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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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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三,顺天府丙申院试。

    天边黑云滚墨,似是要下大雨。

    院试只需考生带一个考篮进场,里面只让装笔墨和吃食。

    由县谕验明正身后便找到位置坐好,抬头便看到新上任的提学大人转身入棚。

    之前四族叔来信提醒井谦,这位王旭王提学是御史出身,最不喜长篇大论不务实的文章,让他务必注意。

    正想着四族叔的话,就见考题已开始下发。井谦闭了闭眼,集中精力放在考卷上。

    这首场的四书题是《论语·第七章·述而篇》中的“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原文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

    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这篇是说颜回秉持用舍行藏的处世态度,深受孔子赞赏。用舍行藏是说如果能为当世所用,就施展才华,大力推行仁道;若是不为当世所用,就隐藏才能,韬光养晦,退而隐居起来。这种处世之道,依据现实决定进退,洒脱自如,做到进退有度,有勇有谋。

    八股文考试其是就是命题作文,重点在于认题。茅坤大家曾将认题置于作文技法之首。破题即为全篇之始,破题当以奇句夺目,使之一见而惊,不敢弃去。

    想到这里井谦凝神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以此破题。

    篇中孔圣人所认为的舍行藏的时机要如何判断呢?这也只有圣人和他身边亲近的学生才能把握。破题二句,明破行藏,暗破惟我与尔。凡破题无论圣贤与何人之名,均须用代字,故以能者二字代颜渊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做为承题。

    由此看来师父的治世观点是会和志同道合的弟子探讨,颜子这样的弟子才能理解孔圣人对于出仕与退隐,入世与出世,进与退的政治选择与人生态度。承题诸人直称名号,故称颜子破承皆用作者之意,不入口气。

    “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歌自适也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

    起讲十句,起处用若曰、意谓、且夫、今夫、尝思等字皆可。“故特谓之曰”下,入孔子口气对颜渊说,“毕生”四句正起,“迨于”三句反承,“此意”二句转合,总笼全题,层次分明,起讲以后,皆是孔子口气。

    “惟我与尔参神明之变,而顺应无方,故虽积乎道德之厚,而总不争乎气数之先……”

    井谦转转手腕,看对面几个考生还在苦思冥想,便放松了心态。

    笔尖蘸了蘸墨汁,继续写道“……而独是晤对忘言之顷,曾不与我质行藏之疑,而渊然此中之相发者,此际亦足共慰耳。”中二比当抉发题中神理之所在,锁上关下,轻紧松灵,向背开合,可以参之议论。

    “惟我与尔参神明之变,而顺应无方,故虽积乎道德之厚,而总不争乎气数之先。此时我不执其为我,尔亦不执其为尔也,行藏又何事焉,我两人长留此不可知者予造物已矣。”

    “有是夫,惟我与尔也夫,而斯时之回,亦怡然得、默然解也。”以此收尾。

    井谦放下笔,刚想闭眼歇歇,眼角余光看到提学大人自左侧巡视过来,正好往他这方向看来。

    他心里一激灵,打起精神,忙提笔誊写卷面。

    王提学又转了一圈,看井谦把文章誊写完了,一伸手就把草稿纸拿了起来。看了两眼后,什么也没说就把草稿纸卷成一卷拿走了。

    井谦愣愣地抬头,看着提学大人拿着他的卷子又巡了半圈便转回考棚。

    巡场的差役上前给他续水,对他使了个眼色。

    小伙子,你这是得了提学大人的青眼,赶紧继续写啊,别愣神。

    井谦忙摸出几钱碎银子给他,喝了口热水,缓缓心神,继续看诗经题。

    院试是由提学官独自看卷,看中谁便取谁。王提学坐在棚里细细看了几遍,越看越喜欢。

    王提学叫了府学训导过来把稿纸给他看,笑道:“议论纵横,处处有典。文笔扎实,颇有古文之风。”

    “大人是看重这学生了?”训导揣摩着大人的意思,想了想说道。

    “这井谦未入县学,一直是由族内原荆州同知井季珪教导。这次放他来院试,应是想让他入府学的。”

    “哦?井季珪教的?那是个好苗子。”王提学捋须笑道。

    院试取中的生员中,八成进县学,两成入府学。做的一手好文章的学生自是县府都抢着要的。想来季珪一直没让他跟着县学读书就是想着进府学。这可是把一个好学生推到他跟前了,肯定要收。

    “府学这次又有好苗子进来了,说不得两年后要有进士及第了。”王提学低声和训导说道。

    “恭喜大人!收获良才”训导喜盈盈起身拱手。

    王提学淡定地摆摆手,起身又去巡了几圈,把一千多个考生的草稿看了一遍,当场黜落了几个文章做的实在不成样子的。

    明朝文兴之地一直在南方,犹以江西文学之风最盛。洪武三十年那场会试风波,导致南北分卷取士,南士六分,北士四分。北方的士子总是被评价为厚重、朴实,文采略逊,有灵气的文章还是要看南方。

    王提学回到棚里,自己拿着井谦的稿纸又看了一遍,心里甚是欢喜。提笔给自己好友杨荣写信:“……我在顺天府得了一个才子,文笔颇有勉仁当年之风采……”

    被提学记上名字的井谦还不知道,几千里外的杨荣接到信后,对被好友炫耀的小才子记上了心。

    现在的井谦在因大雨变得潮湿的考场里打了数个喷嚏,擦擦鼻子,小心翼翼地誊写卷面。

    真真是残雨收夏暑气,桂枝可攀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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