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被留在了门内
“阿婧别怕，这些是你爸爸的朋友，阿婧来，跟妈妈来，来跟你爸爸问好。”
女人从人堆里头艰难钻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廉价的连衣短裙，胸口一大片肌肤裸露在外，胸和大腿上都有紫色、红色的印子，脖子上更是有一圈勒出来的可怕印记。
她笑着揽过云婧走进去，云婧感觉自己浑身僵硬的如同木偶。
她被带到一个正在打牌的男人跟前，女人从来端庄温柔的脸上此刻都是讨好的笑意，“阿盛，这就是我们女儿，云婧，随我的姓。”
那种卑微的、低贱的、把自己置于尘埃里的小心翼翼。
男人不紧不慢出完两张牌，掀起眼皮来看了云婧一眼，没说话。
女人对云婧说，“去自己房间写作业，别出来打扰爸爸和叔叔伯伯们玩，去吧。”
云婧僵硬的转身，却听到身后那男人说道，“叫云婧，哪个学校？几年级几岁了？”
声音冷的云婧背上汗毛颤栗。
女人赶忙说，“才十三，在一中读初二呢。”
男人一巴掌甩过去，女人被扇的倒在他脚下，再被他一把薅着头发按在了大理石桌面上，女人肿着脸贴在冰凉的桌面，鼻血流出来跟桌上的烟灰混在一起，看得男人一阵恶心。
他拿女人原本保养的油光水滑的头发擦拭台面上的烟灰和血迹，语气更冷了，“老子让你回了吗！贱人！恶心死了特么的！”
与此同时，云婧两手紧攥着书包带，慢慢转过了身，努力抬起了脸去看男人。
看到男人那样随意的对待女人，仿佛对待一块破掉的抹布、恶臭的垃圾，女人脸上头发里都是血污，混杂着乱七八糟的恶心东西，两只手无力拉扯着男人的手臂，喘息着呜咽着求饶着，如同无法逃脱的猎物，在男人掌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再怎么给自己打气，告诫自己不能软弱，不能哭，可眼眶还是忍不住一下子就红了。
她跑过去半跪在了女人身边，试图把男人的手掰开，把女人从他手中抢回来。
她眼泪夺眶而出，本能的自保意识让她开口道，“爸爸，你放开妈妈，你这样她会痛的。”
“不打不长记性的贱人！”
男人冷笑一声，反手拽住了云婧手腕，力气大的云婧感觉自己手腕随时会断掉，但她感觉不到痛，只有从心底冒出来的害怕和不知所措。
男人一只手摁着呜咽不止的女人，另一只手把云婧拉到自己跟前，“来，你自己说，跟爸爸说，你多大了？几年级了？”
“十三，初二了。”
云婧边说边咬着唇流泪。
“初二……你几月份的啊？”
“七月份。”
云婧抖着嗓子说完，望着眼前逐渐模糊的一张脸，泪眼朦胧，“爸爸，我求求你了，我求你快放开妈妈。”
男人笑着松开了另一只手，女人挣脱了就要扑过来救云婧，被沙发边一站一坐的两个男人抓住了，一动不能动。
云婧想抽出手来，发现男人根本就没松一点力气。
“呵，真是没想到老子当年随便留的一个种能长到这么大，出落得这么水灵。”
男人笑着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少女，腰是腰，腿是腿，无一处不是上乘。
“爸、爸爸？”
云婧泪水模糊，于是眼前的人的表情和眼神，她便也看不分明，只是内心深处分明有一股名为屈辱的刺痛，密密麻麻钻入骨血，浸透腑髓。
四周的男人们也都跟着笑起来，暧昧恶心，听着如同地府恶鬼的喧嚣。
“跟爸爸说，你在学校受欢迎吗？”
云婧不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脸色苍白的下意识辩解起来，“没有、没有很受欢迎。”
“说真话，有没有男的给你送情书啊？说！”
男人冷哼一声，吓得云婧一哆嗦，不敢再骗他，“有。”
豆蔻之龄，相貌清秀，且眼睛长得格外好，黑是黑白是白，清澈干净，看人的时候眼里总有绵绵情意，加上这些年的娇养，皮肤白嫩，体态也是柔弱美好，怎能不算佳人。
而学校这种地方，除去外形，成绩也不可或缺，而她刚好两样都占了，自然少不了追求者。
但云婧不明白的是，男人此时问这个的意义在哪里呢？
云婧身上的校服是统一的白衬百褶裙，男人每拉扯她一下，她的裙摆就荡漾起来，伴随着过臀的长发发尾，轻扫过男人短裤外露着的大腿皮肤。
云婧哭得轻喘，不敢低头去看男人腿上的毛发，胃里一阵阵酸液上涌。
她脚撑在地上，只能尽量维持着这个动作，不让自己触碰到男人的腿，避免因为站不稳而倒在男人身上。
“情书怎么说的？”
男人像是随意问问，嘴里的烟味喷在云婧脸上，恶心的她更加想吐，但求生的本能，让云婧此刻甚至不敢表露出丝毫的厌恶神色。
那边，女人已经放弃抵抗瘫坐在了地上，愣愣望着大理石茶几对面这一对相处姿态不像父女的父女。
慢慢地，女人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像是预见到什么一样，整个人枯败了下来，瘫软在地上。
如一堆泥，一抔灰。
云婧不敢去看女人绝望的表情，回忆着最近的一篇情书，颤着声线轻声念了出来，“云婧同学，我很荣幸认识你，并且成为你的同学，还记得在开学那一天，你走进班级的一瞬间，我就喜欢上了你……”
“喜欢上了你？”
男人突然打断云婧，男人们也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句话里的停顿让云婧极不舒服，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生，她听得出来男人想表达的含义，只是此时此景她宁愿不懂。
她想不明白，她不是他女儿么，为什么他会这样对待自己，就算不亲近，但组成她身体一部分的基因来自于他。
他们是血亲不是吗？
云婧顿时无措起来，腿软到麻木，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念下去还是怎样。
她记性很好，甚至能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只要男人允许，她甚至愿意把这些情书从头到尾给他念完，只要他松开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离自己远一点，再远一点。
男人似乎也不想听她再念下去了，招了招手，“长安，过来。”
角落里，慢慢走出一个纤瘦高挑的少年，皮肤黝黑，单眼皮，表情透着一股子厌世的冷漠与狠戾。
他不知道在人群后站了多久，走过来的时候不声不响，格外的沉默内敛。
这时候云婧眼泪已经干了，红红的眼睛里仍有水光，透着楚楚可怜的无助，宛如雨后不堪摧折的梨花，零落在地，脆弱易碎，连挣扎都无力。
但云婧能看清楚少年的样子，然后她忽然发现，这个男生，她竟然认识，就是一个不相熟的隔壁班同学。
她还记得今年元旦文艺汇演，她和他刚好是坐并排，有男生为了跟她能多说几句话，就提出想跟他换座。
他当时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淡淡说了一个字，“滚。”无法言说的气势逼人。
然后似乎感觉到她好奇的视线，他扭过头来，生人勿近的一张脸。
她刚想笑着打个招呼，他又把头扭回去了，都懒得搭理她一下。
就这么一次交集，然后她就记住他了，不止因为记性好，大概也因为这是她头一次见到拒绝别人这么干脆利落还不怕被人打的人吧。
像她就做不到。
每次拒绝那些男生的告白，她都会谨慎措辞，委婉委婉再委婉，就怕伤害到别人，毕竟人家喜欢自己是好意。
随后他们在学校里也总是碰面，偶尔视线碰在一起了，她就会给他一个友善的微笑，他自然还是不怎么搭理她。
云婧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这样一种环境里再见到他。
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你们一个年级的，长安你认识她？”
男人重新点上了烟问。
盛长安淡淡瞟了云婧一眼，依然是那副厌世脸，点点头，很自然的承认了，“隔壁班班长，她在我们学校挺有名的。”
“那你认识他吗？”
男人又问云婧，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云婧下意识的就摇头否认了，“不认识。”
“以后就认识了。盛长安，我收养的义子，他是五月的生日，比你大两个月，以后就是你哥了。”
男人意味不明的笑着给云婧介绍，然后对盛长安说，“以后你和你妹妹一起上下学。”
“嗯。”
“出去吧。”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让云婧脑袋一懵，随即一片空白。
她试图用力抽出手，没用，怎么都挣不开，她只能仰头去看盛长安，极度的不敢置信中，她甚至说不出话，只是眼睛死死看着他。
救我！救我！！求你救我！！！
盛长安看都没看她一眼，向男人鞠了一躬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关门这短短几瞬的画面里。
男人咬着烟蒂，朝云婧脸上吐出了一口烟圈，把她呛得扭头咳了几声，裙摆荡漾中，男人松开了手轻轻一推，她一下倒在大理石茶几上，再也没起来过。
盛长安垂下眼睫，把门关上了。
把那十三岁的小少女留在了门内，从此都留在了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