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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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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树村这边,厨师已经在临时搭建的油布棚下将冷盘一个个码好,炒菜的配料也全部切好分装了,蒸菜一屉一屉地架在了大煤炉上,只等着主家喊开席就可以炒菜下锅。

    谢桂花腰背疼到直不起来,但她还是拄着拐站在厨子的案板前不肯走,生怕他们糟蹋自家的菜。

    “哎,那个鸡头下的脖子为什么留这么多,可以切下来一起做冷盘,还有这排骨要剔得干净些,骨头上不能留一丝肉。”

    她的双眼如同老鹰般盯着厨师们,不错过一丝一毫。

    一开始大厨还会和她解释那些边角料放在盆子里不好看,后来发现这老婆娘就是个抠门的,也就随她去了,反正丢脸也是丢她家的,自己只是个厨子而已。

    十一点,郝建国跑来给几个厨子发香烟,让他们休息一下,谢桂花的眼神就如刀子一样,恨不得将郝建国递烟的手指给剁了。

    “师傅,辛苦你们了。”郝建国不为所动,他能照顾到的礼节他都做到位。

    谢桂花故意在一旁嘀嘀咕咕,声音大的只要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到:“又不是没给钱,还发什么香烟。”

    要是在以前郝建国肯定会感到尴尬和抱歉,自己的母亲这么抠门,他也抬不起头来。现在他想清楚了,谢桂花虽然是他妈,但也只是他妈。

    她是她,他是他,两人之间并不是一体的。这些年来,人们说起他妈只会摇头对他叹息,再拍拍他肩膀安慰勉励他几句。

    说来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一直没看明白,还是被女儿点醒的。

    提起女儿,今天半天没见着了,也没跟老婆一起去接亲,不知道在哪呢。

    郝红带着郝甜,两人拿了块村上帮忙装回头礼袋子的妇人塞给她们的红糖糯米糕,正在郝家老宅里面转悠呢。

    “甜甜,这是你们以前的房间吧,现在是你叔叔的新房拉。”

    郝红指着门上贴着“囍”字的房间,“走,我们去看看新房。”

    这老宅一共三间卧室,郝建军原来睡的是朝南小房间,现在他们搬出去了,这间大一点的房间自然是给他了。

    郝甜也有点怀念和自己父母一起住了好几年的这间屋子,很小的时候她就和爸爸妈妈挤一张床,等她上一年级的时候,舅舅给她做了一张片子床,爸爸那张08m12m的小床正对着门口,与他们谁的大床成直角摆放,这样能给房间留出更多活动空间。

    妈妈的缝纫机放在南边窗户下,门背后有一个陶缸,里面装满了麦粒,妈妈会将干电池,难得的饼干、糖果、蜜枣、烘片糕等东西装在塑料袋子里塞在麦粒中,防止受潮。

    郝甜的目光一寸寸从房中划过,那些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全被房间内红色替代。大红的窗帘,大红的木架子床,不过床上怎么是空荡荡的。

    “咦,这床上怎么没有被子枕头啊?”

    郝红忍不住走近看,“这个柜子!甜甜,是你家的吧!”

    她像是发现了大秘密一样,手指着那个柜子大喊。

    确实是她家的,当初分家的时候,谢桂花将一些新的家具全扣了下来,不准他们带走。要不是床是妈妈的嫁妆,他们去舅舅家住连张床也没有。

    “是我家的,但是应该重新上过红漆。”郝甜摸了下柜脚的一块划痕,那是她不小心弄上去的。

    郝红不可思议,有问题就问:“可是结婚的时候,新娘子不是会带着嫁妆来么?为什么还要拿你们的家具啊?”

    那当然是因为她的嫁妆都要抬去市里啊。

    这间老宅,他们根本没打算多待,到时候他们会扔下谢桂花,两人搬去市区,连个地址都不给。

    忽然大风从将窗户“呯!”一声巨响吹开,窗户上的玻璃瞬间出现了裂纹;同时还卷进来的还有一一些乱扔在地上的脏东西,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新房一下变得肮脏恶心。

    谢桂花抠门,请来的茶旦干活也没劲,简单搭了个架子做成了茶水台,再管理下自己带来的碗筷杯碟,其他的一概不管。

    这种大厂子里,人多物杂垃圾多,要是没人统筹安排收拾,烧水泡茶和生火炒菜的地方特别污秽不堪。用过的廉价纸巾,撕下来的食物外包装混在一起,上面被泼了水或炒菜后的的刷锅水,一团一团黏糊在一起,随意被扔在了走道中。

    郝甜看着窗外不停呼啸的狂风吹着临时搭建的油布棚筛糠一样乱抖,没多久又下去了暴雨,听着外面帮忙人突然变大的惊呼声,搬东西声,杂乱的跑动声,有点担心自己的妈妈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穿自己给的雨衣。

    “红红姐,我们去外面吧。”

    郝甜提议,她想去看看爸爸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郝红看着红色“地毯”上那一大团污秽,想起谢桂花的脾气,当即也想撤退。连忙答应,“好啊好啊,我们去外面玩吧。”

    两人出去的时候刚巧遇到了随着妈妈回来喝喜酒的季丽雅,她今天穿着洁白的断面蕾丝连衣裙,缎面的上衣上面还有一颗颗小白珠子,衣袖和裙身是蕾丝的,这样的款式现在十分流行,镇山百货公司里要卖四十块一件。

    她站在两人面前炫耀地拉起自己的裙摆转了个圈圈,得意的抬高下巴,“看我新买的裙子。”

    接着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高琴给郝红套了件海军衫,下面是学校的蓝色海军伞裙校服,十分俏皮活泼。

    “你怎么今天还穿校服啊?”季丽雅不屑地撇撇嘴,然后实现移到郝甜身上。

    今天郝甜穿着一件娃娃领短袖格子衬衫,下面一条嫩黄色a字裙,用的是于玲做裤子多下来的布料,款式简单大方,是按照她从省城杂志上带回来的款式做的。

    季丽雅的眼中微微闪过嫉妒,这裙子真好看,她都没有!

    “这裙子的颜色好丑,和老阿姨穿的一样。”

    她硬是鸡蛋里挑骨头。

    郝甜拉住要和她吵架的红红姐,绕着季丽雅看了几下,夸赞道:“季丽雅,你的裙子挺好看的哪里买的啊?”

    季丽雅骄傲的挺起自己的小胸脯,鼻孔朝天和开屏的孔雀一样,“这可是在市里的步行街上买的,今年的最新款!市里的女孩子都穿它。县南街,知道吗?那里可热闹了,到处都是漂亮衣服和卖好吃的店铺,还有一家国外的炸鸡店叫肯德基。”

    她炫耀着自己去市里逛街的场景,其实要不是她哭着滚着要跟着自己爸爸去市里,根本就没有机会去。

    “可是这个款式好像有点老了,今年流行背后有蝴蝶结的了。”郝甜有点疑惑。

    季丽雅的脸色一下涨得赤红,大声呵斥:“你懂什么!你又没去过市里的步行街!”

    “哼,市里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甜甜还去过省城呐。”

    郝红看不惯她这个样子,鼻孔也学她一样高高抬起,不屑道,“省城更热闹更繁华,甜甜还给我带了省城买回来明信片呢,明信片上是咱们省城的公园、博物馆,江畔芦苇,漂亮极了。”

    小孩子之间互相炫耀攀比自己手里的好东西,往往就是这么幼稚,但小孩子之间较真起来也让人头疼。

    季丽雅听到郝红的话后心里就冒着酸泡泡,往常只有她回村炫耀自己的吃的穿的和玩的,哪轮得到郝红在她面前抖威风的份。

    她暗暗瞪了郝红一眼,看向“罪魁祸首”,语气不善地道:“你都去过省城了,怎么没买点漂亮的衣服,还穿得这么寒碜。”

    “我去省城又不是去逛街的,而且我们市里面发了一人一件的队服,那下面的百褶裙和动画片里的一样,干嘛还要自己掏钱去买?”郝甜一脸疑惑地看向她,神情好像十分懵懂不解。

    可恶!

    季丽雅只觉得自己心口疼,但是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按照后来流行的说话,这就是被装到了。

    她还想说什么,郝甜已经不给她机会了,拉着郝红绕过她走了。

    “你们!你们给我站住!”

    没有人理她,两人越走越远,季丽雅气得直跺脚。

    两人走出不久后,郝红才扭身去看和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季丽雅,噗嗤一下笑了。

    “哈哈哈,真畅快,看她以后还怎么嘚瑟。”

    她又转过来拉起郝甜,“甜甜,还是你本事大,以后你就帮我治她。”

    想起堂伯母在她耳边长吁短叹郝红不爱上学,不做作业,天天就想着怎么玩。

    “我治她哪有你自己治她来得方便,来得畅快。”

    不知道郝家祖传还是怎么的,她爷爷和堂爷爷娶的老婆都是偏心骗到咯吱窝的人,不同的是她奶奶偏心小儿子和大女儿,堂奶奶偏心自己小女儿,对养她顺她敬她的儿子儿媳则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幸好堂姑姑嫁在了外不常回来,堂伯伯一家和堂奶奶一起磕磕巴巴过着。但只要郝彩芬带着季丽雅一回来,堂奶奶总要踩着自己儿子一家来“卖好”女儿和外孙女,谁让女儿嫁的好,外孙女是镇上的娇娇女呢。

    郝甜很不理解,堂奶奶每次让堂伯一家为堂姑家各种破事出钱出力的石灰总念叨着妹妹出息了拉扯哥嫂,会孝敬自己,但其实这些年来堂姑只有往外拿没有往回拿的。

    堂伯母厉害,婚后每两年就看清了小姑子是个心眼多嘴甜心苦的,早不耐烦听婆母的话了。

    “咱都是乡下人,每一分钱都是十个手指头做出来的,平时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半来花。要是小姑子真有难事,咱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做兄嫂的肯定要出钱出力的,但平时那种鸡毛蒜皮的事,咱就管不上了。你也别说什么拉扯不拉扯的,我就是个乡下人,不懂什么大志向,也不求男人去当大官,只想一家安稳过日子。婆母你要是觉得我们没出息,就搬去小姑子家沾他们的福气去。”

    一顿话说得高翠翠面红耳赤,自己当初怎么就去娘家那边挑了这么个隔房亲戚当儿媳啊,专门来戳心肝的。

    为此郝彩芬对自己大嫂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对着外甥女也是各种挤兑。季丽雅有样学样,每次回来就要阴阳一下郝红,偏偏郝红是个脾气大的实心孩子,每次被气到后来忍不住大声骂人,然后总被高翠翠冲出来护短骂一顿,没次最后吃亏的总是郝红。

    听到能亲自治那个眼睛总是斜眼看人的季丽雅,郝红果然来了兴致,她拉着郝甜的胳膊摇晃,“真的?啥法子?快教教我。”

    “你要真想学我就教你,不过你可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以后我都不教你了。”

    郝甜先把规矩给说了,至于要怎么做,她先卖个关子,省得吓退了人。

    “好好好,你说啥我就做啥,只要能治了那个季丽雅,我都干!”郝红是苦季丽雅已久,哪怕不能反过来压着她奚落她,只要不再吃哑巴亏她也满意了。

    生怕郝甜不相信,她还学武侠片中的人一样举起一手发誓,“我发誓!”

    见气氛渲染地差不多了,郝甜才满意地点头,“那以后你上课认真听讲,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按时完成,有不会的要及时问同学或老师。”

    哦!郝红点着头记着。

    啊?不对啊,怎么忽然说起读书来了?

    见她想插嘴,郝甜连忙伸手止住,“你听我说。季丽雅为啥总能穿好的吃好的?”

    “她家有钱?”郝红懵懂地反问。

    “错!”

    郝甜一脸严肃的摇着手指头,“你姑丈也就是普通上班族,一个月撑死大几十块钱的工资,你姑姑还不上班,家里就姑丈一个人赚钱。再说他们住在镇上吃一粒米喝一滴水都要钱,虽然季丽雅的爷爷奶奶也在上班,但全家五口人只有三个人赚钱肯定不会太富裕。”

    这些都是梦中见过的场景,她看到过在一间狭小的三开间内,季丽雅一家五口挤着,桌上摆着酱油点豆腐,清炒豆芽菜和一盆青椒肉丝,那肉丝小到和肉沫一样。

    刚开始她都不相信这是那个每次回来都光鲜亮丽的季丽雅的家,郝彩芬也每次和高翠翠吹嘘自己家日子过得多好。这还不如乡下宽裕的人家呢,至少乡下住得宽敞,炒一盆子菜能将海碗装满,哪能只装一个碗底心。

    季丽雅带回来的那些个东西是她攒了好久才攒到的,目的就是回来炫耀。而她能攒到零花钱都是因为考试考得好,或者是去别人家做客给家里长脸了后回到家得到的奖励。

    “那要是你的成绩比她好,她爸那么要面子,到时候不骂她就好了,还能给她买东西?只怕以后她看到你都要避着你走。”

    郝甜不紧不慢地说着,给她画着大饼。

    想到季丽雅见到自己就如老鼠见到猫一样,郝红双手叉腰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

    “那等下我去你家和你一起复习功课。”郝甜见状就趁热打铁,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想想季丽雅。”

    刚刚垂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好!”

    所以说,这学习需要有目标。而郝甜的目标就是赚钱钱~

    说服了郝红后,她心下也有点开心。要是按照梦里看到的,红红姐过两年上初中后成绩也是一塌糊涂,初中毕业后连个中专也没考上,于是干脆没再读书。

    堂伯母将她送去赵丹家和赵丹妈妈学裁缝,学了一年后她就去镇上的服装厂里上班,转眼第二年就相亲结婚。她相亲对象是服装厂里一个女工家的亲戚,家里有两个男孩,想要把大的送出去入赘。

    堂伯见有人要入赘,小伙子看着挺机灵的就让红红姐嫁了。刚结婚那两年日子过得还算和美,红红姐在二十岁的时候生了个女孩跟了姓“郝”,她丈夫顺势提出要出去做生意见见世面,堂伯一家给他凑了一万块钱。这个男的是个做生意的料,三年后就在隔壁市里面开了个店,因着做生意一年到头除了过年回来待两天都在外市。

    等到了第六年,堂伯母身体不太好不能照看孩子,堂伯就催他回来在老家开个门面,也和老婆孩子团聚。男人嘴上说着好,但手上没有行动,又拖了几年,更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影。

    堂伯总觉得不对劲,托人去隔壁市打听,这才发现自家上门女婿早就在几年前在外面买了房子安了家,外面的孩子就比郝小宝小个四五岁。难怪他要在隔壁市开店,老婆孩子全在那头呢!

    这辈子,只要红红姐学习搞好一点,哪怕考个中专大专,到时候一毕业就能在市里找个文职工作,远离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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