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于玲今天上班有点匆忙，早上将女儿送到班级门口后，女儿抱着她的腿就是不肯撒手，央求她等到上课后老师来了才能走，看着女儿水汪汪的眼睛和扁扁的嘴巴，她怎么也狠不下心掰开她的手。
等她送完孩子已经八点了，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
待她在自行车棚停好车，正低头锁后轮锁的时候，一道热情轻快的声音喊住了她。
“于玲姐，你不是一向很早来的吗？今天怎么也这么迟啊？”
于玲身体一震，然后在后头的时候脸上带上了笑容。
“原来是月珍啊，你今天倒是来的挺早的，没有迟到。”
陆月珍笑容一滞，然后若无其事的去挽她的胳膊，“于玲姐，你今天是白班吧，我今天两个班连在一起，哎，真羡慕你。”
以往要是听到这话，于玲肯定会主动关心甚至和她换班，而现在，她只是扯出被拉着的手臂，淡淡的说：“哦，那你要辛苦点了。晚上的班你要多注意机器，小心不要再出次品。”
上次陆月珍晚班打瞌睡，机器的针被撞断了都没发现，一觉醒来已经织了一大段的残次品，害得他们小组被扣了分。
这下陆月珍脸上的笑容整个挂不住了，她看着已经走到车间门口的于玲背影，撇了撇嘴。不就是当上了小组长吗？在我面前摆什么威风，哼！小人得志。
个子小小、年纪也小小的郝甜被安排坐在了第一排，她被长发的语文老师牵进教室后就抽噎着上了一整节语文课，老师讲的什么都没听清楚。
直到——
“报到。”
第二节数学课，门口跑来一个人，站定后喊了一声报道。
戴着塑料框眼镜的数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低着的双眼从镜框上方看向门口那个气喘吁吁，斜背着他们年轻时那个年代才会用的军绿色斜跨帆布包，一双看不出样子的鞋子上还沾满了泥土的男孩。
“进来找个空位坐下吧。”他又推了推眼镜，转头继续授课。
第一天位子还没排，大家都是根据身高先随便坐了下，真正的排位要在一周后，那时候同学之间、老师和同学之间也有了大概了解。
男孩进门后找了一个离门最近的靠边位置坐下，掏出里面的书认真上起课来。郝甜一节课偷偷看了他好几次，见他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黑板后才收回视线，也开始听起课来。
可是这个老师讲的是什么？她听不懂，好困…郝甜偷偷的拧了自己的胳膊一把，防止自己打瞌睡，可坚持不到几分钟，数学老师缓慢又低沉的语调就如催眠术一样，再次让她昏昏欲睡起来。
宓苏忍不住用余光斜了一眼隔着一条走道的郝甜，见到她小脑袋开始小鸡啄米一般，心中不由暗急，他想提醒她数学老师已经看着她停顿了几次了，可实在太远了，他没有办法喊醒她。
这边宓苏正着急着，那边郝甜却瞌睡打得一个栽葱，砰的一下磕在了掉了漆的木板桌上。她马上抬头，一双眼有点迷茫的看了四周，在发现老师正看着她后，她连忙低下小脑袋，避开老师的眼睛。
好在数学老师还没开口，下课铃就响起了。
“下课。”老师宣布。
宓苏只觉得心口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不对啊，又不是他上课打瞌睡被抓，他为什么要紧张。
第一天的前两堂课间休息时间，成为新同学的小朋友们还有点拘谨，就连说话也只是找相邻的同桌悄悄说。
郝甜的同桌是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圆脸圆眼小姑娘，她轻声问：“刚刚你睡着的时候老师看了你好几眼，我悄悄推了你几下，不过你没有醒。”
郝甜立马感谢她：“谢谢你，我睡的太沉了。我叫郝甜，你叫什么啊？”
“我叫方芳。”圆脸小姑娘笑起来眼睛成了一条线，小小的友谊很快就建立了。
“老师布置了作业，是课后练习的一到五题。”方芳又提醒道。
郝甜翻到后面的练习题，已经出落的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五道题，一道都不会。嘤嘤嘤，她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宓苏见两个小女孩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本已经离开凳子的屁股又坐了下去，他才不去凑女生的热闹呢。
村里的小学没有食堂，学校外也没有小卖部。中午时分，学校午休一个半小时，给学生回家吃午饭。
“郝甜，下午见。”方芳和她挥手，牵着前来接她的奶奶的手回家了。
郝甜站在原地等她走远后，才慢慢的往另一个方向走。
没走几步，就看到石子路旁的水杉树下站着一个男孩，男孩正百无聊赖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小石子在他的脚下骨碌碌一会儿滚过来一会儿滚过去。
“宓苏。”郝甜开心的跑过去。“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宓苏没说自己是看到没人接她，特意在这等着她的。
“哦，我刚刚看到这有一只青蛙，想抓来着。”他找了个借口。
“那你抓到了吗？”
“没有，它蹦的太快，跳进田里了。”
宓苏的脸被正午的太阳晒的发红，“你是不是也要回去吃午饭？刚好顺路，我们一起走吧。”
郝甜正觉得一个人有点孤单，她们村子里今年只有她一个人上一年级。红红姐已经四年级了，还有赵爷爷家的孙女今年还没上学，至于隔壁虎子，还有其他相差不大的一些男孩子，也没有一个和她同级。
所以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她特别排斥。
“我们村就我上一年级，以后我能找你一起上下学吗？”郝甜问。
宓苏走在她前面，闻言顿了顿后点点头。
郝甜又问，“那午休也可以吗？”
宓苏接着又点了下头。
“耶！”郝甜开心极了，“那我等下吃完午饭来找你。”
宓苏想了想，“我们约在那颗无花果树下，谁先到就等谁。”
自郝甜上幼儿园后，郝建国夫妇两就约定好，谁有空就谁回家做午饭，即使都没空，也要早上做好了出门。
这也是于玲见了谢桂花拿着白开水冲泡冷饭，给女儿一块酱瓜就打发一顿饭后给气的。自己家每个月给她交菜金，她竟然全部给克扣下来，给郝甜吃这个！
为了这事，于玲难得的在家里大闹了一顿，惹得隔壁邻居都来看热闹了。一开始谢桂花死不松口，还嘴硬说：“我们那个年代有米糠吃就不错了，哪来的白米饭，你还挑什么？”
“既然这样，你将小叔在学校食堂的饭票拿出来看看，看小叔平日吃的什么！”
“好你个于玲，建军吃的都是他爸留给他的钱，你是不是也眼红我老婆子的那些家底。”
“你的家底？公公死了多少年了？小叔这么多年吃喝拉撒上学的学费，要都是公公留下的，还不早喝西北风去了。”于玲嗤笑。
“既然你不能好好待甜甜，那以后每个月甜甜的那部分的伙食费我就不交了！我今天把话就摆在这了，你要是又什么意见，咱去大队里找书记评理。反正我一个女工也不怕丢人，就是到时候闹大l，小叔以后上学去会不会被同学指着说有你这样的妈”
谢桂花自己可以不要名声，反正她在村上也基本快没名声了，可小儿子不同啊！以后是要考大学的，村里对他的评价也高，不能就让这婆娘给毁了。
不得已，谢桂花咬着牙答应了于玲一个少交三块钱，不过随后几天，她都哼唧着被媳妇气的头疼，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今天郝建国在家做饭，午饭是一碗冬瓜咸菜汤，一碗炒海带，还有一碗河里捞的小鲫鱼。
郝甜不爱吃小鲫鱼，她觉得鱼肚子有土腥气，而这种鱼的鱼背上刺特别多，平时她吃要细细挑刺防止卡喉咙。
所以她把冬瓜汤拌了米饭，哗啦啦几口吃完了。
“甜甜，你怎么吃的这么快？怎么不吃鱼啊？”
郝甜嘴巴里咀嚼着，含糊不清道：“下午还要上课呢。”
郝建国吃完饭后夹了一些海带和两条小鲫鱼放到不锈钢饭盒，准备给老婆送饭去。
“甜甜，爸爸载你去学校。”
郝甜摆摆手，“不用了，我和同学约好一起走。”
郝建国楞了下，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情，“不得了，甜甜也有同学了。那好吧，路上小心点。”
这时候没有汽车、摩托车、电瓶车，就连自行车也是稀罕物，学校也不远，附近都是相熟的村子，没有陌生人会来。
小孩子们走在路上追逐打闹是常事，所以郝建国也十分放心。
待郝甜一路小跑来到村口无花果树下，男孩刚从树上爬下来，见到她来，男孩伸出手摊开掌心。
两颗红红的无花果躺在他掌心。
“呶，刚刚等你的时候看到树上有两颗果子熟了，给你。”
郝甜露齿一笑，只拿了其中一颗，“宓苏哥哥，我们一起吃。”
现在不在学校，可以喊他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