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云二小姐
江南一直苟在马凌身边。
他这时探出头来问道:“少爷,出了什么事?”
“你别管,”马凌说,“一会儿守在偏厅门口,谁也不许进来。”
江南愣了愣,捣蒜似的点头。
马凌忽然看向江南。
“你来参加葬礼,怎么穿的这么花里胡哨?”他皱眉说。
江南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蓝绿色的条纹。“对,对不起,少爷。以后我会多注意。”
马凌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沉着声音说:“按理说,我没资格管你,更没资格干涉你穿衣。但是……你如果想要好好的办差,就学学方管家,稳重一些。”
江南继续点头如剁肉。
其实马凌本不想和江南说这么多废话。
至于他穿什么衣服,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要用余光偷看身后的白芸芸。
因为杰克正在和她说话。
马凌张着耳朵听着。
“请问你是?”杰克长相英俊,声音也非常悦耳。
白芸芸的声音却冷冰冰的,“你有事?”
“抱歉,我可否知道马凌是你的什么人?”
“和你有关系吗?”
“也许我想,咱们可以留个联络方式……”
“不必!”白芸芸就打断他。
正巧这时,马凌远远的瞧见,方管家已经把人带到了偏厅门口。
他回头喊了一声:“白博士。”
白芸芸看向他,语调瞬间柔和不少:“怎么了?”
“跟我来。”马凌用头摆了摆。
江南在前面开道。
马凌和白芸芸走在后面。
几个人很快进了偏厅,关上门。
杰克也从后面挤过来,正要进去,却被等在门口的江南拦住了。
“杰克少爷,我家少爷在谈事情。您还是等一等吧。”
江南的方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杰克用略含不满的目光,瞪了江南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偏厅,并不比正厅小多少。
当初马氏集团建设这个殡仪馆的时候,就已考虑到它将来可能要容纳的人数。
整个偏厅,约摸700个平方。
就像一个无限延展的大岩洞。
地板和墙壁都铺设了暖白色的瓷砖。
兴许不想让殡仪馆显得阴森,头顶的墙纸和灯光,都是暖色调。
马凌坐在东面一张八仙桌后。
白芸芸则坐在他旁边捏手指。
方管家带着王裁缝站在马凌对面。
“王裁缝,是吧?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马凌开门见山的说。
“是。”王裁缝缓缓点头,面容带笑。
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
肩膀很窄,向下耷拉着。
乌黑的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的眼睛清澈且波光淋淋。
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
马凌觉得他很像经常扮演花旦的京剧大师。
“马姨姑的寿衣是你做的吗?”马凌直接问。
王裁缝愣了愣。
“是我们店做的。虽然不是我经手,但我也仔细检查过。不知道是何处有了错漏?”
王裁缝的语气轻柔,弄得马凌也不自觉放缓了语调。
“没有,没有错漏。”
马凌摇摇头,他抬头盯着王裁缝,一字一句问道:“我只是想知道。马姨姑的胸前为什么会绣着苏州码子?”
他重点强调了“苏州码子”四个字。
“苏州码子?”
方管家和王裁缝几乎同时出声。
他们都觉得疑惑。
“怎么?你们知道些什么?”马凌身子往前探了探。
白芸芸在旁边拨指甲。
就听“崩”的一声。
一片黑色上面画了粉色蝴蝶结的指甲硬片,在空中飞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在马凌身前的八仙桌上。
马凌吃了一惊,捏起那片指甲,才发现,这原来只是贴在指甲上的贴片。
白芸芸抱歉地笑笑,从马凌手中拿走了她的指甲贴片。
方管家看了一眼马凌,淡淡说:“对不起,少爷,我没听懂。”
王裁缝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少爷,我平常不打麻将。我不知道那个是……”
“不是麻将。”马凌打断他,“是苏州码子。”
白芸芸在旁边忽然出声道,“也叫草码,花码。”
她磁性的声音格外好听。
她正用她超强的记忆力,把之前在马凌手机上看到的内容背出来。
“是早期民间的商业数字。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古代民间用来记账的数字符号。现在有些地方仍然在使用。”
白芸芸能说出这些,马凌一点也不吃惊,他不是第一次见识到白芸芸的记忆力了。
方管家毫无表情的摇摇头。
他皱眉道:“少爷,虽然我们集团的确是做商铺没错,但我们从不用这种记账方式。”
“当然,”马凌看着他,点点头,“所以才奇怪呀!”
“这种符号现在出现在马姨姑的寿衣上……”
“王裁缝你解释一下?”
王裁缝扬起头,柳眉皱起,好像正在记忆之海中苦苦搜寻。
“夫人的寿衣一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王裁缝边回忆边说。
马凌听了这句话,一点也不吃惊。
马姨姑都八十几岁了,老人家早点为自己做准备,这很正常。
王裁缝盯着头顶的水晶灯。
“我记得……是云二小姐。对对,我想起来了!”
“那天,云二小姐她拿了一张照片过来,说让我们照着照片上的花样来制作,还指明了要用金线绣成立体的花纹。”
马凌看向方管家问:“云二小姐又是谁?”
方管家答道:“是一直跟在马姨姑身边,照顾她饮食起居的一位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
马凌觉得奇怪,又问他:“照顾马姨姑的不应该是护士,护工……或者保姆之类,怎么会是个心理咨询师?”
方管家低头想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怎样表达才能更妥当。
随后,他缓缓开口道:“马姨姑喜欢和高学历、高素质,拥有一定专业技能的人来往。”
他自己的学历,算不上优秀。
曾经他就是马姨姑非常鄙视,且看不上的人。
所以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有一丁点的难过。
马凌怔怔的望着方管家,问道:“那云二小姐今天来了吗?”
“来了。”
方管家立即点头,“需要我将她带进来吗?”
“麻烦你。”马凌说。
方管家出去之后。
偏厅剩下的三人,开始探讨关于裁缝铺的运作,甚至最后还聊到了刺绣的手法。
马凌了解到,王裁缝的的确确是一个独具慧根的匠人。
你和他谈商业,谈运营,他脸上便死气沉沉。
可一旦你和他讨论起衣料如何收边,绣样如何烫平,旗袍如何打版……他便立刻容光范焕发,口若悬河,娓娓道来。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的发着光。
“怎么样?”
王裁缝还在介绍单双线绣法的区别,马凌倾斜身子,靠向白芸芸,小声问她说:“感兴趣吗?”
“你是说刺绣吗?”
白芸芸摇摇头,目光对准王裁缝,“他的骨骼不错。”
马凌笑了笑,没再和白芸芸打趣。
他早已意识到,“寿衣上的绣样”可能就是神秘人说要给他的惊喜。
因为。
如果不是刚才的棒棒糖,马凌就算看到马姨姑胸前的图案,也不会联想到什么。
神秘人棒棒糖上的苏州码子,像一剂疫苗,打进马凌的肌肉。
他记住了苏州码子的样貌,再次看到马姨姑的寿衣,就立即反应过来。
门把手扭动。
方管家带着云二小姐进来了。
云二小姐穿着一身灰蓝色的旗袍,显得知书达理且端庄温婉。
旗袍上没有多余的绣花。
但看那针脚的细致程度,以及王裁缝眼里发出的光。
马凌知道,这件旗袍定是王裁缝的作品无疑。
王裁缝看着云二小姐。
“午安。”他打招呼道。
云二小姐笑着点点头。
“我这件衣裳穿在你身上,真是太合适了。”王裁缝又说。
云二小姐点头称谢:“多谢您一双巧手。”
她话不多,说完把脸扭向一边。
方管家带进来一壶茶水。
把杯子摆在马凌和白芸芸身前,往里头倒着热茶。
方管家一向稳重,却忽然把茶倒洒了。
开水洒出来,即将泼到白芸芸白嫩嫩的小手上。
马凌立即发动意念控制。
开水则是在空中逐渐消失,犹如雾气一般,消散无踪。
白芸芸立即缩回手,没有发现刚才发生的事。
方管家连忙陪小心,询问白芸芸有没有烫到。
白芸芸也是懒得搭理他。
只有马凌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也没必要说。
更何况,他的这一项异能,他可是谁都没告诉。
“云二小姐。”
马凌打断了云二和裁缝之间的寒暄,直接说道:“马姨姑寿衣上绣的花纹……”
“刚才王裁缝说是你给他的绣样。是这样吗?”
“绣样?”
云二小姐低着头想了很久。
毕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她的脸颊瘦削,衬得她双眼很大很幽深。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抬头说。
马凌正要再问。
方管家已为他们倒好茶水。
“少爷,这位美女,请喝茶。”
说完,他直起身子,将茶壶放在一边。
走到云二小姐身边,对她说:“这位是我们本家少爷。你记得什么,只管说。”
“如有欺骗隐瞒,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管家的语气很淡漠,话中深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马凌瞥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喝了一口茶。
嗯。
是上好的茶叶。
他虽然不喜欢马建国。
但马建国给他的身份和荣誉,真挺好用。
至少在他们马氏家族,他可以横冲直撞,颐指气使。
云二小姐点点头,随即缓缓地说:“那个绣样我记得。是夫人亲手绘制,并且交给我的。”
“她让我拿给王裁缝,还说一定要按照她绘制的样子,用金线绣在她的黑丝绸寿衣上。”
“是马姨姑给你的?”
这是马凌没想到的。
他原本还以为这又是神秘人弄出的恶作剧。
可如果云二小姐没撒谎。
为什么马姨姑要用苏州码子的符号,做她寿衣上的花纹?
又为什么神秘人要在今天提醒他?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马凌喝了一口茶,视线紧紧盯着云二小姐。
“你知不知道马姨姑为什么要绣这个花纹?”
云二小姐想了一会儿,用她独特的空灵声音说:“不知道。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问了夫人。夫人只说让我别管,照做就是。”
“哦,对了,夫人后来还说这是她一定要做的事。后来,寿衣做好了,夫人曾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绣的花纹,然后跟我们说,让我们一定要把这件寿衣收好。后来她觉得不太妥当,好像生怕那件寿衣损坏,又找王家铺子,另做了一套备用。”
“也就是说……”马凌叹了口气,“马姨姑在身体还算硬朗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穿着带有这个花纹的寿衣入殓。”
“是的。”云二小姐肯定的点头。
马凌又问她:“马姨姑从未透露过这个纹样的含义。你有什么猜测吗?”
“我不知道。”云二小姐摇摇头。
见云二小姐态度特别消极。
白芸芸有点不乐意。
“你不是心理咨询师吗?”白芸芸对云二小姐说,“要不你分析一下。”
“夫人的心理……”云二小姐,黑色大眼珠看向白芸芸,语气中隐隐有嘲讽的敌意。
“这个貌似不需要用到我的专业知识。”
“用脑子想想就能明白。”
白芸芸不知道云二小姐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看向马凌。
马凌也正侧身回看她。温柔凝望。
白芸芸只觉自己的心头猛地一缩。
她连忙拿出手机来查了一下心肌缺血的症状,以及速效救心丸的服用方式。
“这个花样对于夫人而言,一定是她此生最大的执念。”
云二自顾自的说。
“或许是期盼,或许是悔恨,或许是愧疚。总之那是永生永世,萦绕在她心头的恶魔。侵扰着她,每夜无法入眠。”
马凌转过脸,严肃的眼神看着云二小姐。
他话锋一转,尖锐的问:“马姨姑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旁边的方管家和王裁缝。
这时也愣住了。
他们不知道马凌为什么要这样问。
云二小姐耐心地回答说:“我知道。夫人去世,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当时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