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原来竟是这般！若非红拂提醒，阿湘还傻乎乎地认为，只要自己在外人面前十分优秀，不让侯府丢脸便好了。
没成想其中竟还有这般多的弯弯绕绕。
大户人家真是辛苦！
阿湘郑重地点点头，“红拂姊姊，我知晓了。”
红拂欣慰地笑了笑，并摊开了一旁的千字文，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她。
阿湘有些纳闷，为何从前跟着楚舟学认字的时候，自己学两个字便犯困，而今日跟着红拂学认字，都快二十个字了，若非红拂劝着，她还想再学。
难道这便是为人师表的参差么？
刚学完第二十一个字，梁氏身边的侍婢檀香便过来传话，说是让阿湘去前院见客。
来的客人自然是昨日梁氏说的那几位，红拂迅速帮她整理好衣裳，再次嘱咐道，“一会儿娘子只做自己便好。”
“好！”阿湘点点头。
阿湘被一路带到了前院的厅堂里，这边厢的厅堂早已被一阵阵欢声笑语占据。
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当真有什么好笑的东西，然则早在十几步开外，阿湘便觉着这笑声里的敷衍成分实在有些多。
阿湘暗自啧啧了几声，看来红拂姊姊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
今日的日头不算大，阳光只透过树荫映在了各处，显得院子与厅堂格外的光影斑驳。
阿湘被奴仆带进了厅堂，迎面便撞上了一缕刺目的光。
等到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将双目睁开，好好观察着屋子里的人。
谁想方才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全都不见了，她刚回过神，却对上了好些审视她的眼睛。
这顿叫她心里一慌。
糟糕！出师不利！竟是让这些人平白先占了先机！
梁氏正与一位夫人坐在主座，见她来了，便冲她招招手，“小八，快来，见过你长姑妹。”
这位长姑妹是王珏最年长的那个妹妹，当年被先帝赐给了永安侯，如今正是永安侯夫人。
阿湘想着红拂姊姊教的，给永安侯夫人福了福身，“见过永安侯夫人。”
“如今在自己家，不必这般。”虽是这般说，但阿湘总觉着这位长姑妹神情有些阴郁，很是有距离。
“要的要的！娟娘这是在同咱们自家人见外了不是？”梁氏笑得很是温柔，又招了招与王彤坐在一处、一直不说话的那个小娘子，“小八，那是你李家表姊，名唤李青儿。”
阿湘会意，也同李青儿福了福身，“见过青儿姊姊。”
梁氏又冲永安侯夫人下首指了指，“那位是你次姑妹，英武大将军夫人。”
阿湘乖巧应和，“将军夫人好。”
王荃比王娟开朗不少，笑起来时，眼尾还平白多了好些皱纹，看着竟有些喜庆。
王荃啧啧几声，“瞧瞧这孩子，多懂事啊！小八呀，在家中唤我次姑妹便是了。”
“八妹妹，我是你英姊姊！”
坐在李青儿下首那位看上去有些坐不住的小娘子，有些激动道，“改日你来将军府，姊姊教你骑马如何？”
王荃嗔怪一声，“不得无礼，吓着你八妹妹了！”
陈英撇了撇嘴，只好又坐了回去。
“哎哟，没想到八娘子自小长在道观，见着人竟也能将礼仪学得有模有样，倒是叫我有些诧异呢。”
梁氏皮笑肉不笑地抖了抖嘴角，给阿湘介绍，“小八，这位是我娘家的嫂嫂，秦夫人。”
秦氏的话阿湘听着虽然心里不大高兴，但还是给她见了个礼，“见过秦夫人。”
秦氏打量似的点点头，微微笑道：“早听闻琅琊王氏教女有方，我只知彤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没想到这小八也这般识得礼数，这些年，在青天观受苦了吧？”
阿湘不太想回应她，但为了侯府的体面，她还是摇了摇头答了一句，“不辛苦的，每日有吃有喝的，还有好些道理可以听，我觉着挺好的。”
“哦？”秦氏问，“也不知都是什么道理啊？”
阿湘歪着脑袋，像是在非常努力地思考回想着，“譬如，他们从不让我去做比较之事，炙羊肉有炙羊肉的美味，馎饦有馎饦的美味，两者本就不同，根本比不得。”
秦氏微微一愣，她没想到阿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竟有些没办法接。
梁氏强忍着喷涌而出的笑意，秦氏是她亲兄长之妻，所以她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秦氏生养了一女一子，那儿子庸碌地很，但女儿却是十分争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甚至有渝州第一才女之名。
所以她每每上京，都喜欢将自己女儿挂在嘴边，而她方才说那样的话，就是想要让阿湘说出在青天观很苦，再引出她家女儿的才女之名。
梁氏实在不喜她这样的做派，却还是要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捧着她，实在是累得慌。
果然如同红拂姊姊所言，这位秦夫人的脸都绿了，阿湘有些开心，但只能憋着，继续问道，“秦夫人，我说的不对吗？”
秦夫人轻咳了一声，“对，确实有几分道理。”
梁氏指了指坐在李青儿对面那位戴着面巾的小娘子，同阿湘介绍，“小八，这位是秦夫人的长女，你梁家姊姊。”
阿湘回过身，往梁双儿福了福身，“梁姊姊好。”
行完礼，她忽然指着梁双儿的面巾道，“姊姊很冷吗？为何要裹面巾？”
秦夫人又是嘴角一抽，慌忙解释，“双儿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不好见风，有劳八娘子关心了。”
这面巾是轻纱质地，很是薄透，虽是将梁双儿的脸遮住了，但却也只是遮了个朦胧，她还是能见着梁双儿的脸的。
阿湘见过王彤戴过面巾，那面巾将王彤的脸裹得严严实实的，哪里向这位梁姊姊一般，戴了好似没戴一般？
这分明就是欲拒还迎假装矜持嘛！
啧啧，来看个郎君竟也这般花心思，真是难为她们了。
红拂姊姊说了，这些个亲戚除了两位姑妹，都没关紧要的，理了还得寸进尺，不理便不理罢了。
所以，她打算不想给她们面子。
“嫂嫂，秦夫人与梁姊姊千里迢迢来瞧我，没成想却害得姊姊病了，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她紧蹙着眉头，显得十分认真与重视，“梁姊姊都不能吹风了，嫂嫂，不如让梁姊姊去屋子里歇着吧？”
梁氏暗道一声好，这小八还真是说到她心坎儿里了！
但依旧做出一副长辈的模样，道，“渝州不比京都城，水土不服也是有的，咱们侯府又是京都城的习惯，若当真留了你梁姊姊，怕是病得会更重呢。”
阿湘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阿湘不懂事了。”
秦氏见状，心里竟如猫抓一般，她千里迢迢过来，不就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在侯府住上一阵子，再让女儿好好相看京都城那些贵郎君的吗！
这梁氏和八娘子竟是你一嘴我一句的，直接便绝了她们寄居的路，实在可恶！
她猛地瞪了一眼梁双儿。
梁双儿这才起身对阿湘福了福身，“多谢八娘子关心，我这身子只是在来的路上受了点风，医者说无妨的。倒是，我见八娘子十分可爱灵动，喜爱得很，也不知八娘子会不会嫌弃。”
秦氏笑着看向梁氏，“兄弟姊妹之间哪里有嫌弃不嫌弃的？你说是吧，柔儿？”
柔儿是梁氏的闺名，家中也只有兄长会这般叫她，秦氏这般一叫竟使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迫晃了晃神。
一旁的姚氏趁机道，“是啊，兄弟姊妹之间自然没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小八，过来让表姨瞅瞅。”
红拂姊姊说过，上回姚表姨带着她女儿来后院给阿娘请安的时候，便假装摔倒险些撞进大兄怀里过。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傻子都看得出来，怪不得嫂嫂这般提防这个表姨。
阿湘乖巧地走了过去，福了福身，“见过表姨。”
“哎哟哟，当真是乖巧，阿姊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阿湘蹙了蹙眉，反问道，“表姨，乖巧会行礼便是好女儿吗？”
姚氏被她问愣住了，介于秦氏的前车之鉴，她思量了一会儿，才道，“那是自然啦。”
阿湘像是学到了什么新鲜知识一般，认真地点点头，“那表姨也有一个非常好的女儿呢！”
姚氏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哪里哪里，你瑜阿姊自小在我身边管束着，礼数自该是周全的。”
阿湘艳羡道，“我也想像瑜姊姊那般礼数周全，可我见着陌生郎君只会躲避，实在无法像瑜姊姊那般撞过去——嫂嫂，我是不是做不成好女儿了？”
阿湘一脸天真单纯，活脱脱的是一个无辜稚子形象，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角落里坐着的萧瑜更是想要将红透了的脸埋进胸里。
梁氏心里暗道一声爽，可依旧神情严肃道，“小八，不得无礼编排其他姊姊！——姚表姨，小八年纪小，童言无忌，你可万万莫要怪罪啊。”
姚表姨瞬间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但阿湘是侯府最小的嫡女，又是荥阳侯与陈氏的心头肉，她即便再不高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她也只好大度道，“小八自小在乡野道观长大，没什么人教也如此懂礼数，已经很难得了。不像我家阿瑜，虽养在我身边，身子骨却被养得那般羸弱，早知如此，我也该将她送去道观养一养才是。”
京都城谁人不知，在荥阳侯府，谁都不能提送子女去道观一事，而这姚氏竟却说得这般若无其事。
秦氏不由得将视线落在了王家人身上，生怕她们生吞了姚氏。
“没成想表妹竟还有这般诉求，恰好我与那青天观观主相熟，不若我即刻替瑜儿修书一封？”
陈氏在刘嬷嬷的搀扶之下，缓缓从侧门走了过来，她脸色依旧苍白，中气却比前几日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