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这个姐姐,我像是在哪……
华九灵没有开口, 只是背过身,盯着山下发呆。
季薄情又朝崔为之拱手,“见过崔大人。”
崔为之摆手道:“见笑, 见笑了。”
季薄情先礼后兵, 缓缓笑道:“有幸见到崔大人和顾大人,实在是楚某的荣幸, 不知两位可有意跟楚某走一趟?陛下也想要见见昔日故人呢。”
崔为之笑着叹气,“女帝有命, 莫敢不从,只是不知如今女帝在何处?”
季薄情莞尔一笑,“我也不知道陛下行踪。”
顾清池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眼下, 咱们能做的难道只有在这里等着了吗?”
白子宁:“天灾如此,非人力所能及。”
顾清池:“只怕这不是什么天灾吧?”
顾清池斜睨了吴人美一眼, “越帝是知道些什么吧?”
吴人美一脸茫然。
顾清池迅速道:“越国的军队里少了一支队伍, 裴宗之和晁开天俱不在, 陛下难道要说洪水到来与他们无关吗?要知道,这里可并非是秀江原本的江道。”
吴人美一阵恍惚,突然间,他好像醒悟过来什么。
“你说什么!”他猛地跳起。
顾清池含笑道:“原来越帝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季薄情按住吴人美,轻声道:“别被他激怒了。”
吴人美忍了忍, 看向顾清池的目光尤其不善。
顾清池端详着季薄情,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这水看样子一时半会是退不了了,我们不知道要在山上呆多久, 如今共同患难,应该尽力合作才是。”
崔为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一直在挑拨离间呢。
季薄情:“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她看向玉长生,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道:“去做你想做的吧。”
玉长生回过神,看向她。
季薄情浅浅一笑,“去吧。”
玉长生稍一点头,立刻运起轻功,前去营救被洪水冲走的人。
白子宁也很想要去,又担心季薄情孤身一人。
季薄情却仿佛背后有眼睛一般,笑着道:“子宁也去吧。”
白子宁揉了揉脑袋,“嗯”了一声,马上前去救人。
卢小师抱着胳膊,斜倚着树干。
吴人美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有情有义之辈。”
他重新起身,拉住季薄情的手。
原本在一旁旁观的华九灵和顾清池同时转过身来。
顾清池紧迫笑道:“两位要说什么悄悄话?不妨说给在下听听?”
华九灵:“你们两个在偷偷谋算什么?”
季薄情笑道:“非也,是陛下有一件事要与越帝相商。”
除了华九灵外,剩下的人都已经猜到了。
崔为之:“没有想到,我竟然能亲眼见证越国的皇帝臣服于大周女帝,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华九灵这才恍然大悟,“你们竟然是一伙的!”
季薄情带着吴人美走开后,崔为之看向顾清池,坦言道:“顾大人今日颇为急躁。”
顾清池:“遭遇性命危险,难免急躁。”
“真是这样吗?”崔为之点到为止,并不探究。
她轻声道:“越国青州秀江决堤,大半个青州和小半个徐州都会受到影响,崔某感觉越国气数将尽了。”
顾清池叹息道:“若不是你我误入陷阱,又被困在此处,也不至于无计可施啊。”
崔为之点头,“没错,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可恨啊。”
顾清池苦笑,“原本我都在陛下面前夸下了海口,没想到被打脸了。”
崔为之揉着太阳穴,“顾大人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不像是崔某,崔家自崔某以下,尽是需要戴罪立功之人啊。”
两人对视而笑,皆露出苦态。
卢小师“啧”了一声,显然觉得二人是在惺惺作态。
另一边。
在吴人美还未张口时,季薄情便率先道歉:“抱歉,我本就是女帝的人,一直以来没有跟你说。”
吴人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季薄情温柔坦诚地与他对视,“因为我真的很想让天下一统。”
吴人美硬撑着与她对视良久,还是忍不住败下阵来。
吴人美垂眸道:“贪狼,你还骗了朕什么?”
季薄情:“对不起,我唯一没有骗你的便是……我想你好,想天下安好。”
这个样子的楚贪狼让他如何怪罪的起来!
吴人美抿紧唇,脸色还是臭臭的。
季薄情笑了一下,“还好玉长生来的及时,否则你就……唉,你也该练练武功了,你看看,这些人中就你武功最差。”
吴人美恼羞成怒道:“合着你三句话不让朕生气就不行是不是?”
季薄情垂下眼,温柔地笑了起来,“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更加像个这个年纪的少年。”
“有些事情你承担不来,不想承担了,那就扔给别人好了,你总要想想自己才是。”
吴人美耳根忍不住发红。
这个人真是……最讨人厌的是他,最让人心软的也是他。
吴人美:“行了,说来说去你不还是向着季薄情。”
季薄情笑道:“我若说我是向着你的,你信吗?”
吴人美被她骗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可他还是想要信她。
吴人美看着山崖下方的洪水,“这真是裴宗之做出来的事情吗?”
季薄情:“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裴宗之的秉性才是,再好的伪装也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吴人美仔细想想,好像裴宗之确实有些时候怪怪的。
“如果真是裴宗之做的,他为何要如此?”
吴人美百思不得其解,“越国的百姓跟他有仇吗?越国的世家跟他有仇吗?朕跟他有仇吗?越国又跟他有仇吗?”
“他这样做毁了越国,毁了朕,也同样害死了世家和普通百姓。”
季薄情:“或许,他是想要创造一种全新的局势。”
“在这个局势中,不需要越国,只要魏国和大周并立。”
季薄情看向吴人美,“你想不想看看裴宗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想不想知道你与陛下之间的差距,或者,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这种人为何会对陛下如此忠心?”
吴人美想:他当然想,想的不行。
季薄情似是读到了他心里面的回答,“那你就留在陛下身边好好看着吧,看看该怎么管理那些世家,看看到底如何为君,看看什么样的国家才能一统天下,开创盛世。”
季薄情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虽然陛下说,她也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君主,但我觉得你在她身边一定会大有裨益。”
吴人美思量良久。
“我一个君王沦为臣子……”
季薄情:“不如这样说,吴人美不能当天下任何人的臣子,除了大周女帝。”
“因为只有女帝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九鼎之尊。”
“以女帝为尊,才不会让天下任何人笑你。”
吴人美捂着额头,“我这个样子,文不成武不就,又能帮得上什么?”
季薄情笑了,“因为你的身份,即便越国亡了,你也是曾经当过君王之人,那些世家再如何猖狂,也得给你几分薄面。”
吴人美在外交上能起到作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当季薄情自己无法前往的时候,也只有吴人美的地位能够代替她前去外交。
吴人美抚掌笑道:“不愧是女帝季梦真,把人看进了骨头里,所有人都能在她手底下找到自己的位置。”
吴人美到底还是被季薄情画的大饼所吸引,同意为臣。
吴人美拍了拍季薄情的肩膀,“陛下应该好好赏你才是,若是没有你,我也不可能最后下定决心。”
吴人美朝季薄情粲然一笑。
之前,他一直作为吴横江之子、越国的幼年君主而活,如今,因为楚贪狼,他想要为自己活。
……
等吴人美和季薄情回来时,发现玉长生和白子宁二人已经救下了几个士兵和平民。
这些人皆躺倒在地,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季薄情用自己的医术技能,为他们诊脉,告之他们注意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头顶落下了一片黑暗。
季薄情抬起头,就见华九灵、崔为之和顾清池竟然不约而同凑了过来,身影挡住了光线。
季薄情:“你们要干什么?”
华九灵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坠,“干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崔为之:“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顾清池:“你跟我过来一下。”
明明同处在一个阵营的两人竟不约而同想要避开对方,跟季薄情单独交流。
一旁的卢小师嗤笑一声。
顾清池盯着崔为之,“崔大人,你要做什么?”
崔为之神情温和,“顾大人,崔家到底跟女帝有旧,我想要问一问女帝近况不算是罪大恶极吧?”
顾清池真是听不得这句话。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捏紧,笑道:“自然不算。”
“若说有旧,那我与女帝也是有旧的。”
季薄情心中冷笑。
你还真敢说啊!
季薄情晾着顾清池,对崔为之道:“请跟我到这边来。”
“哎!”华九灵转过身,有些急了。
崔为之笑着道:“难道殿下也要因为有旧,想要单独问问女帝的近况?”
华九灵挽了一个刀花,硬撑着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在练刀时,喜欢嚷嚷两声罢了。”
崔为之像是没有看出她的真意,笑着点头,“这样啊。”
待两人走后,华九灵却把自己气得不行。
她双刀横斩,干脆利落地将一棵树砍成了三段。
顾清池:“有这么大的力气,去救人不好吗?”
华九灵双刀直奔他而去,“要你来多管闲事!”
顾清池“啧”了一声,只有连连躲避。
……
崔为之与季薄情并肩而行。
崔为之温声道:“恭喜女帝。”
季薄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崔为之缓缓道:“恭喜女帝重掌越国。”
季薄情心中一跳。
果然不愧是崔不群挑选出来的崔家家主,虽然温润婉约、雍容气度,心机、城府却是样样不缺。
季薄情笑了,“崔家祝贺女帝陛下?”
当真笑话。
崔为之露出谦卑的神色,轻声道:“如今的崔家是被女帝修剪过的崔家,我等族人长成了陛下所希望的样子,可陛下离开时,却忘了将我等带上。”
崔为之含笑,“忝为家主,我只好带着崔家的殷切期待,去追上不小心忘了我们的陛下了。”
这话无疑就是在说——他们整个崔家都是身在魏国,心在大周。
崔为之转头看向浩浩汤汤的水流,笑着暗示道:“这支满编的精锐部队便是崔家献给陛下的投名状。”
季薄情心中不由得大为震惊。
崔为之抬起手,轻轻按住自己脸庞的碎发,她侧头温婉一笑。
季薄情的心剧烈跳动。
不是因为她的容颜,而是因为她所说的话。
崔为之缓缓开口:“崔家虽是世家,却与旁的世家不同。”
“此次我来这里,便不打算再回去了,陛下若是能有用得着臣的地方,是臣的荣幸。”
崔为之眸光温润,“臣崔行崔为之甘愿为陛下效力,为大周效力。”
“崔家是大周的崔家,崔家人是大周的臣民。”
她说的话响当当又漂亮至极,可季薄情却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世家之人说的话再如何漂亮,骨子里都不过是为了传承而已。
崔家那时投降魏国也好,此时用魏国的士兵讨好季薄情也罢,不过是为了两头好处皆占,两边都站队罢了。
不过,对于季薄情而言,骑墙派也有他们的用处。
……
另一边,扶苏城中,季薄情已经孤身一人来到献马匹商人所居住的客栈。
季薄情进来时,一伙人正嚷嚷着赌钱,将桌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季薄情坐在一旁。
“好,下注了,下注了,我要开了!”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
突然,一个少年踩着桌子,双手紧紧按着一个骰盅。
他露出快活的笑容,双手捏着骰盅,飞快晃动,手指晃得让人眼花缭乱。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
他偶一抬头,一双如同山雀般快活肆意的眼眸正对上季薄情的眼。
一只只银红色的山雀似是从他眼睛中,扑朔朔地扑到季薄情的面上,用翅膀的绒毛刮她脸颊,用鲜红的小嘴蹭她的鼻尖。
山雀叼来了桃花,落进她的眼中。
“喂喂喂,愣着干什么!”
“快点开啊!”
“别傻站着了!”
少年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呆了。
他随手将骰盅往后一抛,摘下掖在腰带中的衣摆,轻快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朝季薄情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笑着道:“这个姐姐,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