,自内院两个丫鬟搀着一位外着桃红银丝缠枝褙子,内穿白绫细折裙的妖娆妇人出来。

    那妇人见蒋铎身着绯色飞鱼服立于堂前,推开左右丫鬟,纳头便拜。

    “奴家家主乃天津卫所千户,莫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怎地还抄起自家了?”

    见蒋铎未开口,只冷冷瞥着。那妇人一双媚眼转向井谦,面上似有千丝万缕愁,显得格外柔弱。

    蒋铎见这妇人这般作态,心中不喜,侧身挡住了井谦,沉声开口:“你家大郎呢?唤他来说话!”

    井谦在族中未曾见过这样的做派的女子,心想这妇人姿态和金瓶梅中的李瓶儿甚像。还想再看两眼,谁知被蒋铎挡了个严实。

    那妇人听闻忙派丫鬟去请大郎,几息功夫丫鬟焦急回报称大郎不见了。

    “自是如此,你可知你家大郎与太仓纵火案有关!“

    ”去取来家中户帖和身籍册子,都需一一验明正身。”

    蒋铎厉声和那妇人说着,院外又传来呼喝的人声。

    井谦去前门查看,原是那位去救火的卢百户去县衙报地此案,带了十几个衙役来将徐宅围住。

    既有正规军来了,井谦知会了蒋铎院外情况,便带着自家小厮回了家去。

    囫囵洗漱过后,抱着睡的正沉的小孩儿,井谦混沌地胡思乱想。

    徐家与歹人关系审那水性做派的妇人便知。

    太仓的大火、徐大郎的去向,还有歹人的老巢……

    想着想着井谦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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