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两人走出了客栈,街上灯火琉璃辉映。
梦栖阁今日如常,几个浓妆艳抹,身姿婀娜的女子在门口招揽着客人,媚眼低垂玉手轻挥,哝哝言语之间撩得周遭众人心思痒痒。
花令与敏幽仿着男子一般昂首阔步前行。才走近些,那几个娇媚的女子就把两人团团围住。
“客官第一次来呀,我们这……”
“我们找红穗。”花令压低了声音,直接开口说道。
“红穗姑娘还在房中梳妆打扮呢,公子,不如让奴家陪陪你。”其中一个身姿稍显丰腴的摽着花令手臂,不时伏身轻蹭。
“不用了,咱们就要红穗。”敏幽递上一锭金子,语气坚定道。
“哎呦,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红穗平日里最得贵人们青睐,琴棋书画皆擅长,人呐更是清冷矜贵。今日被那王家二公子定下了,要上他的画舫给宾客们唱曲呢!”老鸨笑盈盈摇着扇子走了出来,把金子一把握在手中。
花令看着敏幽递出去的金子,心疼不已。她往日可要酿好些酒才辛苦挣回一锭金子。
“是么?我就想与她见上一面,只消一会儿不耽搁她的事。”敏幽又豪气地递过一锭金子。
老鸨两眼放光,“既如此,两位公子随我来。”
两人跟着老鸨来到二楼一个包间坐下等候。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一阵浓郁的脂粉味飘入房内。
来人轻拢薄纱,底下身材凹凸有致。一步一步踏近,尽态极妍。
先以左手轻轻扫过花令的肩膀,附在她耳后慢慢吹了一口气,右手则从花令的肩头处缓缓往下抚摸。
这就是老鸨口中的“清冷矜贵”?怎么性情判若两人。
不对,这手——
怎么会如此丰润嫩白,跟午时看到那苍白枯皱的仿若不为一人所有,竟恢复得如此迅速。
“这位公子,生得好生俊俏,这皮相仔细瞧着似乎比奴家还要好。”红穗倒入花令怀中,满怀浓香刺鼻,花令只能搂住强忍着不打喷嚏。
“红穗姑娘不若来陪陪在下,久闻姑娘芳名,途径此处特来寻见。”敏幽眼神迷离紧紧粘住红穗道。
红穗起身靠近,敏幽借机抓过红穗的手仔细一看。
“公子,莫急,你抓疼奴家了。”红穗抽回手,靠在敏幽身后替她揉捏着肩膀。
“红穗姑娘的手如此嫩白,不知素日可有妙方保养。”
“公子说笑了,公子的恩宠自能使人容光焕发。”
“是么,午后那时见姑娘的手还是枯瘦苍白若老妪。”敏幽试探着说着,不时对上红穗的目光。
“红穗眼下还有邀约,改日再相陪。”红穗看敏幽显然为了别的事而来,转身欲离去。
敏幽于身后一掌重重拍下,红穗便身躯绵软地倒在了地上。
花令看着敏幽举动,不是才说“身为冥官不可扰乱人间秩序吗”。
敏幽捏着红穗下巴左右翻看,又拿起双手并拢细瞧:“她曾被阴灵吸食过阳气,指尖有些灰黑。照理应是倦容满面,脚步轻浮。不过非常奇怪,她恢复得很快,而且阳气似乎又充盈了。”
门外传来老鸨的敲门声:“公子,时辰到了,红穗姑娘该赴约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多时敏幽对花令道:“你穿上她的衣服赴约,我装作丫鬟,快!”
“可我穿上衣服也与她不相像。这相貌腰身……”
“无妨,现在要你变成她的样子,你灵力根本无法维持。至于这脸,到时我在旁边施个法让他们看见的是红穗就行了。”
“公子?”老鸨又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
“急什么,本公子自会放人。”敏幽贴在门边开了个缝儿,又递过一锭金子。
老鸨笑吟吟应声:“那公子可快些,王家二公子的轿子可在楼下候着了。”
花令费力将红穗挪至床上,利落地扒下她衣衫换上,头上的金簪也一并取下,带在自个头上。本想用被子盖上,想了下又将自个衣衫套在了红穗身上。
不管是何原因沦落风尘,至少在老鸨口中听来,这姑娘也似个骨子里自尊自爱的人。
“好了没?”敏幽低声问道。
不一会,又有敲门声传来,花令对着敏幽点点头,仿着红穗娇滴滴的声音开口:“公子,不要!”
“姑娘,我是黎枝,徐妈妈唤我来替姑娘梳洗。”听声音是那天买肉包子那个丫鬟。
花令没再开口,慌乱地想着对策。
“姑娘?姑娘!”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最后竟是被猛地推开,黎枝的脸闪过一丝狠厉,脸色阴沉沉地看着正背对她的花令。
“哼,红穗姑娘手底下的人竟这般没规矩,在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佯装好事被搅和气急败坏的敏幽出了门,趁过道间没人,用鞭子缠住横梁,跃了上去藏身在此。
房里,花令正背对着黎枝细细描绘妆容,听闻后面脚步声临近,又学着红穗那样披上面纱,然后拿起梳子缓缓梳着长发。
“姑娘,我替你梳发髻吧。”
“嗯。”
黎枝伸手接过花令递来的发梳,那一刻,花令闻到了敏幽说的那一丝臭味,准确来说,是腐臭。
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身后黎枝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声音逐渐尖锐凄厉。
被黎枝双手紧紧掐住,花令喉咙挤不出半点声音。慌忙间碰到腰间的延华爪,急忙拿起朝后按下机关。
菊形尖刺从耳旁刺向后面的人,却是刺空了。
两眼空洞无神的黎枝双手抓住尖刺,脸带阵阵狠意。不断猛扯延华爪的链条,直接把花令扯翻在地。
她又握住尾端尖刺试图扎入花令眉间,花令用双手硬生生接住,一番激烈对抗,黎枝将整个身子力量压上,面庞越靠近,腐臭味也越来越明显。
花令难受地别过脸,尖刺猛地扎入一旁地上。黎枝见状又想拔过花令头上金簪再度行刺。
可一拔下金簪,手若灼烧般升起丝丝黑烟。她瞬时抛开金簪,捧住手掌痛苦哀叫。
听到动静的敏幽踢开门一鞭子甩了过来,黎枝绕至窗边逃离。
“此次任务符纸,拿好。”一张符纸从上面飘落罩住花令眼睛。
敏幽又对地上的花令说:“你先去画舫赴约,我稍后前往。”随后亦跟着从窗户跳了下去。
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红穗姑娘,可需帮忙?”
“各位大人已入席,王家二公子迟迟未见你赴约,心里着急,让我这好朋友替他过来瞧瞧。”
一只手轻轻掀起了符纸,看着她眼睛道。
“这是何物,红穗姑娘撞邪了么。”
花令一把抢过收好,边坐起身边道:“公子有所不知,此乃平安符,红穗近日略有不适,特地命人求来的。”
侧过头看向那人,居然是抟云观那个少年,他竟真不是嗜酒鬼?想想上回摸了人家一把小脸,花令不好意思地避开视线。
幸亏自己蒙了面纱,不然此刻定是尴尬不已。
他好像叫……叶鸣。
今日这小子没穿道袍,倒是梳着个镂空金冠嵌着的整齐发髻,身着一袭青色长袍。锦衣玉带,十分养眼。
“公子稍等,奴家方才摔着了,这就整理一番随公子前去。”
叶鸣唇边漾起一丝温柔的笑容,声音如春雨浸润万物般和煦道:“不急,我等你。”
伸手扶起花令,手中薄纱透肌软香如玉,不禁荡漾心神,屏息间瞧见地上金簪,拾过递给花令提醒:“姑娘,你的金簪。”
花令拢了拢身上轻薄纱衣,重新坐下梳妆,简单梳了个高髻插好金簪。
叶鸣走到了外面,房间一时安静。
不一会,身后传来脚步声,花令有过方才的经历,慌张欲起身,一双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按住:“莫怕,是我。”
没有想象中的温暖,冷得花令双肩一颤。
“在下看院子里的芙蓉花生得极好,摘下一朵送予红穗姑娘装扮。”
叶鸣一边解释着,一边把芙蓉花别于花令脑后,忽然又低下头在花令耳边浅吟:“莫道世间无玉英,只怨百花难似君。”
难道红穗姑娘也像自己般喜好簪花,叶鸣倒是熟悉她的喜好。这小子定是个平日里常偎红倚翠,道貌岸然的人。
花令趁着叶鸣不注意翻了个白眼,佩上耳坠落起了身,可镜中一举一动皆落入身后人眼里。
“红穗已梳整好了,公子请。”花令走到门边,等着叶鸣跟上。
叶鸣经过时双眸低垂,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手中已拿过了一把琵琶。
两人出了梦栖阁,不一会就登上了延河边上候着的画舫。
“叶鸣兄,可把佳人寻来了?”在里头招呼着宾客的王家二公子王旭听下人禀报,急急忙忙迎了出来。
“不负所托,子流兄可得好好犒劳我,毕竟既要寻得佳人,又要帮佳人寻此琵琶很累的。”叶鸣扬了扬手中琵琶,递给了花令。
一番解释使众人知晓为何红穗姑娘迟迟未赴宴,也将王旭欲开口责难的心思歇了下去。
一路上,花令都紧张着,师父不在旁施法该如何是好,可他们都似乎没有察觉她并非红穗。
包括这寻她来的叶鸣,与自己相处也并不存疑。
“红穗来迟,望王公子勿要恼了奴家,奴家今日定会使出全力,让宾客尽欢。”花令镇定着装出一番媚态娇音,惹人生怜。
王公子看她一改往日清高样子,此刻娇媚恭顺,不由地笑出了声:“红穗姑娘不必担心,我怎会因此等小事恼了姑娘。”
“是么,我已等候多时,恼恨得不得了。”
月色下,白衣男子自栏杆乘着夜幕,手捏着酒杯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