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江南水系发达，大江小河遍布，灌溉了这块肥沃土地的同时水陆运输也特别发达。沿江的城镇建起了大小码头，迎来送往络绎不绝的大小船只。
码头上十分热闹，尤其卸黄沙石子的码头。从古至今，民众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乡下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自家宅基地上修建一幢二层小洋楼。
“老姜，这船黄沙今天要卸完。”一个头发丝里都是细沙子的中年男人一边挑着担一边对着正在铲傻子的另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道。
“晓得了，今天中午咱不休息天黑之前就能卸完了。”
老姜扯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手中加快了动作。
挑担的男人正是宓苏的父亲宓仝，他人长得瘦小且因小儿麻痹肩膀有点耸起，一开始跑船的老大直摆手不肯用他。但在他稳稳当当挑着装满了石块的担后，船老大对他改观了。再加上有人和他说了宓仝家的情况后，船老大十分同情，想着先用着再说，反正一艘船上也不止一个挑夫。
宓仝从不偷奸耍滑，也不躲懒磨洋工，交代他的事情从不打折。一开始另一个挑夫殷师傅对他很有意见，船老大怎找了这个残疾人来，难道是什么亲戚？
他打定主意，要是这个驼背干不连牵而拖累他，他可不吃这种亏。可第一次跑船，他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这个驼背很能吃苦，每次都把份内的活干好，有时候还能帮上他一帮。
船老大感慨，“没想到啊。”
殷师傅也是这么想，宓仝的脑子还很好使，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停留个一到两天，大家干完活习惯在船上吹牛打牌抽根烟，宓仝却会去买一些当地的特产，无锡惠山的泥人、苏州甪直的萝卜干、泰兴的黄桥烧饼、常州的梳篦等，他将身上的钱都花在这个地方。
每次就买一点，刚开始还以为是给家里带的，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这家伙真是脑子活络。随着船往上走，他手里的东西越多。老姜开玩笑的问：这么多东西你是要开小卖部？
哪想到宓仝点点头，“等进了s省，船再停下我就摆个摊买这些。”
老姜和殷师傅听了一愣，还能这样。
他们可不看好，这些小东西东一样西一样，零零碎碎看着十分不起眼，而且s省这边民风和他们那完全不一样，再加上人生地不熟，这些玩意能卖掉？卖掉了能赚几个钱？还不如和其他船上的船工打牌赢的呢。
宓仝听了后只是呵呵地笑，“卖了再说，卖不完的带回去给孩子家人也好。”
殷师傅摇摇头，行吧，你开心就好。这第一次出来没见过世面，什么都想往家里带，他不也是这样的吗，多出来几次习惯了就好。
回程的路上，老姜和殷师傅瞪大眼看着又装满了北货的宓仝，这次要是还能卖光，他们真的服。
没想到这么一个看着老实又憨憨还带点残疾的男人，做起生意来十分能干，虽不是口拙但绝对和舌灿莲花搭不上边，怎么都卖光了呢。
最后靠岸回到小镇，宓仝除了拿到了这几个月的跑船费，还多了三四十块的摆摊收入。乐得牙龈都全露出来的宓仝将钱紧紧贴着心口的位置，摸一摸就傻笑一下。
这笔钱可以还掉两家的欠债后还能余下一点。
暑假期间，郝甜开始微微抽条，本来后豆芽一样又细又小的身材，经过这两年于玲的努力的调理终于长了点肉，并且因常常跟着郝红她们玩耍，身子板也结实了许多。
“郝甜，暑假作业做完了吗？”
还坐在她后桌的马家顺问。
“做好了。”郝甜将包好书皮的书一本本拿出来叠放在课桌上。
“哎，你这书皮包的真好。”方芳凑过来看着被包地整齐硬挺的书脊，夸赞道，“我的就包不好哦，我爸妈也不会包。”
她拿起自己包得松松垮垮的书给郝甜看。
郝甜抿嘴笑了笑，“我爸妈太忙没空，也是别人帮我包的。”
“你哥吗？”方芳问。
郝甜的表哥于淮川品学皆优，动手能力还很强，经常被老师拿出来当学习榜样。
“哦…算是吧。”
说这话时她看了眼低头翻书的宓苏，忍不住笑了下。
大半年时间内郝建军又成功做了一笔买卖，现在谢桂花见人就夸自己小儿子出息。
“我家建军就是从没，大学生怎么了？出来还不是帮人打工，我儿子不上大学也照样当老板。”
她一边嗑着其他老太抓给她的南瓜子，唾沫横飞的吹嘘着小儿子的优秀和出息，“你看我那大孙子才跟着他去了一次就赚钱了，回来就给我买了许多补品，什么西洋参，十全大补膏，都是精贵货。”
对河一个脑后盘着头的老太笑嘻嘻的问：“你小儿子和大外孙都大财了，那我怎么不带带建国啊？”
谢桂花挑高眉斜瞪她一眼，“呸”一声将瓜子壳喷得老远，“那是他不惜福。当初建军可是第一个想到他了，他和他媳妇推三阻四的，这下过了村可没店了。”
另外一个中年妇人凑过来谄媚地问：“哎，桂花婶子，能和你家建军说说带上我们家爱兵吗？”
有人开头了，其他的人自然不肯让人占了先，唯恐说晚了就被别人抢了发财机会似的争先恐后开口。
“对啊，我们家新华也可以的。”
“就是就是，大家一个村的，你们建军现在当大老板了，让他提携一下村里其他人。”
谢桂花十分享受被这些人追捧的感觉，看这些个人平时都在背后说她刻薄、偏心。现在却一个个上赶着讨好她，哼，还不是建军给她带来的？而她那大儿子郝建国带给她的都是别人背后的闲言碎语，她能不偏心吗？
她那根本不偏心！
要是郝建国能让她也过上这日子，她也能对着他有个好脸。
“别急，现在建军那边也在摸索，等他走顺了需要人了，肯定先找自己村里的。”
这句话可不是谢桂花能想出来的，而是郝建军教她的。
儿子说了，现在村里知道他发财了，可发财发的太快村上肯定有人会眼红，以其被有心人背后搞小动作，不如吊着他们。假装许给他们好处，让他们有个盼头好安分点。
只要他把生意做熟做大了，手里的钱多到一定程度，村上的人即使再嫉妒再眼红，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了。
果然是自己儿子，聪明！
谢桂花一把听着大家的好话，一边磕着南瓜子，心里别提有多美。这时候村口突然响起了嘈杂声。
“什么事啊？”
坐着的妇人们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外瞧。
一个年轻媳妇子匆匆从外跑回来，被新华他妈叫住，“玲芬，你跑什么啊？脸上喜气洋洋的，是有什么好事吗？”
名叫玲芬的媳妇子见到村里那群没事就爱凑在一起嚼人舌根的婆子们都用八卦地眼神盯着她，她停下脚步对着这些老太婆说：“当然是有好事，附近隔壁村的人都去了，你们也去看看吧。”
谢桂花这时顾不得再端架子了，主动开口问：“什么好事？哪家啊？”
“当然是为张建龙家，张大老板买了摩托车回来，在放鞭炮发糕饼糖果呢。那摩托车可真俊，蹭亮蹭亮的，脚一踩轰隆轰隆。哎呀不和你们说了，我要回去拿个袋子去装馒头糕饼。”
玲芬说到一半已经拔腿跑了。
本来围着谢桂花一起晒太阳唠嗑的妇人们对视一眼，一个个全都站起来拎起小凳子就跑。反正郝建军又不在，要托他办事也不急于一时，现在有现成热闹和便宜摆在眼前，不去看下拿下那是傻子。
谢桂花瞪大了眼，见刚刚围着自己的人一下子鸟兽散，气得将手里的南瓜子全撒在了地上。
“一群眼皮浅的，不就是几个馒头几块糕么，还有那什么摩托车，有什么稀奇的。”
等建军发财了，别说摩托车，小轿车也买得起。
张建龙就是他们村上下海的第一人，做着贩卖毛纱的生意。从北方将毛纱装满一整卡车，拉到南方纺织厂，每次都能卖个精光赚得盆满钵满。
郝建军也不是没动过跟他做生意的脑筋，但张建龙就是个人精，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路子怎么可能带给无亲无故的郝建军。
谢桂花为此不知道在暗地里骂过人家小心眼没气量，盼着人家倒霉破财。
算算建军这已经是第三次进货了，这次肯定能赚更多的钱吧。
尝到了两次甜头后，郝建军胆子越拉越大，他已经不满足于自己和大姐家投的那些钱，许哥每次可是要带厚厚一皮夹的百元大钞去进货，要是他有那么多肯定也能更快发财。
他找了银行去贷款，但是银行说他没有抵押也没有门店，贷款批不下来。最后他将脑筋动到了钱家身上。
他的前两次货都分给了钱家百货，让钱瑜的父亲也跟着小赚一把。这次就将他一起拉入股，而且以后他的货源大了需要有固定的点销售，钱家百货是个不错的选择。
“钱叔叔，你觉得怎么样？”郝建军彬彬有礼的问着。
钱广发的眼睛从郝建军提来的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到他整齐的西装油亮的皮鞋上看了又看，想从眼前这个精神小伙子和以前那个借住他家的穷学生联系起来。
“哎哎，那当然是好。”
郝建军想拉他一起做生意，而不是问他借钱。要是其他人来找他谈合作他还不一定信，可许哥他也是有耳闻的，郝建军能搭上他，那是走大运了。
而被他找上的自己，这也是行运了。
“你和小瑜不仅是同学还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开口，别和我客气。”钱广发给他倒上一杯酒，让老婆快点上菜，还催着钱瑜给郝建军夹菜。
“来来，叔叔家的便饭你好久没吃了吧。”
钱瑜含羞带怯的看着郝建军，自行他搬走后，偶尔才来一次，这次看他感觉更成熟更有魅力了。
“吃鸡腿。”
她给他夹了一筷子。
以前钱瑜在他面前一直是娇蛮任性，一言不合就闹脾气。现在郝建军脱去了青涩，不管是眼神还是举止都让钱瑜觉得陌生，可她反而不敢闹，变得柔顺了。
吃了饭后，钱母让钱瑜去陪郝建军。
“快去。”
虽然家里穷了点，但是自己能赚钱，长得也白净，做女婿还是可以入眼的。
钱瑜被自己妈妈一推，半羞半怯的磨蹭着将郝建军喊了出去散步。
两人走在镇子上小弄堂内，弄堂两侧是老旧小楼内点着灯，从窗棂里透出投在昏暗的青砖石板路上，两个人慢慢地踏着石板走。
“你…你这次要去多久？”
钱瑜打破沉默。
郝建军有点不想搭理她，去过了广州那等繁华城市看到了那边的各色美女，他现在有点看不上钱瑜这种土土的小镇女孩。
不过现在还有用的到她的地方。
“三四个月吧。”
“这么久啊。”钱瑜没有察觉他的冷淡，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她双手一拍，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刚好一直想去广州看看。”
“你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去玩的，你去了我也没空照顾你。”郝建军突然停下脚步。
钱瑜骨子里还是那个大小姐脾气，闻言就不开心的翘起嘴巴，“我也不是去玩的，谁要你照顾。”
“你不是让我爸入股吗？我总要跟着去看看你们的生意吧。哼！你不同意我就去问我爸，看他怎么说。”
说完她负气转身就要跑。
郝建军听她这话，生怕她真去问钱广发，连忙追上去哄劝。
“小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广州那么远，火车要坐好几天，而且车上臭烘烘的，再说那边的旅馆也住着不舒服，我们进货天天各处跑十分累。你过去万一累了病了，我可要心疼的。”
钱瑜听他这么温柔的情话，脸羞红了，双手一推他的胸膛，“我也就说说，谁想去啊。我就待在这里帮家里看店。”
郝建军看着她跑了的背影，慢慢的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