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人人都道出身世家的贵女，生来便无比尊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及笄之后选定的亲事，也都没有差的。然则这些也都是他们认为的罢了。”
阿湘歪着脑袋，认真地听着陈氏说。
“就譬如，我们阿湘姓王，咱们自己知道你只是王湘，可在外头眼中，你便是侯府，便是整个琅琊王氏，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了。”
陈氏爱抚又心疼地看着她，她多希望她的阿湘能够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成长，可她始终出身琅琊王氏，这改变不了。
她尽量说得通俗易懂些，“为了巩固世家门阀的势力，各家都会选择强强联姻，此时，身为世家贵女便不再是普通的小娘子了。”
阿湘突然想起红拂同她说过，阿娘出身颍川陈氏，也是个非常大的家族，她顿时恍悟，“阿娘也是被联姻的吗？”
陈氏微微一愣，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不是，这是阿娘自愿的。”
她叹了口气，“你这般古灵精怪，也不知像的谁。”
“自然是像阿娘。”阿湘往她身上靠了靠，陈氏身上那股子特有的药香味，让阿湘很是舒服。
陈氏笑了笑，继续道，“势力越大，便越要有气度与包容，以及叫人信服的能力，否则众叛亲离人人群起而攻之，再大的势力也会被湮灭。”
“我懂了。”阿湘道，“阿娘的意思是，咱们再讨厌她们，也不能太与她们计较，咱们要拿出自己的气度来。”
“不仅如此，你可知姚氏所嫁的萧氏是何人？”
阿湘摇摇头，“难道也是什么世家门阀吗？”
陈氏微微一笑，“虽然她所嫁的不过是个旁支中的旁支，但至少也沾个兰陵萧氏的名分，就算是看在兰陵萧氏的面儿上，咱们也不能表面与姚氏撕破脸。”
阿湘认真地点点头。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门道，阿湘突然觉着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那阿娘不赶秦氏走，是不是因为曲襄侯？”
“不仅仅是为了曲襄侯。”陈氏道，“你嫂嫂虽已然是我们王家人，但咱们也万不能驳了她的面子，既是与她有关的事，就该让她自己处理才是。”
陈氏将她牵到了芙湘院，道，“你翁翁已经进宫一整日了，今晚应该会回来，阿娘兴许再没空陪你了，你要乖乖的，可好？”
“好。”阿湘道，“阿娘也莫要太辛苦。”
陈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要阿湘好好的，阿娘做什么都不辛苦。”
红拂恰好过来迎接，瞧见陈氏，连忙行了个礼。
陈氏冲她点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红拂浅笑一声，“婢子自小便得夫人教诲，不敢不好。”
“你啊！”陈氏温柔地笑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待陈氏走后，阿湘连忙拉起红拂的衣袖往院子里跑，直至到檐廊之下，她才问道，“红拂姊姊，阿娘与阿耶是联姻的吗？”
红拂神色微凝，“这是夫人告诉娘子的吗？”
阿湘摇了摇头，“这是我猜的。”
红拂道，“自古婚姻讲的是门当户对，夫人与礼郎便是门当户对。”
“那我阿姊与李十一郎也是门当户对？”
“正是呢。”红拂想了想，道，“将来娘子婚嫁，郎主定也会为娘子择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的。”
阿湘撇了撇嘴，“我才不想嫁呢，我现在挺好的。”
红拂笑而不语，良久才道：“也对，那些事，等娘子大了再想也不迟。”
阿湘一想到自己的计划，便在檐廊下的几子旁坐定，“红拂姊姊，我想再练会儿字，你先去忙吧。”
红拂没想到阿湘这般好学，欣慰一笑，“好，那婢子便不打扰娘子了，娘子莫要太累。”
待红拂走后，阿湘立刻转身钻进了屋子里。
她其实是喜欢练字的，但今晚她要干一件大事，必须早些准备起来才好。
陈氏说得不错，还未至晚膳时分，王信便带着王珏回来了。
刚回来，他们便一头钻进了谢霖与崔汲的客院中聊了许久，直至夜色已至，他们才相携从客院中出来，也不知他们聊了什么。
从客院入膳厅，需要在后花园里的曲廊下走一遭，一行四人一前一后的，边聊着边往膳厅走去。
此刻秦氏与姚氏住的客院灯火通明院门大开，甚至有几个隐隐绰绰的脑袋再往外头探。
阿湘趴在芙湘院里的墙头，问一旁的王威，“你瞧见了吗？”
王威点点头，“婢子数了数，总共有三个脑袋！”
王风却道，“不是，明明是四个脑袋！”
阿湘：？？？
再完美的易容术，总会露出破绽，她想让她们仔细看看崔汲，她们到底在看什么？
她打算在暗示一下，“那你们瞧见那两个郎君了吗？”
王威王风点点头，“瞧见了！他们正与咱们郎主与珏郎往膳厅走呢。”
阿湘：……
罢了，靠这两个蠢手下是看不出什么破绽了，阿湘从墙头爬了下来，无奈地拍了拍手。
她必须要换个法子！
“呀！威儿风儿你们这是作甚？快下来！”
绿萼围着围裙从后院走出来，瞧见王威王风正挂在墙头，踹着小短腿正准备下来。
直到她们安全落地，绿萼才长吁一口气，“好在咱们院墙低，若非如此，看不摔断你们的腿！”
王威王风撇了撇嘴，一顿委屈，但不能说。
言罢，绿萼又冲一旁看着若无其事的阿湘道，“娘子，今日府上有客，夫人交代要去前厅用膳。”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娘子若是没吃饱，尽管同婢子说，咱们院中有小厨房，随时都能给娘子开小灶。”
“夫人还能亏待了咱们娘子不成？”
红拂款款走了过来，冲绿萼笑了笑，又向阿湘福了福身，“时候不早了，娘子随婢子去前厅吧。”
绿萼本想驳红拂几句，但一想起红拂那一副时刻都要教人礼仪的老先生模样，顿时脊背一凉。
所以还未等红拂开口，她便立刻遛进了后院，来了个神龙见首不见尾。
红拂只笑了笑，随后便领着阿湘往前厅走去。
陈氏身旁不知何时添了一张小桌几，上头还摆放了好些点心小食。见阿湘过来，连忙冲她招了招手，“阿湘，坐阿娘这儿来。”
阿湘被奴仆领了过去，乖巧地跽坐了下来。
这个厅堂比上回她去的陈氏院子里要大上好些，乍一眼看去，大约能放上十几张吃饭的桌几。
阿湘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看着厅中已经坐下的人。
大约是因为落水的缘故，姚表姨与秦夫人便留在了客院中，厅中只坐了自家两个姑妹以及李家姊姊与刘家姊姊。
王荃笑道，“自小八回来，嫂嫂的气色与身子比从前好了好些呢！”
陈氏只望着阿湘道，“阿湘便是我的命！”
王荃附和着笑弯了眼，“是是是，我们小八呀，是咱们候府的福星呢！”
王娟顿了顿，道，“说起来，长公主家的柔皙郡主下个月生辰，在府上举办宴会，邀了京都城的好些王公贵女。”
没了外人，姊妹俩便活络了起来，王荃问：“阿姊是收到请柬了？”
王娟点点头，“毕竟我府上那庶长子才名在外，郡主自当会请。”
王荃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我那上不了台面的竖子便没这般好的运气了。”
梁氏道，“那柔皙郡主已经改嫁三回了，而今这是？”
王荃压低声音，“侄妇猜的不错，柔皙郡主正是想借此再觅佳婿呢。”
她们的叙话阿湘也不懂，也只好埋着头，吃着面前桌几上的小食。
没过多久，便有奴仆上来将那些小食给撤了，并换上了另外一套十分精致的器皿。
器皿形状各异，里头盛放了各色不同却看着十分美味的吃食，特别中间的那样炙羊肉。
一大块细嫩的羊肉外皮被烤得酥酥脆脆的，薄薄得切成一片一片，整整齐齐地码在器皿中，上头还点缀了些不同味道的齑酱，看着又酥又香。
阿湘的口水一下子又流了出来。
自开席之后，厅中的话题便骤停，只听得筷箸与器皿相接的声音。
虽然阿湘不大习惯这样的氛围，但还是很喜欢的，至少她不必边吃着吃食，还要边分心去听她们说的话。
只是没过多久，那些声音便停了下来，紧接着阿湘手里的筷箸也被身旁给她布菜的侍婢拿了去。
阿湘猛地抬头，却见席间的她们也不吃了，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漱口了。
她身边的仆从也给她递来了漱口的茶水，阿湘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她算是明白绿萼话里的意思了。
陈氏知道她还没吃够，只是祖制不可违，她们正在待客前厅，自然各个吃食都是有定数的。
于是她倾身过来，“一会儿去阿娘那儿再吃点？”
阿湘却摇了摇头，同样倾身过去，在她耳边道，“阿娘，我方才有些吃多了。”
“当真？”陈氏诧异。
阿湘点点头，她正要向陈氏证明自己已经吃饱，却又传来了王荃的声音。
“母女俩这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陈氏却甩了她一句，“在说你儿时的糗事，你可要听？”
王荃却似是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突然起劲儿了，“我儿时的糗事可不多，不如嫂嫂先讲讲阿姊的。”
“简直胡闹。”王娟白了她一眼，“孩子们都吃完了，她们几个好容易聚在一起，咱们也别拘着了，快放她们去玩吧，这样咱们也好说说话。”
陈氏点点头，对阿湘道，“阿湘可要同姊姊们去玩？”
阿湘一口应了下来，“好呀，只是王威和王风在院子里等着我呢。”
“王威王风？”陈氏细细回想了一下，阿湘院子里好像没这两个人。
阿湘道，“这是我给紫儿黄儿换的新名字，阿娘，这名字可威风？”
陈氏微微一笑，“够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