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开的密室
1944年的春天,也就是我五年级的第二学期,整座学校都停课了。
一波接着一波的谣言沸沸扬扬地传遍了校,所有人都在说校董事会要关闭学校了。梅特尔·沃伦的死亡,密室以及斯莱特林的继承人的传闻就像一片密不透风的积雨云一样笼罩在学校上空,压得所有人都透不过起来,一股无声的恐惧像毒气一样蔓延在每一个人的身体里,挥散不去。
奥利芙·洪贝是第一个发现梅特尔的尸体的,她被吓得魂魄出窍,尖声大叫,然后被教授们送去了校医院,当天下午,她的父母就把她接回家了。梅特尔遇难的第二天,艾达被她的父母接回家了,于是,我们宿舍只剩下了我和玛格丽特两个人。
很难说,我和玛格丽特谁的状态更加糟糕。因为我的缘故,玛格丽特显然受到了里德尔的惩罚,所以一整天她都面色煞白,和谁说话都恶声恶气。而我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已经连续两三天没有睡过觉了,克里斯和卡尔都说我看上去活像一个鬼魂。不过他们并没有起疑心,因为这些天校的人都受到了惊吓,像我这样魂不守舍的学生并不是少数。
很多年以后我还记得霍格沃茨停课的那个可怕的一周,整个城堡里都是一片死寂。白天,同学们窝在公共休息室,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玩巫师棋,还有的聚在一起低声说着话,没有一个人会发出高声的喧哗,好像那样就会唤醒某个潜伏在我们身边的恶魔一样。夜晚是最难熬的时候,我总是睁着眼睛从床上躺到天亮,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梅特尔死去那天晚上的画面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中回放过去,这样鲜明的记忆简直比任何噩梦都可怕一百倍。
我听见里德尔在我身边说:“我下不了手杀了,但是我会让亲眼看着的朋友梅特尔·沃伦因为的愚蠢而死。我警告过,接近我是要付出的代价的……我最亲爱的伊丽莎白。”
我看到我自己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坠落,心里带着必死无疑的绝望……然后他伸手接住了我。我紧紧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好像他就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可是我知道他是一个恶魔。
他冷酷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把玩着那根紫杉木魔杖,嘴角微微往上斜着,带着一丝讥诮的微笑。西尔维娅把我的双手禁锢在身后,逼着我站在他跟前,看着他好像交响乐团的指挥一样用一种极其优雅闲适的姿态,将魔杖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享用的夜宵吧。”
他的声音好像暗夜中的天鹅绒,平静柔韧中带着致命的危险。
梅特尔在尖叫:“莉齐!莉齐!救救我,莉齐!他要杀了我!”
可是我被施了身禁锢咒,我动弹不得,只有眼泪疯狂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打湿了我胸口的衣襟。西尔维娅用力地把我转过去,免得我看到蛇怪的眼睛。
“最好记住,亲爱的,的死亡和我没关系,只是因为和奥利芙·洪贝拌嘴才一个人跑到盥洗室来的。哦,对了,从来都没有在这里看到过我。”汤姆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一忘皆空。”
他迈着悠闲地步伐走到了我身边,过了几分钟后,梅特尔的尖叫声截然而止。
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死了。
只有水声在空荡荡的密室里回荡着,好像那个叫做梅特尔·沃伦的女孩子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如果汤姆·里德尔的目的就是让我从此离他远一点儿,那么恭喜他,他成功了。如果说从前我还对他的手段心存怀疑,那么恭喜他,从这一刻起,我再也不敢做出任何挑衅他的事情来。
梅特尔去世的时候,我依旧不明白为什么他不会对我动手。很多年以后我依旧会想:“当年在密室死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无辜的梅特尔。如果当初我死了,那么后来的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也许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因此而截然不同。”
那个星期在我的记忆里变成了一团旋转的迷雾,除了整天坐在宿舍的窗口发呆出神,我不记得我还做了其他任何事情。我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懊悔,愧疚,自我憎恨充斥了我的整个身心,当身边的大多数同学的情绪都恢复正常后,我依旧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用卡尔的话来说:“莉齐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和周围的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一样。”
因为我几乎不出门,所以我自然就再也没有见过汤姆和西尔维娅。我恨透了他们,我只希望我这辈子再也不用见到他们。也许他是对的,如果我还有点脑子的话,我就该离他远远的,不该多管闲事。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绝对不会冒着危险去盥洗室跟踪他们。
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我究竟为什么对里德尔他们在举行什么秘密集会那么感兴趣,就好像我不明白为什么里德尔不对我下手,而是选择杀死梅特尔来惩罚我一样。
等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梅特尔去世三天之后,格兰芬多的学生鲁伯特·海格被校方暂时拘留的消息悄悄地传遍了校。尽管老师们都不允许我们谈论这件事,但是谣言依旧在私底下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是鲁伯特·海格养的怪物杀死了梅特尔。”
只有不熟悉里德尔的人才会相信这种说法。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典型的“里德尔式”把戏,栽赃陷害,瞒天过海。如果海格在这件事情上不是无辜的,那我就把他的那只巨蜘蛛吞下去。
可是知道真相的人又没有人胆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在学校大礼堂吃饭的时候见到过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奥赖恩·布莱克,还有其他几个从前和里德尔作对的世家子弟,他们紧紧地坐在一起,脑袋凑在一起,面色紧张地说着什么,已有人走近就立刻闭了嘴,警惕地抬起头来不再说话。
一些场景纷纷从我的脑中掠过——
一年前,罗莎琳·布莱克莫名其妙地从飞天扫帚上摔了下来,下肢几乎残废。有人说她的扫帚是中了恶咒的,有人说她自己中了混淆咒……但是没有人可以拿得出确凿的证据来,最后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但是罗莎琳事件过去之后,以阿布拉克萨斯为首的马尔福势力就对里德尔低了头。
两年前,奥赖恩的堂弟西格纳斯莫名其妙地丢了两根手指,还因为大出血被送进了圣芒戈,最后学校认为是他的姐姐沃尔布加干的。这件事情也因为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但是从此往后,以奥赖恩为首的布莱克势力就从来没有再和里德尔对着干过。
他不会对留着有用的人动手,而是会毫不留情地修理他们在乎的人。
就好像……
他现在并不会对托尼动手,可是他不会对玛格丽特手软。
我看向坐在拉文克劳桌子边上的托尼,才发现这几天来,他几乎和我一样憔悴不堪。
鲁伯特·海格被学校开除之后,密室事件并没有完。学校复课了,可是依旧有教师在课间休息期间护送各个学院的学生回到个子的宿舍去,每天晚上城堡里的宵禁依旧没有取消。与此同时,一轮面向校师生的面审查拉开了序幕,把所有人都搞得人心惶惶。
每天在吃早饭的时候,每个学院的院长就会从教师席上走下来,叫出几个学生,让他们去校长办公室。
“只是回答一些问题就好,们知道什么就回答什么,不用紧张。”艾略特教授和蔼地向我身边的两个女生解释道,“……对,没错,是和密室事件有关。校长先生希望了解到更多的情况。”
我默默地看着她们跟着艾略特教授离开的背影,然后收拾好东西,和卡尔,克里斯一起去上魔法史了。
“嘿,”卡尔走在我的左边,略有担忧地问我道,“怎么样了?”
我勉强点点头,没说话。
“可以申请换宿舍。”他说。
“没关系。”我摇摇头。他以为我精神不好的原因是梅特尔是和我一个宿舍的。我们宿舍的奥利芙和艾达都已经被父母接回家了,而我还呆在学校里上课,很多人都觉得我需要安慰,于是我的早餐桌上经常莫名其妙地收到很多人送来的贺卡。
魔法史的课上,我一直在思考着是否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迪佩特。我知道我没有理由不这么做,如果我选择了沉默,那么里德尔就会再一次地逃脱,而一个无辜的人就要因此为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虽然从来都没有和鲁伯特·海格说过话,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和善的人,他绝不应该因为这件事情而被学校开除,从而毁了一辈子的前途。
可是……出于一些我不清楚的原因,我不愿意这么做。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如果把汤姆的事情告诉了校方,我就是背叛了他一样。
可是我什么时候和他是站在一边的人了?除了冷嘲热讽,他有给过我一个好脸色吗?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我到底是怎么了,可是整整一节课过去了,我还是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出。除了我和他从小在一条街上长大,我实在是想不出任何我应该护着他的原因了。
我想,要是西尔维娅·布莱克没有干预这件事的话,也许我是会对迪佩特教授说出实话的,毕竟我并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一天下午,在草药课上,我注意到了西尔维娅和汤姆正在激烈地争吵。
准确地说,是西尔维娅一个人在争执,因为汤姆从头到尾都没有理睬过她一句话。那天下着雨,密集的雨水打在温室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大家在帮助艾略特教授给新种植的药用黄水仙换盆,没有人在意远在温室最远一头的汤姆和西尔维娅的谈话。
我悄悄地往他们那边挪了过去。
西尔维娅的身影又高又瘦,她和汤姆都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打着墨绿色的领带,衬衫的袖子卷在胳膊肘处。她乌黑的长发垂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她并没有看到我走到了她的身后。
“一定得这么做,汤姆——”她语气激烈地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了她犯下这种愚蠢的错误了!自己想想清楚要的是什么?要的未来,还是要的伊丽莎白?!”
我愣在了原地。
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汤姆微微低着头,一缕黑色的头发垂落在他俊逸的侧脸上。“西尔,不懂……”他低缓地说,“她就是我的未来。”
汤姆抬起头来,转过身,一双冰冷淡漠的黑眸蓦然和我的眼神撞上了。
西尔维娅也转过了身,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冰冷的愤怒和仇恨。
“很好,”她冷冷地对他说,脱下了手套,“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她啪得一声把手套扔在我的脚边,乌黑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冷冰冰的嘲讽,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西尔维娅——”汤姆往前走了一步,叫了一声。
她从温室门口回过头来,眼睛里带着一丝决断的狠毒:“放心吧,也许会为了这个女人放弃的明天,可是我不会。”
说完这句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之后,她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汤姆身边。
我咬了咬下嘴唇,低着头走开了。我心里隐约有些希望汤姆会叫住我,可是他没有。我也不敢回头看一看他的目光是否在尾随着我。
其实,从那一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和西尔维娅比,我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懦夫。
那天晚上的天文课,汤姆不在。下课后,西尔维娅在楼梯上堵住了我。
“我有话和说,”她朝右手边的走廊偏了偏脑袋,冷淡地说,“跟我来。”
我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我心想这是学校,她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至于会把我怎么样。
可是我想错了,是我低估了她。她是西尔维娅·布莱克,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汤姆一样偏执、狠心的人。
“进去吧,”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空教室,打开了门。那是个下着大雨的夜晚,雨水哗哗地沿着漆黑一片的玻璃窗往下流淌,她走到一张课桌跟前,转过身来,抱住双臂看着我,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抛给了我:“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迪佩特吗?”
我愣了一会儿,平静地告诉她:“如果我说是,会杀了我吗?”
出乎我的意料,她突然大笑了一声,鄙夷地说:“以为所有人都和一样蠢得不可救药吗?如果我杀了,他怎么办?任何闯进骑士团内部的人都格杀勿论,可是他就是对下不了手。以为他当着的面杀了梅特尔就是天大的耻辱和惩罚了吗?知不知道当他当着我的面抱着走开时,对于我来说是多大的耻辱和惩罚?!”
她每说一句话,空气里的温度就降低一度,到了最后,我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冻得麻木僵硬,不再跳动了。
“的意思是他在乎我?”我用一种可笑的语气说道,“确定脑子还正常?”
“那告诉我,他为什么要冒着会把他的秘密告诉迪佩特的危险而不肯消除在密室的记忆?”
面对她的质问,我一时语塞,答不上来了。
“那是因为他害怕如果再中一道遗忘咒的话,大概就会从此神经错乱在圣芒戈躺上一辈子了!”
“什么?”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曾经中过遗忘咒?”
“我不管他是不是同意,今晚我会打开的记忆,”她一把抽出了魔杖,对准了我,冷酷地说,“如果咒语出了问题,那么就会变成一个疯子被送去圣芒戈;如果没有出问题,那么就不会再去迪佩特面前揭发汤姆了。”
“不!”我尖叫道,“是个疯子!把的魔杖拿开!”
可是我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随着一阵爆裂般的疼痛从我的大脑深处传来,好像是剪辑错乱的电影镜头一般,好几个画面飞快地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我在下着雨的冰冷的伦敦街头飞奔,穿着又脏又旧的毛衣,我拉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的手,一边跑一边笑……
一颗又一颗的石子被抛入泰晤士河的河水,激起一阵涟漪……
我爬进一扇卡得很近的生锈的窗户,扑向正坐在床边认真看书的十三四岁的黑发男孩,我们一起滚落在了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
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