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红拂掩嘴一笑,“何止是熟,她与玝郎是自小相互打着架长大的。”
“什么相互打着架长大,分明是玝郎总爱用那些机栝陷阱欺负我们这些做侍婢的!我实在气不过,便只好想法子拆了他的那些东西。”
绿萼叉着腰,看着很是气恼。
红拂继续笑着,“整个侯府上下,也就你有这般的能耐拆了玝郎的机栝,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惹怒了主人家,被赶出去了。”
绿萼道,“那是咱们郎主仁慈。”
红拂将阿湘拉了回去,“要我说,趁咱们娘子学礼仪这段时日,你也多学学,若将来当真冲撞了什么贵人,就算是郎主也保不住你。”
绿萼连忙摆摆手,“我只在院子里忙碌,又不同娘子出门,学什么礼仪?若有贵人来了,我躲着便是了。”
还未等红拂再开口,绿萼刚说完,便像是脚底抹了油,直接溜走了。
阿湘越来越觉着绿萼有意思了。
红拂却道,“娘子可莫要学绿萼那样子,她爷娘原是养马的,她自小便长在马家堡的养马苑,无拘无束惯了,只当年她阿耶舍命救了郎主,郎主这才将她带回了府。”
阿湘哦了一声,怪不得绿萼与府上寻常侍婢有些不一样呢。
“那红拂姊姊是怎么入的侯府呀?”
“婢子吗?”红拂顿了顿,神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婢子是个家生子,婢子的阿娘是主母身边的侍婢,后来主母亡故,我阿娘也跟着去了。”
“主母是翁翁的夫人?”
“正是呢。”红拂道,“主母当年可是一位威震四方的江湖女侠呢!”
阿湘好奇:“江湖女侠为何会嫁给翁翁?”
红拂浅浅一笑,“听闻当年主母家在家办了个比武招亲,诚邀天下豪杰,后来郎主去了。”
阿湘暗自嘲笑了一声,原来老头当年竟这般不要脸,人家邀的是豪杰,他竟这般大喇喇就去了。
“时候不早了,娘子该同婢子学礼仪了。”红拂决心给她一些鼓励,“今日娘子若将婢子教的都学了去,婢子便让娘子去玩秋千,可好?”
一听到可以玩秋千,阿湘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就连一直站在一旁的王威王风也追着道,“红拂姊姊,我们也想玩。”
“你们呀!”红拂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你们若是能帮娘子将礼仪学好了,也让你们去玩。”
“好!”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看上去十分有干劲儿。
阿湘学东西的天赋大概是由大当家逼出来的吧,当年大当家为了让她给自己接招,在阿湘头一回摸刀时便冲她下了死手,好在阿湘聪慧,这才从她手里捡回一条命。
自那以后,阿湘便时刻关注着大当家出的招数,才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便将她所有招数都记住并学会了。
所以红拂教的这些礼仪,于她而言,不过只是塞牙缝。
红拂也惊讶于阿湘的学习速度,她原本准备的一日课程,自家娘子半日便学会了。
看着她与两个侍婢在那架秋千上上蹿下跳的,红拂竟觉着有些恍惚与欣慰。
王威王风?红拂无奈地笑了笑,虽说这名字对于小娘子来说不算雅致,但对于侯府来说,倒也说得过去。
荥阳侯府在她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红拂刚给她们备了些冰酪,王彤便携着梁氏来了。
梁氏是王珏的夫人,也是王琛的阿娘,渝州曲阳侯郡主,大约是王礼这一房最年长的嫂夫人了。
王彤今日本想来检查阿湘学礼仪的功课的,只念着她或许会不大习惯贵人的礼仪,所以她特地晚了好些时辰过来。
没想到刚至院门口,便见着阿湘就像是只野猴子般,与那两个贴身侍婢在院子里玩耍。
实在不像个贵女。
她蹙了蹙眉。
阿湘见着她来,红着脸冲她笑着,“姊姊,快过来与我一道玩呀!”
王彤冷下脸来,正要呵斥,谁想阿湘已经跑到她面前,一把拉起她的手,往秋千处跑。
“姊姊,次兄早些时候给我送来了一架秋千,可好玩了!”
王彤却问道,“礼仪学得如何了?”
阿湘顿时停住了,甚至有些心虚。
还是红拂过来打圆场,“婢子今日教娘子学了穿屐鞋,以及如何行礼,娘子都学会了。”
阿湘点点头,并向王彤行了个礼,“见过姊姊。”
王彤微微一愣,没想到她行起礼来竟这般有模有样,与方才那个野猴儿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清了清嗓子,“屐鞋呢?”
阿湘连忙跑去廊下,将屐鞋穿上,恭恭敬敬地行走了一段路。
倒还像是那么一回事。
王彤这才欣慰地点点头,并将梁氏拉了过来,“快来见过嫂嫂。”
阿湘连忙敛去方才的野猴儿劲儿,给梁氏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见过嫂嫂。”
梁氏高兴地笑眯了眼,连忙过来拉起阿湘的手,还顺道给她戴了一只翡翠镯子。
“似小八这般的,才是这个年岁该做的,哪里有谁像琛儿啊,年纪不大,却总是老学究似的,看着实在烦人。”
王彤却道,“嫂嫂,似大侄儿这般的,那叫天生之才呢!”
“你就莫要替那小老头说话了。”梁氏说着,便亲昵地拉过阿湘的手,往檐廊走去。
“科考将近,我忙着去照顾家里那两个要考试的,家中的大小事务都压在你头上,彤儿,你辛苦了。”
王彤微微一笑,“嫂嫂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再说了,还不都是嫂嫂身边的那几个嬷嬷管着?我不过只是在一旁看看热闹罢了。”
梁氏有些心疼地看着她,王彤看上去比旁的小娘子沉稳,可又有谁知晓,她也不过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娘子。
几人脱了屐鞋,索性在檐廊下跽坐了下来,红拂连忙给她们端来了几盏茶和几叠糕点。
梁氏瞧着几子上那几叠精致的糕点,笑道,“这定是绿萼那小妮子做的吧?”
“回夫人,正是呢。”
梁氏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尝了尝,“绿萼那小妮子,总爱钻研一些样式新奇又好玩的糕点吃食。”
红拂笑道,“夫人改日若是想吃了,尽管来芙湘院,婢子让绿萼专门给您做。”
“我才不跟小八抢呢!”梁氏将尝了一口的糕点放置一旁,又端起茶盏,吃了一口,“不过这味道真是不错。”
红拂道:“夫人,今日备的茶里有橘皮与甘草,吃起来会与往常有些不同。”
梁氏点点头,便给王彤满了一盏,“你呀,也莫要太伤怀了,李家这门婚事散了便散了,将来嫂嫂定给你相一个好的。”
王彤神色微微有些暗淡,却依旧道,“嫂嫂,小八还在呢。”
“没过几年小八也会及笄,这些事她也该懂才是。”
梁氏顺手摸了摸阿湘的脑袋,随后又叹了口气,“要说这些个俊才啊,实在不能太过于聪慧,上天是公平的,给予他们什么,自当也会从他们身上拿掉些东西。”
她道,“旁的不说,那李十一郎的诗才是当今天下绝无仅有的,而庐山书院另外两位俊才……,那位崔郎君倒是好些,只摊上了一个爱惹事的爷娘,然则那位谢三郎……”
正听到精彩处,梁氏竟停下来了,阿湘连忙追问道,“嫂嫂,那位谢三郎怎么了呀?”
梁氏道,“那谢三郎虽说是长房嫡子,可自生下来便是天煞孤星的命,克死了自家阿娘也就罢了,还连带着克了与他有婚约的三位小娘子。”
“然则他又是个极其聪慧之人,就连你们长兄的才干都不及他万分之一。”梁氏叹了口气,“这位谢三郎啊,怕是这辈子都娶妻无望了。”
没想到那位谢郎君这般惨,怪不得上回碰见他时,阿湘在他身上感到了一丝压抑之意,原是有原因的啊。
阿湘继续问:“嫂嫂,那崔郎君的爷娘到底惹了什么事呀?”
梁氏道,“这崔郎君虽说也是长房长子,只是他却自小被养在了外头,那时圣人刚掌权不久,崔郎君生母慕容氏想让崔家的地位再上一层,便要让崔郎君娶圣人的十二公主,当年那小公主还在襁褓中,又如何娶?”
阿湘暗自啧啧了几声,这还真是有些荒唐了。
“若非郡公出面劝说,圣人大怒,崔家可就毁在他们手中了。”
阿湘有些不明白,崔家不是大家氏族吗?世家门阀里的人不是最懂礼仪知进退的吗?怎地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梁氏道,“小八也觉着这事不大合理?那慕容氏可是当今圣人的堂妹,圣人掌权之后,慕容家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突然踏入世家门阀之列,自也有些不习惯的。”
噢哟,原来是暴发户呀!那怪不得了,阿湘又暗自啧啧了几声,这崔郎君还真是可怜,摊上了这么一个阿娘。
“不过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罢了。”梁氏叹了口气,眼中却尽显鄙夷之色,“明日咱们府上不是也要来这么几个么?”
她笑着看向阿湘,“都说是来看小八的,可明眼人谁不知晓她们是来相看郎君的呢。”
阿湘问:“相看的谁?”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崔郎君呀。”
梁氏道,“听闻明日谢郎君与崔郎君便会入京,因着与李十一郎的情分,他们自当要来咱们侯府做客,届时,那些有心之人自也要来相看啊。”
“虽说那慕容氏是个能惹事的,但崔家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好门第,如此门第,又有谁不想进呢?”
阿湘这是看出来了,梁氏虽然是来看她,这些话也看上去是同她说的,但梁氏每每说几句话,都会不自觉地往一言不发的王彤身上看几眼。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些话是说给王彤听的。
梁氏这是想告诉王彤,莫要为李家郎君伤怀,天下之大,比李郎君还抢手的郎君也是有的。
在三全寺时,阿湘也曾问过王彤对李郎君的态度,当时盥洗室雾气太大看不真切,她还真是信了王彤所说的。
如今阿湘倒是看明白了,原来王彤对李郎君是有情意的。
如此想来,阿湘竟是有些心疼自家姊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