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雪花飘落时的凄凉
在寰京城里，这场雪能够引得全城人民的狂欢。百姓们可以用这场雪堆雪人，打雪仗。
诗人们可以用这场雪抒发自己灵光乍现的灵感，写出一首首精妙绝伦的诗词。
各地官员们可以用这场雪来向朝廷讨要一些‘赈灾补贴’。
大家都会很开心的迎接这场大雪。
可是，这场雪对于幕子期和苏云来说，是冰冷刺骨的，是能夺走他们性命的白色杀手。
在这个被苍茫所笼罩的黑水镇里，怪面们无惧寒冷的继续寻找，屠杀生人。
幕子期抱着浑身都冻得僵硬的苏云离开了那个保护了他们一阵子的暗角。幕子期都有些受不了这种被埋在白雪之下的黑暗，更何况是苏云。
眼看着苏云即将被这场大雪夺走生命，幕子期直接三步翻越围墙，径直跑向最大的一间屋子，跑向床榻抽出几条被褥盖在苏云身上不断摩擦揉搓。
在苏云脸色有些红润之后，幕子期才罢手，转头看向这间屋子的摆设和院子的完整度。丝毫没有想过苏云是体温恢复了还是羞的。
屋子的摆设算不上豪华，也不算贫苦。但是在镇子里，这里朴素整洁的家具摆设，家具地面也找不出一丝灰尘，就足以证明这家主人的能力了。
轻轻踏出房屋，院子里很多的的树，上面的叶子全掉了，枝干上垫的全是雪。若是除去他们私自闯入踩乱了满地的碎雪，这个院子也是干干净净的，甚至还能赏一幅院中雪景。
“这位少侠无故闯入寒舍，可是被外面的怪面追杀了？”
苍老的声音，在这间院子里回荡。声音不大，仅仅只能院中人听到。
幕子期卸下防备，准备动身寻找声音的源头。毕竟人家的院子，多少还得去拜见一下。
转头回屋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躺在床上的苏云，他便无所顾虑的走向堂屋。
声音虽小，但音色却坚朗有神。幕子期本以为会是什么练过些许武功的人，可当他走到堂屋之时……幕子期再一次被震惊到。
堂中的老人双眼泛白，可能已经瞎了，双脚脚腕已经与左手也已经不在了，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这究竟………”
“嗬嗬，少侠可是被老朽这幅样子给吓着了？老朽在这里先赔个不是了。”
“老人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年迈无力，被仇家找上门来。废了两腿一臂才算是搏得了一线生机，苟活至今。”
“……敢问前辈曾经的江湖名号？”
“嗬嗬，哈哈哈哈哈，以前那些虚名啊盛名啊都已经过去了，再提又有何用。不如少侠来说说近日来外边的近况？”
幕子期垂首低眸，在心里组织好词汇之后便抬头看向老人，“外边现在已然如同人间炼狱，昨晚的爆炸，也杀死了一个惯用长剑的侠士。”
“老人家，那个人是你的谁？”
老者抬头，睁开那双已经瞎了的眼睛对着前方。“少侠可否仔细说说昨晚那人的容貌身段，武功兵器？”
语气平淡，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感伤。
“……夜色太浓，没能看清脸孔。不过身着棕金色长衫，武器似是青铜长剑。”
“武功派式……我也算是出入江湖吧，对武林门派知之甚少，看不出个所以然。”
幕子期见老者微微咧开嘴角，便转了话题。
“那人您认识吧？是您的亲属？还是友人后辈？”
老者满心凄凉，无言以对。幕子期也没意义再过多询问。转身面对着庭院，呆呆的看着雪花飘落填满他们踩碎的雪迹。
“罗凡那孩子……是怎么死的？”
幕子期没有动，也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问了老者一个问题。
“他帮你收拾好这些屋子，打点好吃食，然后选择在夜间赴死。你对他说了什么？你又知道些什么？”
右手吃力拨动着轮子，缓缓往面前滚去。待到他感受到幕子期的呼吸之时才将右手收回毛毯里。
“少侠你对外面的东西并没有感到奇怪。这说明你应该在其他地方也曾经遇到过那些东西。那么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应该自己心里清楚。”
“哎……还在五年前这个镇子发生那件事之前，宇寰国南边有个武林门派，叫做浮罗门。”
“浮罗门上一代门主也曾问鼎武林泰斗。但最终也只是惜败于沐家家主沐鸣殇。”
“武林门主之间的对决，所谓点到为止不过是江湖小辈的说说笑笑。各个门派之间的接触都有一个度，越过了那个度……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浮罗门门主被沐鸣殇废了手脚，虽然不至于影响生活，但一生也无法再次习武，变成了一辈子的废人。然后门主之位就轮到大儿子的身上了。”
“但大儿子从小就不是练武的材料，反而小儿子才是天生的剑术高手。”
“弟弟喜欢哥哥，他甘愿一辈子候在哥哥身边，做他的剑。但是哥哥的自尊心作祟，他反感弟弟无时无刻都绕在自己身边。”
“他觉得弟弟看不起他，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弟弟的武功实力。他便不断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
“一门之主，必须是最强之人。他苦修武技，日夜勤恳。但是，没天分就是没天分。这个世界很乱，不够强就会被其他门派吞噬。”
“浮罗门不能给予入门弟子以安全感，荣誉感。反而更是对现任门主的懦弱感到恶心。几乎人缘散尽之时，哥哥离开了，留下一封家书给弟弟留个念想。”
“………弟弟叫罗凡，那哥哥呢？”
老人家歪着头，奋力地张开乳白色的眼球，想将这绝美的雪景映入眼孔。
“弟弟罗凡，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生的不凡却活的平凡。哥哥罗锋，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接住浮罗门的剑，将剑刃磨砺得愈加锋利。”
“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哥哥握不住锋刀，弟弟自出生便不凡。”
幕子期的瞳孔也跟随着老人的声音逐渐弥散……
——我曾经抛弃了我想要守护的人，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
幕子期回过神来，侧脸望去，老者的脸上已经落满了清泪。幕子期后退一步，抓住轮椅的把手，将其送往堂屋的炉子边。
“少侠，你可以告诉我，我的小儿子，他是怎么死的吗？”
幕子期不忍再注视老人，别过头，看着庭院的飘雪道：“他很厉害，在集市那里救了很多的人。死的也没有任何痛苦。”
“是吗？哈哈哈……这样就好……”
转过头来，空中依然是飘着雪花。像小小的白色羽毛，又像被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的。
劲风如刀雪似剑，夜漫长路人稀现。口吐白练眸坠雪，离乡心牵家中寒。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过了一瞬？
大脑里挣扎了很久，他才勉强的开口道：“您的大儿子罗锋，我也见过。”
“嗯？……那你成功杀掉他了吧。”
“你……”
“嗬嗬，不必在意。我并不打算追究些什么。”
老人转过轮椅，脸庞对着火炉。那燃烧的柴薪就如同老人那颗满是疮口的心，即使心里再有不甘，再有对世界的愤懑，最终也只有慢慢的消耗殆尽，化作一捧灰烬。
他的脸被火炉温暖着，干枯的脸也反射着些许的红润，“不如说，我应该谢谢你。那孩子被改造之后杀了很多人，那不是罗锋的本性。”
幕子期没有继续搭话，而是准备转身带着苏云离开这里。因为你不知道这位父亲表面上如此祥和，但面对自己的杀子仇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如果他弄出巨大声响，外面那些怪面将这里包围，那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少侠且留步。”
“……老先生还有何事？”
“我能感受到少侠如同鬼魅一般。不但脚步了然无声，行走时周遭空气都没有丝毫紊乱，想必少侠应当是专司暗杀或者刺客这一行当吧。”
幕子期宛然一笑，“罗老先生果然厉害，仅凭空气流动就能辨别在下的武功类别。”
“既然你杀了我的儿子，那我能否用这个条件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如果是要我自刎或是替你报仇去杀了沐鸣殇这等事情，我不会接受。”
“江湖中人，生死有命。罗锋想杀我，我杀了他于情于理都没错。至于你和沐鸣殇，此类江湖恩怨也无需外人插手。”
老人面朝着摇摆舞动的火焰，有些恍惚道：“我不要求你做那些为难的事情。”
“我只是希望你能出手救一下这个镇子。这个镇子还是有救的。”
“怎么救，外面全是那种怪面。就连最普通的镇民也有了堪比习武数载的力气与速度。”
听罢，老人笑了。笑声健朗，似乎是满意的笑容。
“少侠，你没必要对我还有所隐瞒，我已经是个整个身子都快入土的废人了。我猜得到，你对这个镇子有一些感情……或者说有一些需求。而且你很清楚这个镇子里发生的事情和罗锋有关。和禁忌改造之法有关。”
“你不用将外面的怪面赶尽杀绝，只要策划这一场暴乱的主谋还在这里，你就始终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如果你杀掉那些在镇子里主谋，那这个镇子不就是有救了？你所需求的东西也就是你的掌中之物了。”
寂静而冰冷的无声世界里，只剩下柴火爆炸和不远处传来的轻踱声。
沐浴着那冰凉的雪风，也伴随着轻踱声的逼近，这雪景也愈发的美丽。
“你在这干嘛？”
偏头，看向抱着双臂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的苏云，幕子期解开衣袍盖在苏云的肩上才缓缓的说。
“这个镇子很危险，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