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161章
外面嫁妆一一摆好,里面新郎正被堵在门口隔着房门和一群婆婆妈妈们推搡被打趣,乡下婶子妈妈们特别热情,平日里没什么娱乐活动,这会逮着结婚这种日子可劲的调笑玩耍。
天气本来有点闷热,再加上郝建军为了面子穿了里外两层的西装革履,此时已经满头大汗后背也湿了一片,擦得蹭亮的皮鞋在用几件被人群踩出了好几个鞋印子,一双新鞋看着就成了旧皮鞋。
最烦人的还是那些婆娘们嘴里不停说话时喷出来的口水和口气,熏得郝建军的笑脸都差点端不住。要是往常其他人家新郎旁边会跟一两个亲近的姑嫂或婶娘来帮他应付,但高琴不乐意,于玲来了也不想往前凑,其他一起来的婆娘们也乐得看这场热闹。
于是这漫长的二十分钟差点要了郝建军的小命,最后还是钱瑜在里面不耐烦了,自己拉开门将大家的嬉笑打趣给喊停了。脸色还不是很好。
她这番作为让在场的人瞬间觉得没劲,有人暗自撇嘴,这钱瑜真不懂事,她们这样还不是为了她和她家的面子。算了,既然不领情,那她们也犯不着拿热脸贴人冷屁股。
在表妹的搀扶下,钱瑜分开人群和郝建军会合,两人一起吃了莲子百合甜汤,和父母拜别,然后又在一些懂规矩礼仪的老人的引导下绕着堂屋摆的供奉了菩萨的八仙桌又绕又拜了几下,花了大半个小时完成了各种礼节动作就要启程去郝家。
于玲正看着人用扁担抬起红布包捆好的的一应家具,听到耳边有人喊她:“亲家嫂子。”
于玲回头一看,见一个圆脸富态,穿着暗红色连衣裙,胸口别着红绸缎的中年女人喊她。
她微微一笑,“亲家伯母。”
钱母一双小眼睛眯着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年轻女人,她的皮肤比同龄人看着要白嫩一点,脸盘子是鹅蛋形的,一头乌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身着一件半新的蓝底浅黄碎花衬衫,下面一条浅灰色麻布裤子,身量也很匀称,就是瘦了点,看着没啥福气。
她微微抬了下嘴角,对这个女儿的妯娌笑笑,听说她和建军的大哥已经分家出去了,而且两人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今天看穿着也确实一般,那他们对自己女儿女婿来说就没有什么太过亲近客气的必要。
但是想到谢桂花那个老货,自己女儿可不会伺候她。
“听说这两天亲家为了操办婚事,忙得脚不沾地,连老毛病都犯了。你瞧我们家小瑜身子也不是很方便,而且她年纪小也不太懂事,到时候家里的事情好要仰仗你这个嫂嫂多帮忙。”
于玲眯了眯眼,然后装起傻来,“瞧亲家伯母说的,我家小叔子是个极其精明能干的,能和他喜结连理的,你女儿肯定也是聪慧非常,哪还用得着我来帮什么忙。”
钱母细细看了她一眼,一时也分不出她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没事,大不了到时候女儿女婿往市里一搬,和他们断了来往,那老太婆要任伺候找不到人,这作为大儿子大儿媳妇的,还能躲着不管?
她笑眯眯地望着于玲,亲热地拍了下她的手臂,“哎,到底年纪小刚刚过门,还请多担待。还有这些家具都是新打的,你可千万要看着点,让他们抬地时候小小别磕了碰了。”
于玲回头看了眼钱母,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但那眼珠子里满满地都是自私的算计,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您可得要给几个大红包了,否则我们可没力气抬哦。”
于玲假装开着玩笑,为自己的亲戚和村上的乡邻讨要福利。人家来帮忙是情分,是喜事,就你这样的态度,不让你出点血不知道什么叫疼。
说完不等钱母回答,她立刻满脸堆笑的对着外面喊:“快来啊,亲家母要给大家包大红包拉!凡是抬嫁妆的都有啦!大家啊,这是亲家母的一点心意,大家搬嫁妆也辛苦了。”
很快一堆人就挤阿挤地都涌了过来,一个个热切地盯着钱母,这时候要是她说没有红包,那场面肯定很尴尬。
被一堆人围着,等着散红包的钱母心里暗恨,这个于玲果然和女婿说的一样心眼多,可惜刚刚自己动作不够快没拦住她,这会儿只能从手中挎着的皮包里面摸出一把红包,还没等她散,就有好多只手伸过来一下将她手里的红包抢个精光,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人没有拿到,还等在那嗷嗷待哺。
钱母咬了咬牙齿,只能现场包了几个红包,又被一抢而空。
她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哪知于玲忽然转头对着她一笑:“亲家伯母不用太客气,按风俗的话一人一个也够,不过我看你准备这么多零钱,看来是打算多发点的了,不愧是镇上的大人家,做事就是大气。”
一句话让本来拿了一个红包打算走的人又停住了脚步,钱母眼睛都红了,但是只能尴尬地扬起笑意又主动一人塞了一个红包,“呵呵,大家辛苦了,辛苦了啊。”
。这一来一去,估计散出去了三十来个红包,每个红包里包了二块钱,一下子几十块钱就没了。等人散去,她的零钱已经全空了
“亲家伯母真是大气!”
于玲朝着钱母竖起大拇指,“我得跟去看看,让他们赶紧装到船上去别误了吉时,就不在这给你添乱了。”
说完她施施然走了,只留下在原地跺脚的钱母。
此时被请来主持礼节流程的老喜婆过来,“当家人,新娘新郎都拜完了,可以出门了。”
钱母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悦,连忙回屋去。看到自己的女儿挂满了金首饰,满脸喜色,旁边的女婿长得一表人才,手上戴着同款的金戒指,除开女儿身形臃肿,肚子有点大外,一切都是那么好。
哎,这大着肚子办婚事,明面上大家恭喜着,背后肯定会说三道四。但架不住女儿喜欢自家男人也看好郝建军,再加上他也确实能赚钱,仅仅一年就挣下了小半间屋子,小瑜的福气还在以后呢。
等到时候,看今天那些说闲话的人是个什么嘴脸。
她上前拉着女儿的手,满眼不舍,殷切嘱咐着,还对一旁的郝建军训这话,“小瑜身子重了,今天人又多,你可要当心着护着,不能累了她去。”
郝建军恭敬的听了,连连点头都答应了,还是一旁的钱父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出声制止了她。
“好了,差不多该送女儿出门了。”
外面的爆竹再次响起,随着老喜婆一声喊,起妆的男人“嘿哟”一声,抬着一抬抬嫁妆出了钱家大门。
接着就是捧着装了新米的子孙桶的孩子,接着是抱着万年青的压床童子,郝建军和钱瑜,还有一旁帮她提着包看顾她的表妹,于玲落后他们半步跟着,最后才是提着新娘家回了一半馒头、米糕、香烟、甘蔗、鲤鱼的各色竹篮子的婆娘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往河边的喜船走去。
一路上钱瑜不是嫌弃前面的孩子吵就是嫌弃后面的嫁妆跟的远,还觉得今天这鞋子总不顺脚。
“这几天脚又肿了点,穿着鞋子觉得好挤,现在走几步脚就疼了。”
她抱怨着。
郝建军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嘴里随口安慰:“忍一下啊,马上就到了。”
为了赶回程的吉时,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放慢一点。
钱瑜只能忍着脚被磨地疼,挽着他的胳膊往前走。一旁的王慧偷偷打量了下郝建军,再看看在她面前高傲如公鸡在他面前乖得和只小猫一样的钱瑜,眼里闪过讥诮。
她还真以为钱瑜找了个年少有为,英俊俊俏又对她无比体贴的丈夫,原来不过如此。这个男人根本没有钱瑜说的那么对她好,这以后啊,等着瞧吧。
这天越来越闷,于玲抬头看看,云也越发的沉了。想起女儿出门前让她非要带把伞,可惜这结婚哪能打伞,于是她就给自己塞了件塑料雨衣。
她回身看了下肌肉充血,正卖力往船上搬嫁妆的亲朋好友们,朗声喊着:“辛苦大家了,麻烦大家快一点,这天看着要刮风下雨了,等下船就要走得慢了。”
众人看看天色,也觉得不好,再加上刚刚拿了两个红包一包香烟若干喜糖,大家都是实诚人,干活更加卖力了。
已经坐在船仓里的钱瑜听了外面的动静后,努了努嘴。
“天气预报说今天阴天,哪来的雨阿。”她最不喜欢湿嗒嗒的下雨天,尤其是乡下那地都是土夯的,一下雨就泥泞,走起路来甩地脚脖子上,小腿肚上全是泥巴,恶心死了。
郝建军则安慰道:“大嫂也是催人家而已,不会下雨的。”
这新婚之日讲究个顺风顺水,要么大晴天,一团喜气;要么就是从早就开始下雨,俗称落发,也是吉利。这种半路刮风下雨的阴阳天,最不受待见。
偏偏郝建军还不能说于玲的不是,人家在外给他热火朝天的张罗,且天色确实不好。他也只能忍下这口憋气。
王慧见两人坐着说话,都没有起身的意思。就主动说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钱瑜随意地挥挥手,让她出去。
郝建军问:“你表妹?”
“算是吧,我妈那边一个堂屋下的表妹,其实和我隔了一层了。也是我亲舅舅刚结婚没孩子,叔伯家也没个姐妹,否则也不会找她。一直养在乡下也没读什么书,一股穷酸小家子气。”
钱于不屑地道。
这话给回来取东西的王慧听见了,她站在门口顿了顿,然后咬了咬牙转身就跑开了。
“亲家表妹,你回来的这么快啊?”于玲见到一个黑瘦矮小穿着不太合身衣服的身影往船头走,就开口问道。
刚刚王慧说忘记东西在船舱里要去拿,没想到一会儿就出来了。
王慧没想到有人看到自己,一瞬间有点惊慌,在看清来人后发现是钱瑜未来的大嫂,而钱瑜没在背后少说她一家的坏话后,心就定了。
她伸手捋了一下的头发,满脸羞涩的说:“我听到姐姐和姐夫在说悄悄话,不好意思打扰他们就显出来了。”
于玲随意点点头,对于郝建军和钱瑜他们说什么并不感兴趣,对他们的亲戚也并不想亲近。哪知她刚想转身,王慧就喊住了她。
“嫂子,等等。”
于玲停下脚步,不解她喊住自己有什么事。
只见王慧踌躇了几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声音细细低低的,说起话来也吞吞吐吐,“那个,我听说,姐夫的妈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太。”
于玲一挑眉,倒是生出些兴趣来,看她想说什么。
在等了一会儿后,王慧又支支吾吾地说,“我表姨有点担心表姐,生怕她会受委屈。不过我表姐说等她和姐夫结完婚,她们就会搬去市里,把老太太留给嫂子你们。”
“我想了想,觉得表姐这么做不太好。”
于玲并不意外,不说钱瑜会这么想,就是郝建军她也从没想过会真正按照当初分家时约定给谢桂花养老。倒是钱家这个表妹跑来和她说话这话,看来钱瑜是个不会做人的。
那就好,有一个不省心的老婆,也给郝建军找点事情做。
她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过了一会才和王慧道谢,“谢谢你的提醒。”
王慧害羞地摇头,然后飞快跑开了。
就在这时候河面刮起了疾风,天色一下变暗,河岸两旁的树枝随风抽动着枝干,河中的浪也大了起来,行船越发吃力了。没过多久天就和被忽然罩了块黑布一样,又低又沉,豆大的雨点从空中砸了下来。
下雨了!
还是暴雨!
“停船!停船!”
有经验的船夫喊着停船,一行来迎亲的人纷纷躲进船舱里。
郝建军见船停了,连忙跑出来看,“怎么不开了?”
雇来的船老大抹去脸上的雨水,看了眼愈发大的雨后忧心道:“不能走了,外面雨太大,浪太大,这船吃水太深,再开就不稳了。”
谢桂花为了省钱找了艘小船来,现在可好,遇到点风浪就走不了。
“不行!必须在中午11:18分赶回去!”郝建军不同意,他这个时间是找人算的,能旺他。
“开不了,真开不了啊。”船老大一脸愁苦,本以为是桩喜事,没想到会碰到这么玄乎的天气。
两人僵持不下,周围的人纷纷劝着安全为上,可郝建军还是不肯。最后船老大也火了,“你要回去自己游回去,老子不干了!就给了几十块的臭钱,抠门地连个利事封也没有,还想让我搭上船不成?”
“你!”郝建军面红耳赤,就要跳起来打人。
已经穿上了塑料雨衣的于玲走来拉开了船老大,“师傅,消消气,消消气。我小叔子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着急结婚。”然后她转头对着面色铁青的郝建军道:“迟就迟一点吧,这外面大风大浪,船晃得厉害,船上一船的人还有小孩子,等风浪小了再走大家也安心不是。”
她这话一筹,大家都跟着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道:“新郎官,你看这天气恶劣地不行,那些家具还都对在外面,万一船摇晃起来磕了碰了,掉了红漆就不美了。还是再等等,这夏天的雨说停就停很快就过了,到时候再加紧下速度也能赶得上。”
见大家都和于玲一条线,郝建军紧紧抿起嘴唇,“好,好。”
真是一个个不知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