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花令收回菊花钩爪，握在手上一掂量，倒是轻便，于是如刀剑一般把它别于腰间，与她这满身花缀倒是搭配。
菊花在人间向来有“延寿客”的美誉，这枝“花”倒成了冥府催命客，不若叫它“延华”，至少出现在冥界亦代表着在人间芳华永存。
敏幽仔细看着木箱上的痕迹，上面留有不深不浅的坑，倒也不是花里胡哨的兵器。
收回视线抬眼对花令道：“你既喜欢就带上吧，还有这掬魂索也一并拿走。”从架上取过一副套索，又拿了几个束魂袋递给花令。
那菊花钩爪对于她这般尚无灵力根基的勾魂副使亦方便追击。
花令藏好束魂袋，把玩起手中套索道：“师父，这绳索怎么使用？”
敏幽神色略异，轻咳几声道：“这……还是日后让渔游长老来教你吧。”
听着里头仍旧叮叮当当作响，花令向二长老一番道谢，只得了句“滚”，便与敏幽一同离开。
两人一路沉默抵达伴月峰下靠近妖冥司的修习场，一个文质彬彬的清瘦书生正教导着一众勾魂副使。
敏幽停下脚步悄悄地与她细说，冥界新来鬼使修习一事皆由四长老渔游负责。
原因无他，四位长老之中就他最富耐性。
为人又谦逊有礼，不至于一开始就吓得新使们纷纷哭着喊着要重回轮回路。
花令“嗯”了一声，不说也看得出来，虽说还没见过其余两位长老，前头那位方才还气冲冲地让她“滚”来着。
敏幽又嘱咐道，修习时不必忧虑，若存有疑惑缠着他问便是了。
只是渔游长老此人有一点不好，就是过于腼腆。以致于总被些胆大的女使几句言语便调戏得面红耳赤。
不过，那些女使最后都会一个不落地被渔游之妻——三长老昆意着重提点。因着基础教习过后的提升训练昆意长老便会加入从旁协助，这些个女使轻易就能被拿捏。
花令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冥界逸事，渔游长老此刻举起手道：“大家稍作安静，那位姑娘若是来参与修习的话也一并过来。”
花令闻言走了过去并靠在最后一排边上，一众副使看见她乃敏幽大人亲自带来修习的都议论纷纷。
渔游长老再次开口道：“各位，烦请静心听授。”
“我们乃阴灵，灵力来源于我们的周身的气息，或精纯或秽浊。精纯之气可证道，秽浊之气可衍恶。所谓集气成灵，以意引灵，这方才是我们施展灵力的根本。”
“故养气乃根基，冥界魂灵要保持源远浑厚之气便要以养元修习。现下，请诸位先合上眼睛自然站立，感受周身的气息于自身的流转。”
渔游长老一口气说完神色依旧如常，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似教导孩童般对这群冥界新使耐心指正。
花令闭上眼睛，认真地按照渔游所言细细感悟着。
她想，若在人间能碰上这样的先生，她也愿意在独力承继酒肆时花点时间讨些学问，不至于如今只懂谈论酒靡肉食，周身沾染市井俗气。
忽又记起，自己竟是因贪吃那糯米桂花藕噎食而亡，不由地“唉”了一声。
“这位副使，何故泄气？今日修习所需乃是凝气，你是有何不解吗？”渔游长老伫立在她面前问道。
一众副使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大家都打量着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副使。
花令垂下头尴尬地绞着自个手指，这要怎么开口，告诉副使们她是在感慨自己怎么身亡的吗。
这……着实太难为情了。
她看向敏幽，眼神充满乞求，敏幽却是冷眼四顾，兀自在旁练习鞭法。
“回长老，我是在感慨，渔游长老清姿隽逸实乃妙人，奈何……早已成家。”
一时间哄堂大笑。她也知道自己在胡诌些啥，却不是她胆大，而是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师父方才与她提及的逸事。
渔游长老脸色瞬间涨红，别过脸看向某处。忽又强装镇定道：“我们不妨再拓宽，闭上眼睛感受气息于天地间的流转。”
“若是学会凝气，已是迈出第一步。运气至眉心，再以意引灵，便能灵随意动，随时随地催动灵力。”
“寻常可摧花折枝，如这般——”
他转过头于身后以双指催动灵力把花令头上、耳后的簪花一一裁落。
花令怔在了原地。这理由她虽没细想，但横竖也是句赞赏的话。
这就恼恨起她了啊，说好的耐心呢。
渔游避开她的目光，侧身道：“经年累月亦可达至分身化形。一如此——”，说完便徐行几步化作一尾透明靛蓝的鱼游于周际。
待游至另一侧台阶，他又恢复至原来充满书卷气息的模样，面带羞涩地牵着一位明艳动人的紫衣女子上来，对底下道：“这是日后协助教习诸位提升的三长老昆意，亦是在下结发之妻。”
昆意巡视一周，视线突然落在花令身上，看着那些凌乱的枝末捂嘴一笑。
看到此处花令便懂了，渔游长老这是暗中帮了她。看起来三长老似乎未曾听见她胡诌的理由，仍旧满面春风，笑意盈盈。
“今日我来教诸位使用掬魂索。”昆意右手一伸隔空把花令手里的掬魂索取了过来。
“仔细看好了，催动部分灵力集于套索，后念法诀‘天地有灵，为我掬魂’，顺势把套索抛出，便可像这般捆住魂灵。”
这还需念法诀？难怪师父不肯正面回答她。若是每回任务时师父都念这法诀……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三长老抛出的绳索“顺势”套在了她的身上，花令遐想中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用力一拉，整个人飞至台上，一双柔白的手稳住了她。
“我看这位副使尚有些疑惑，今日留下来再修习一场好了，其余的副使可自行练习试着凝气聚灵，明日我们再一一教习。”
副使们见三长老下了逐客令，纷纷离开自行修习。偶有几个女使不时回头窃笑，这花蝴蝶要遭殃了。
“过来，站这，端正些。”
被捆着的花令几下挪动站到了昆意面前。
“这位女使，你觉得我夫君清姿隽逸么？”
好吧，原来她听见了。可，这问题该如何作答。若答“是”，则一人喜一人厌，若答“不是”，则两人皆厌之。
权衡之后，花令势如赴死般实言：“是，长老！”并重重地点了点头。
昆意神色凝重地靠近面前审视着她，“我道敏幽那丫头怎会突然找了这么个徒弟，怪不得——”
一张脸慢慢往后挪，笑出了声：“如此实诚我也甚是喜欢，毕竟我那夫君确实是清姿隽逸！”
一番转变让偷偷摸摸捧着书卷离开的渔游挺直了腰身与一众副使道别。
“再靠近些，让我看看你体内气息如何。不过倒也无妨，我那有颗丹药，最适合你这种新手了，你随我来取。”
“敏幽，你这乖徒儿我带走了。”
昆意长老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最后竟是要带走她？
敏幽摆摆手，冷着脸念着刚收到的符纸。大判官传信，说是今日在街市碰上有人偷他银钱，他追了此人数条街巷才发现此人被魂灵附体，让她速来将其抓回冥界。
什么叫“追了此人数条街巷才发现此人被魂灵附体”，堂堂一个冥界大判官居然连魂灵都可失察，只关心自己被偷取的银钱。
敏幽把置于掌心的符纸狠狠揉碎后离开，或许她应该抓回冥界来的不止那些魂灵……
花令看敏幽远去，只能乖乖跟着昆意离开了修习场。
两人先是到了一间丹房，昆意长老取来一个玉壶，打开道：“这是汇灵合气丹，你无灵力根基又不懂调动气息，此丹最适合，服下吧。”
花令取出里面一枚朱红色药丸吞服，不多时体内气息开始窜动。胸腹之间最先起了反应，一道气息从下往上又从上往下盈至全身。
昆意脂粉鲜艳的脸又靠近她，道：“感觉如何？此刻应是气息翻腾欲喷涌而出。”
“三长老，你这说得未免夸张了些，是有些翻腾，但只觉浑身冷得难受。”
气息乱窜倒是有，喷涌而出不至于。自个咽下丹药搁这瑟瑟发抖。难不成是昆意长老为了私下好拿捏才骗她来？
苍天呐，这戏弄人莫不是冥界传统。
“阴灵之气本就幽寒至极，不过这气息——”
“怎么跟书上写的不一样。”昆意放下玉壶，不断翻阅着一本崭新的无名书籍，里面用潦草的字迹记录几笔，偶尔又描绘零丁几个奇怪的图案。
书……书上？！
花令倒在一侧墙角蜷缩着坐下，她已无力细问这是何人著作，毒害人不浅。
“许是大哥记错了。此处应是‘窜动’，不该记为‘喷涌’，嗯，我改改。”
昆意一手捧着无名书，一手用毛笔涂去“喷涌”二字。
转身道：“好了，现在气息有了，接下来试着将气息凝于眉心。”
咦，那位副使呢……
转向右边，低头瞥见花令整个人缩在墙角，面容唇色皆已泛白，仿佛被冻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