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第二日卯时初刻,井谦便醒了。
看佑哥儿抓着薄毯睡着正香,井谦轻轻起身,往暖阁去洗漱。
收拾妥当后用了朝食,叮嘱张妈妈安排翠云和燕草去照看着。不拘佑哥儿睡到几时,起来再用朝食。
去书房练了两篇大字后,回房换上簇新的澜衫,头戴学子方巾,簪上银花。
打眼看去,好一个风流纤秀小郎君。
廊下丫鬟们看着井谦的背影互相打着眼色。
“小公子真是愈发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是生员了,说不得几年后就是举子老爷了!”
绿腰捂嘴笑道,一双媚眼呼噜转着。
“噤声!莫再说这样的话,让张妈妈听了怕是要撵了你去!”
燕草板起脸来唬她。
“嘁!我看你们才是该收心的,天天围着小少爷转不就是想让公子看上两眼嘛!”
绿腰拉着云汐气冲冲地往后罩房去了,翠云还想上去分说几句,被燕草拉住。
“咱们照顾好小少爷,别凑着她们分争这一句半句的。等得了空我和张妈妈说,这样的分明就是起心思了。”
俩人便在正房廊下坐了,等着小少爷地动静。
话说井谦这边,这小井案首到了府学门前,听着生员们在门前评价着佚案上贴的卷子,几个年轻生员还与说井谦文章不好的吵了起来。
井谦站在人群后面,默不作声地等着王提学和各个县谕到场。
好不容易挨到众人引着向主考提学谒谢,行师生礼,再拜文庙,又要新进生员们游街。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愈来愈多,深闺里的小娘子们有派贴身丫鬟帮忙瞧热闹的,也有避到茶楼里瞧的。
井谦走在首位,因他容貌颇盛,华茂如松。一时间香囊、簪花都往他身上砸,一时间他忙左右闪避,好不狼狈。
后面的两位年轻轻的生员也被四处飞来的物件砸得蒙了一瞬,俩人登时一对眼色,走到井谦身侧,暗中架住他耳语了几句。三人齐齐发力,甩开后面队伍一大截,摆脱了街上的热闹百姓。早早回到顺天府学前。
三人喘着粗气,互相对视,大声笑了起来。
“在下谢泽,宛平县人,现在府学读书。今日看了你的文章,确是好文!”
两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说话的那位皮肤白净,细长眼眉,笑眯眯得看着很和气。
“在下程鉴,和谢泽是同窗,今年一十有八。托大叫你一声贤弟。你的文章我实在是喜欢。下次府学文会,你万万不要推辞,必要你当场写下一篇好文给那些人好好看看。”
尽显风流地一双丹凤眼,面庞微黑,身高八尺的便是程鉴。
“小弟井谦,七月离家来大兴县读书备考,侥幸摘得案首。幸能与两位兄台结交,日后免不得多与二位请教文章了。”
三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后面生员也陆续赶到。
待人都齐全了,便进了府学。王提学在堂上对着这些新生员们训导了几句,便放了他们归家,独留下井谦一人。
谢泽和程鉴对他眨眨眼睛,小声留了句府学再会,便相携离去。
王提学坐在堂上打量着井谦,心态竟好似老太君打量新女婿,越看这玉树兰芝的小少年越欢喜。
昨日井季珪寄来的信里夹着的几篇井谦的文章,他矜持地挑了两篇寄给杨荣帮忙点校,特特点出这就是前段时间自己新收的学生。
“昨日接到你族叔季珪的信,才知道你小小年纪竟这般自强。三日后你便来府学读书罢,不知季珪可给你取字了?”
王提学走下堂来,拖着井谦的手,细细问道。
“四族叔看我年纪尚小,还未曾取字。”
井谦双睫微垂,恭敬地回道、
“你虽年纪小,却是个有功名的了。日后与同窗好友往来,没有个字如何方便。既是本官取中了你,便算是你的座主,为你取个字可好?”
“学生之幸!”
“於铄王师,遵养时晖,时纯熙矣,是用大介。就取纯熙二字,历经世事,依旧通达透净。”
“学生多谢老师赐字。”
井谦应声拱手道谢,
王提学捋着短须,听着井谦的一句老师,心里无处不熨帖。
又提点了他两句进学的事宜,便让他归家去了。
王提学看看日头,准备回到后衙给井季珪写信,好好夸一夸自己给井谦取得字才行。
井谦这边出了府学大门,一路往南走着。
刚走到丰城胡同,便见得一队出殡的队伍过来。
井谦连忙避让,听到身边的几人道得:“徐家小姐恁得可怜,竟是被梦魇魇死了……”
井谦心里一突,匆匆往家里赶。
双瑞早上就在巷子口守着了,一眼看到井谦便迎了上去,张嘴就要说话。
井谦对着双瑞使了个眼色,话未言一句便往回走。
进得前门,井谦顾不得换衣衫,让双瑞唤忠叔都到书房来。
“刚我归家途中见到一队出殡的队伍,听旁人说是徐家的。可是我们隔壁的徐家?”
“说来蹊跷,这昨天刚出的事,今天怎地就这样急着出殡。”忠叔皱着眉道。
“今日公子去府学,我便听忠叔的话,守在巷子口等着您,想着还能看看公子游街。那时我听见隔壁家角门有人叫喊,我躲在一旁瞧着是主家发卖下人。两个得力的大丫鬟打扮的,身上还有伤。寻思可能是家中阴私,我就往巷子外走了去,没在多看。”
双瑞挺挺小身板,颇为自得。
井谦笑骂双瑞小机灵鬼,又对他道:
“隔壁刚出了这事儿,近几日别出门了,你就随着佑哥儿认字罢。”
嘱咐忠叔拢好前院的人不提,井谦便往内院去洗漱换衣衫。
到了内室,换好衣衫,净完脸,便见佑哥儿从屏风转进来,叫着小叔就要抱。
井谦把手巾搭好,抱起佑哥儿,走神想着日后得多运动,四十斤的小孩儿都得双手抱。
佑哥儿把小脑袋埋在井谦胸前,静了一会儿,小胖手捞住井谦颈侧,让他低低头。
井谦弯了脖颈,由着小孩在耳边说悄悄话。
“小叔,我前几天就看见鬼了,有好几个呢。”
井谦想着徐家小姐的事,担心孩子钻牛角尖重蹈覆辙,觉得还是顺着他说。
“佑哥儿可看到是几个鬼?这鬼有没有长角?”
“晚上我总是觉得气闷,便一直让姐姐们把床纱分开些,那天我就看到窗上有七八个黑影子腾空飞,我害怕就缩在被子里。前天又看到了四五个,昨天晚上看到了九个!”
佑哥儿身子一僵,奶声奶气地说道。
井谦先是惊讶佑哥儿能有条理的说这么多话,又想着佑哥儿看到的事情,觉得颇有写蹊跷。
“难得佑哥儿说了这么多,晚饭得多给佑哥儿备些点心。”井谦逗着小孩笑,一边想这事管不管。
“这几日你便跟着小叔睡,小叔护着佑哥儿。”
佑哥儿欢呼一声,又端起小大人样子,奶声道谢。
井谦抱着他往书房走,嘴里哄着男子汉要读书,心里想着:嗯,孩子既然口才甚好,想来课业可以多安排一些了。
叔侄俩在书房正准备度过美好的读书时光,双瑞一脸紧张地进得房门,低低唤了声:“公子!”
井谦让佑哥儿把十个大字记住,一会儿考校。见双瑞面色紧张又焦急,便不再另找小厮直接唤了燕草和翠云进去照顾佑哥儿,转身带着双瑞到廊下。
“刚刚有位年轻公子叩门请见,这人自称是锦衣卫镇抚使!”
“有甚慌的!我去看看。”
井谦理理衣衫,往前厅走去。
进得前厅便见到一身着绯色曳撒的美貌,额……好容貌的郎君。
百百百褶裙……
井谦强自镇定心神作揖寒暄。
“学生井谦,家里刚搬到此处一月有余,不知镇抚使大人上门是有何要事?”
美人眉眼扫过井谦,微微一笑。
“镇抚使蒋铎,冒昧前来是想问问可知你家隔壁徐氏的丧事。”
“这……隔壁家女眷的丧事我们不便吊唁,故未曾了解太多。只晓得是昨日人没了,刚挂上白,今日就出殡了。”
井谦淡淡地把所看到的都说了,至于双瑞和佑哥儿的话,他还是想先瞒下,看看这人是要做什么。
“多谢!井案首若是有其他想说的,可差人来福缘客栈寻我。”
美人拱手告辞,没等井谦送就干脆地转身走了。
。
这事不对!
虽事关锦衣卫的家眷,若有冤屈也该是大兴县知县查案,莫非……
井谦压下心头的不安,唤来双瑞。
“今夜你到东厢房佑哥儿屋内待一宿,莫点灯,看看晚上窗户外是不是有异像。”
“我让忠叔和你一起,切莫声张!”
双瑞应下后,让他去找忠叔私下定好。
甭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岂能容他们兴风作浪!
非得一个一个抓起来,送县衙去!
锦衣卫?
算了算了,咱这小身板,还是别给美人添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