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直如此
“都怪你,呜呜呜呜,都是你这个贪心的家伙!把我们的家还回来啊!把孩子上学堂的钱还回来啊!呜呜呜…”
买下了九两银子的车票,幕子期站在东方栀静的身前举着油纸伞,看向那一旁哭闹的女人。
是一家四口。男人此刻看起来非常的颓废与窝囊,他背上是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小女孩,女人左手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此刻正骂着男人。
“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我怎么嫁给了你这种男人!呜呜呜,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什么用都没有,就只会贪小便宜,现在还把我们的房子赔没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你这个烂男人!”
女人的哭闹自然引起了周围人的围观。但群众没有嘲笑或是劝解,相反的有了一个开头,大家相继都在对让自己家庭破产的人闹了起来。
也许是看男人一言不发,又或许是怒其不争,她直接走上去掐男人的胳膊。边上的孩子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也开始哭了。
男人一直忍耐着,就算自己的妻子在胳膊上掐出一块又一块印记。孩子的哭声愈加地让女人心烦意乱,她也跟着哭了。手上的动作从掐变成了拧,变成了打,嘴上也一直骂着痛恨男人的话。
在周围女人歇斯底里的哭骂声中,藏青色的铁皮长虫带着巨大的声音与一条白色蒸汽进入楠镇车站。
当列车开到东方栀静跟前时,那个男人拉着自己的儿子和妻子的手,一起跳向那列车轨道……
的墙?
呜————————!
幕子期挡在男人面前被撞了个满怀,男子被惯性撞得后退两步。就是这两步,列车擦着幕子期的衣角到站了,巨大的列车,补上了那一条可能会染成红色的河流。
幕子期没有看向撞他的男子,直接回头拿过油纸伞为东方栀静重新遮住天上的阴雨。
男人偏过头,眼眶里憋住的眼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他的妻子很明显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也没有再打他骂他,脸上的表情只有惊讶与惶恐。
列车停稳了,车门打开后,并没有多少人下车。两边吵闹的人群也收起了口角,打算把战场转移到列车上。
男人目光呆滞,痴痴的站在原地。女人肩膀颤抖着然后突然扑到男人的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男人对这一反应感到不知所措,似乎是对此刻怀中妻子的软弱感到惊讶。但一息之后,男人就抱住自己的妻子,与两个孩子一起放声大哭。
楠镇是中途停靠站。原本就在列车上的人则是一脸震惊的看着那群吵着骂着上车的人们,也有人坏笑着看这群人表演着自家的猴戏。
找到了属于他们的位置之后,幕子期将东方栀静送到墙角,两个人一起透过窗边看向外边拥抱在一起的一家四口。
“谢谢你。”
一声鼻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
“为什么谢我?”
“是你救了他们对吧?”
“没有。”
“是吗?”
“嗯……”
东方栀静看着那照在窗户上依稀能看到的一点轮廓,低沉了几天的心情终于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
“嗯……因为是你,所以才谢你吧。”
“………”
“不客气。”
漆黑的眼睛看着外面一家四口收拾东西准备上车,也看着眼前清晰可见的侧脸。
睫毛闪动,精致琼鼻,樱唇,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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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成明老爷在等待了三天之后,依然没有等到那位能够拯救他的美丽少女。那足以救市的数千万文铜币也彻底没了踪影,他这才承认自己是被耍了。
外边的人们开始了暴动。人们失去了一切,秩序被人心踩在脚底。混乱与破坏已经在那个小镇变成了‘特产’,燃烧产生的黑色浓烟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发现。
自杀,被杀,报复,上吊。各种各样原因而死去的人塞满了楠镇,让这个混乱的地方变得无比恶心。
成府,家里怀揣数万银子的成明,在这个时候却无路可逃。
他可以带着所有的财产逃离楠镇然后去另一个城市居住。但是如此之大的产业想要转移,双方的地域政府自然是不允许的。或者说将自己一半的财产留在这里,然后自己带着剩下一半远走他乡。
甘心吗?平白无故的少了一半的财富?
在犹豫不决之时,小镇的掌权者们带着人上门讨债了,当初在酒桌上喝酒吃肉说好一起赚上一票的同伴变成了拿着刀子来讨债的人。
暴民们随后也冲进了成府,冲进了镇长府。血与火也彻底成为楠镇的主印象,也宣告了这一刻起————
楠镇,彻底毁灭。
…………
列车在轨道奔驰着。
一天,两天,五天,七天……
随着日子的一天一天的过去,车外的环境也从大漠戈壁变成了群山草原,最后才是闹市与都城。
天气也变得很舒服了。
列车经过无数陌生的地方,那些对幕子期来说太过陌生的地方对他来说有很多值得思考与警惕的事情。不过很快,他就能频繁的看见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其他列车。
东方栀静也很开心,看样子是马上就要到寰京城了吧。
“下一站就是本趟列车的终点站寰京城了,还请诸位打点好自己的行李然后准备下车了。”
幕子期摇醒了靠在他肩上熟睡的东方栀静,慢悠悠的带着她来到了人群后面。在这个位置即使是有人袭击列车也会因为有前面的人肉盾牌而获得反应时间,所以很安全。
列车发出此行最大的轰鸣声,提醒着列车上所有的人,寰京城到了。
刚一下车,温热的空气带着凉爽的清风就扑在脸上,即使是幕子期也被这股空气卸下了紧张的精神。
取出油纸伞递给东方栀静示意自己打伞,然后自己就戴上斗笠避免被心善的武林高手追杀,毕竟杀害金府全家的畜生罪名还在身上挂着呢。
看看左边……行色匆匆的人们以及远处的闹市。
右边……行色匆匆的人们,以及不远处的客栈。
幕子期先一步引着东方栀静往右边走,即使他对这个千古都城没有一点亲近与熟悉。
“幕子期呀,怎么到寰京城了你还非得带路啊,明明是我更熟悉这里好吧?”
“嗯?公主殿下看样子经常出宫咯?”
“唔……我想出宫那谁还能拦住我不成?”
“那么公主殿下,现在应该已经到酉时。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完全黑了,你能回到皇宫吗?”
幕子期透过斗笠的薄纱看着客栈头上的那轮落日,没有再管东方栀静的犹豫,直接面向客栈提起脚步……
和在大漠里一样,东方栀静看着幕子期的背影慢慢远去。明明这里是寰京城,宇寰国最大的城市。自己只要随便找个人就能回到皇宫,但怎么感觉还是和在大漠里一样寂寞?
“哼,本公主就勉为其难的再跟你待一晚,明天你就继续负责送我回去,然后我让我父皇给你安排一个差事。”
……差事? 预选驸马吗?……
幕子期没有去猜测什么差事,反而一反常态的摸着肚子:“车上的食物可真难吃,我要点一桌子好菜然后吃个撑再睡觉。”
“对对对!那些东西难吃死了!黄色的馒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简直比烤仙人掌都难吃!真难想象这是寰京列车该有食物!我回去就要找父皇反应一下!”
因为列车路途非常遥远,为了避免初次上车的旅客没有携带食物而整趟旅途都饿的晕头转向的,所以每个列车都会有专门的厨房来提供旅客的食物问题。
嬉嬉闹闹中,幕子期推开一扇看起来古朴的大门说道:“我们到了。”
东方栀静看着四面透光的大堂,中央摆着七套桌椅,边上还有闭着的几个厢房。在那落日余晖的偏爱下,这间客栈竟呈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柔。
“掌柜的,麻烦帮我们开两间房,然后再上一桌的好菜。”
“好叻少侠,酒水要求呢?”
“两碗白水就好。”
“得嘞,少侠您就安生等着吧!小董,给少侠女侠上一碟花生一碟拍黄瓜。”
“多谢掌柜的。”
礼貌作揖后便带着东方栀静随意找了桌放下行李休息。
“咦,你也会这么礼貌啊?真是少见。”
幕子期白了她一眼:“礼貌和善的初印象总是好的。”
“不过也别太单纯就是了,这些个大城市的,个个都是吃肉的狼。”
“我怎么觉着你这是拐着弯骂我这寰京城啊?”
“………你说有就有吧。”
两碟开胃小菜上来后,东方栀静却没有动筷,这倒是看的幕子期欣然一笑。人多的地方总是要隐藏自己的本性,将完美的马甲展示在外面。这个行为在江湖与武林是很好的,可是…
如果为了隐藏自己本性,连饭都吃不好,这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呢?
“放心吃吧,寰京城里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你这蓬头垢面的还保持什么呢?”
说罢,将那碟放有辣椒和醋的拍黄瓜推了过去。
面前这个男的很粗鲁吗?
一直强迫甚至逼着别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没有一点君子做派,很是粗鲁。
但,他往往能看透人的本心。在真实的人面前又会将他温柔的一面表露出来。
矛盾吗?不矛盾?
低眸弯唇,举起筷子夹起一片黄瓜直接塞进嘴里。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
“真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