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段安拉来的“大订单”让家具厂一蹶不振，供应商那边连续来人催款，让厂里的人人心惶惶，各种传言不断。
靠着一些零星小订单，家具厂又支撑了四个月，到下半年快元旦的时候，厂里半夜在门口公告黑板上贴了张大红薄纸公告。
“诶，你们看到公告了吗？厂里说要停发工资了。”几个油漆匠在吃午饭的时候凑在一起聊天。
“看到了，怎么没看到，他娘的，说什么同舟共济，厂里效益好的时候怎么不见给我们涨工资，现在不好了就让我们白干活不拿钱。”
一个人呸了口。
“就是就是，前年也不是这样，说厂里效益不好每个月就发个基本生活费，去年回转过来那些少发的钱到现在还没补齐，现在又来，我可不干！”
“我看这厂子是没救了。”一个三四十岁，衣服上沾满了油漆印子的男人摇摇头。
他这话一出，大家一阵沉默。虽然他们心里也这么想，但没一个人说得出口，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哪天厂子突然能好转，否则厂子不行他们全得下岗。
虽说手艺人总不会饿死，但哪有厂子让他们每月领工资来得舒服，自己出去单干又要找活又要干活，累死个人一年也不多几个钱。
大家一阵沉默，忽然有人激动地道：“都是段安那家伙！”
像是打开了阀门一样，大家都争先恐后说起了对段安的不满，“芝麻绿豆大的官架子比市长还大，整天用鼻孔看人。”
“他那主任的位子还不是求爷爷告奶奶走后门拉关系才好不容易将于师傅挤了下去，不然以于师傅的资历和手艺，哪轮得到他。”另一个人把以前那些事都给抖了出来。
大家开始乱哄哄的扒起了段安的老底，这个一句那个一句的。
“也不知道厂里怎么想的，段安这次把大家害得这么惨，竟然还好端端的做着他的主任！”跟着凑过来的刨木工人义愤填膺。
“这个你们不知道吧，段安和副厂长可是远方连襟关系。”另一个人压低声音。
原来如此，厂长快退休了，副厂长隐隐已经是厂长的接替者，难怪段安捅了大的娄子也有人兜着。
“呸！厂都要倒了，什么副厂长、段安，全是狗屁！”
确实，可厂子要倒了，他们也没好日子过啊。
于成以前在家里做木匠，认识一些其他城镇甚至是更远地方的同行。他踩着脚踏车一个个拜访，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接到桌椅的订单，和他们谈合作，卖出那些桌椅后四六分利。
在跑了一两个月后，当场定下的有三套，随后两个月陆续又定出了四套，这么算来他认领的一半数量都卖出去了。
不知道建国那边怎么样了？
半夜，突然刮起了大风，一夜寒霜。
第二天早上起床，郝甜哈了口气，一下在空中凝结成了白雾。天气愈发的冷了，谢桂花在她高乡的大姐家住了一个多月后，在上周被接了回来。
本想给郝建国一个下马威的谢桂花，发现自己那个笨儿子竟然没有马上来接自己回家，第一个礼拜她姐家看在提来的礼物上对她还算热情，第二个礼拜就没那么上心了；到了第三个礼拜，外甥甚至暗示她该回去了，住到最后几天，她大姐的脸色也不好了。
“建国，你将你妈扔在这后怎么就不管不顾了？”
在见到郝建国终于来接谢桂花，谢香芹不悦地数落着自己这个大外甥。自己老妹住着一个多月，挑吃挑喝难伺候，惹得自己儿子媳妇成天摆脸色给她看。
郝甜非常不喜欢自己这个大姨婆，有年夏天赶收早稻这个姨婆刚好住在她家，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太小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法令纹和刀刻一样深的老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己爸妈狂骂。
那粗噶的嗓音，那连环炮一样不带停且字眼粗俗的话语，那凶狠的模样和眼神，深深地印刻在郝甜幼小的心里。
那时候的谢桂花在干嘛？站在一旁看好戏？幸灾乐祸？甚至是乐见其成。
随着长大，郝甜发现自己的奶奶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人情，对自己亲儿子还这样，和自己的姐姐又能有什么真正的感情，只不过是相比之下还有用处罢了。
这次谢桂花住地这么久也没被接回家，是因为郝甜对着自己爸爸说，“奶奶已经好几年没回高乡了，而且她年纪越大以后回去的次数越少。姨婆舅公都住在高乡，她去了肯定要多待一段时间，好好和姨婆舅公聊聊。”
郝建国听着觉得很有道理，他摸摸已经长到自己腰部以上的女儿的头顶，十分欣慰，“我们甜甜越来越懂事了。”
这次来接谢桂花，她假称好久没去高乡玩非缠着她爸载她一起来，就是不想让奶奶单独和爸爸相处。
因为爸爸的不听话，奶奶肯定又要对爸爸大发脾气吧。她要跟着去，不让奶奶再那么对待爸爸。明明爸爸是那么好的一个爸爸，是那么好的一个儿子，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奶奶却不喜欢。
还有坏人才不喜欢好人，她奶奶是个坏人。
“我妈说好久没见你们了，难得来一次想多住一段时间好和你们叙旧，大姨，我妈没给你们添麻烦吧。”郝建国将谢桂花走前的话说了一遍。
谢香芹一噎，她能说添了吗？当然不能！这个郝建国，真傻假傻，这么明显的事还要问吗？
“呵，你妈在这住得不太习惯，尤其是这几天吃啥都不香，整个人都没精神了，你也不早点来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谢香芹一眼都没看自己妹妹，一点都不像关心的样子。谢桂花为啥吃啥都不香，那是因为自己让儿媳妇烧一些糙菜，没油水没荤腥，自己这个挑食的老妹妹肯定不爱吃。
吃不好的谢桂花肯定想回去，她就等着，但她没想到一住这么久。
“舅婆，那你带我奶去卫生院了吗？”郝甜焦急地问，“我奶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
谢香芹只是拿着由头来骂郝建国来出出最近心里堵着的恶气而已，没想到被郝甜给问中了。
郝建国见自己大姨僵硬着脸，就忙打圆场，“换季的时候我妈胃口一向不太好，等回去后调理下就好了。”
谢香芹这才脸色稍霁，但也没有了再训斥郝建国的心思，只是挥挥手，“行了，回去好好照顾你妈。我可是听说了，你最近老是做些不让人省心的事，你妈偶尔说你两句也是为了你好。你吃过的米还没你妈吃过的盐多，多听听老人话总归是不会错的。”
虽然不满谢桂花在自己家又吃又住这么多天，但她托付自己的事还是得给她办了。这次谢桂花来自己这边来住主要是为了敲打郝建国。
郝建国笑呵呵地连连点头，但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谢香芹皱皱眉，还想再出口说些什么。
还没等到她开口，郝甜就脆脆地说道：“姨婆说的对，我妈妈就常常说要听她的话，不挑食，保持心情愉悦，奶奶就是太挑食又老爱生闷气才老会生病。”
现场一整凝滞，然后一声中气十足的爆喝：“郝甜！”
谢桂花铁青着脸站在一旁，这个小贱皮子，就知道跟过来没什么好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郝甜调皮的吐吐舌头，一副老人家脾气真大的样子，接着扭头对着郝建国说：“爸爸，奶奶有力气了，那我们快回去吧。”
被她这么一打岔，谢香芹也不能继续下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看了下只是笑呵呵滑不溜器的郝建国，一脸天真却老是在关键点打断的郝甜，再加上虽然没来，但说不定在背后住到了一切的于玲，真是难缠的一家，难怪她这老妹被气得头疼。
回去的路上，郝甜和郝建国两人心情都很愉悦，一路上只听两人嘻嘻哈哈的声音，至于谢桂花，则是说头疼一路没有睁眼。
郝甜的心情就如房费的小鸟一样喜悦，看到奶奶吃瘪，看到姨婆一脸你们快走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偷笑。
想到大姨婆一家对她奶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嫌弃，郝甜再次确认，谢家都是些没感情的人；而看到奶奶一脸厌厌面色蜡黄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并没有任何的心疼的感觉。
谢桂花是她奶奶，是个老人，传统的美德教育她要尊敬长辈，要尊敬老人。可谢桂花这种长辈这种老人，身份没有让她变得慈爱，年龄没有让她变得宽容良善。
她的身份是她的奶奶，她的行为不像是她的奶奶，更像是她的仇人。
书上的雷锋说了，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