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她身后持一柄银枪腰背挺直的黑衣男子脸色一变，走上前喊道：“看见勾魂使大人还不肃静！”
花令没想到阴司竟也似人间那般多规矩。
不多时，门口几个鬼卒就领着她与胖大娘到那勾魂使面前。
“敏幽大人，这便是那俩在此喧闹的新魂。”
“怎么，到了冥界也如此想不开吗？”敏幽开口，却是个娇滴滴的少女声音，清脆但不腻耳。
“民女花令，平日里广施善行，如今短世实觉不公，望大人明查。”花令对着眼前女子礼貌行礼。
“不公？”敏幽嗤笑，“冥界不问前世，只寻往生。若都像你这般携善德自重，欲重返人间，岂不扰乱轮回秩序。”
“我……”此番道理不虚，比花令更年少有为的比比皆是，枉死猝逝亦未见回天之术。
“冥界亦非终点，只不过地下人间，多了轮回罢了。”敏幽走到前方男子处停下。
“我知晓冥界皆传鬼帝今日不知所踪，但尔等敷衍做事纵容新魂堵在鬼门关前作乱，纵使鬼帝不在，也小心我拿你们来当噬魂鞭的养料。”
说罢，一鞭甩在那人身上，只见那持枪男子魂魄似欲离散，被抽打处泻出绿色的幽光。居然一声不吭扛下了。
敏幽却哼着小调头也不回地转身闪入黑暗中：“幽冥界，纳命殿，入得此间生可无恋，死有依归！”
花令惊得打了个冷颤，都已命丧还谈什么依归。
何况如今是在这暗不见天，四周不是黑黄就是暗红幽绿的地方，她怀念以往万紫千红的花花世界。
“你两闹事的随我来，都规矩点，不然爷让你俩在这吃不了兜着走！鬼小六，其余新魂你作安排。”被鞭打的年轻男子语带威胁，瞪了花令数眼，仿若仇人。
“遵命，戌蒙大哥。”鬼小六拿出冥界常用的拘魂索将其余新魂一并套住，拉着他们进入鬼门关，顷刻间就没了影踪。
花令也不再作声，知晓自己已返阳乏术。
她只一心想着，能在此处少受罪，早日寻得好去处。
她与早就吓破胆的胖大娘跟着戌蒙穿过一条蜿蜒小道，两旁倒是开满了同一种花，只是艳红似血，看着既壮丽又渗人。
底下都是土黄色的雾气，尽头朦胧处似有座桥，周遭河流一望无际。桥底涓流时清时浊，血色泥黄在清水间变换，诡异万分。
“戌蒙大哥，咱们这是去哪？”花令觉得气氛压抑，风一吹，仿佛底下有万人哀嚎。
“你二人生事，自是暂押鬼牢，不日待判官定夺。”戌蒙明显带着脾气但也回应了她。
“咱们被关押，那其他的……魂魄是直接去投胎吗？”花令试图对这个诡异地方作进一步了解。
她觉着自己已死了一回，纵有不甘也是不惧怕前路有什么风浪的。
“倒是想得美，此处魂魄也分三六九等，恶灵直接送往妖冥司炼化或者永世囚禁。”
“新魂经由因缘录察看，择善之流可优先进入轮候册。亦可在此寻个差事，成为冥界中人。一切自有判官定夺。”戌蒙边走边说。
他们没继续往桥上走，而是停在路尽头桥头边上一块石头旁。
戌蒙一挥手引来一船，招呼二人跟上去。
待登了船他又回过头继续道：“若察出身犯五戒的都押入鬼牢，通过耕种药草、修缮等劳作积攒功德亦有机会进入轮候。”
“不过——”
“大都无法抑制本身的欲念，成为魂灵。那时便不可再轮候了。”
花令听觉，自己应当是能寻个好去处的，嘴角不禁上扬暗自窃喜。
戌蒙润了润嗓，略带嫌弃地挪开视线，继而述说：“其余寻常的新魂则需前往北冥山采集药草供妖冥司四大长老炼丹。”
“只要限期内上交的数量够了，便可进入轮候。那些迟迟不交又妄想在冥界逗留的通通都要被打入畜生道。”
“不过——”
他又在此处顿了顿。
“也有的交够了，却不愿再轮候。冥府许他自由但不可再出这北冥山，想出去也可继续采集攒些功德加入冥界。”
“否则一但违令则如恶灵般交由妖冥司炼化，血水皆流入这底下的忘川河。”
胖大娘一路惊得合不拢嘴，只听见戌蒙最后说底下是血水更欲作呕，一番动静船也晃悠起来了，花令急忙扶住船舷，低头间看到一双红色眼睛。
她慌乱地往后退，“这是……”
“黄泉路上多的是妖魔鬼怪，你两安分些，掉入河我可救不了。”戌蒙瞄了眼花令的位置冷哼一声，“忘川河能有什么，不过是些蠢材罢了。”
花令没能忘掉那双红眼睛，幽怨中似乎藏有一丝深情，又隐约带一丝愤怒。她却很快镇定下来，从前也听老叟常言地狱之可怖，如今亲历，倒是吓出一番奇趣。
须臾，船靠了岸，此地不像前面那般阴森冷冽，却似人间一隅城池。只是，天依旧灰蒙。
远眺是依山而建几处错落的宫殿，最高处浓雾弥漫，依稀可见一座诡秘宏伟的宫殿，仿佛是这里的中心。
跟着戌蒙走进城门时，花令抬头看见“北阴城”的刻字，想来这是胖大娘前头所提的北阴鬼帝所在之处。
听戌蒙提及鬼魂分东南西北中五处地界受管治，东夷，南元，西焚，北阴，中曹五位由天庭敕封的鬼帝坐镇各方。
自己如今身处北阴山，乃北阴鬼帝——叶鸣所属地界。而这鬼牢就在眼前这北阴山底下。
唉，前路漫漫啊。
戌蒙将花令二人移交鬼牢守卫，简单吩咐几句就离开了。她与胖大娘一路被推搡着到了一处阴暗潮湿的地方关押，是个山洞。
守卫一挥手，一道水帘封闭了出口，对着二人冷酷道：“若不想永无轮回，就乖乖待着，勿碰这水帘。”
花令也知晓，方才无意踢了一块石子进去，瞬间就熔化了。幸亏这诡异水帘不会流动，跟一堵墙似的杵在那处。
坐在石头上的胖大娘脸色煞白，与初见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与胖大娘也算不打不相识，便紧挨着坐下轻抚她的背，道：“大娘，既来之则安之，您自个前头也说‘怎么着还能再没一回’，您若是还害怕，咱俩聊点儿趣事吧。”
胖大娘闻言，眼泪簌簌落下，鼻子吸溜几下，便蹭起花令肩头道：“妹儿啊，咱也不是故意刁难你，只是觉着咱这花容月貌死了怪可惜，想早点投个好胎罢了。”
花令手一滞，没想到大娘还有如此“觉悟”。她叹了口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娘，我懂！”
胖大娘用手背抹了几下眼泪继续道：“想我十八嫁了我家那死鬼至今，福气没享受到，受了那死酒鬼一辈子打骂，如今倒是失足溺死走在他前头了。”
“唉，不知道他此刻又在哪风流快活去了！”
花令虽已十七尚未婚嫁。父母早亡，自小就是孤家寡人。酒肆里来来往往的痴男怨女不少，她深知作为女子的无奈，故尔从来没想过成家。
胖大娘如此泼蛮，倒也不完全是她本性所致。有个那样的丈夫，懦弱似乎就是自己的催命符。
“大娘，往事不堪回首，可不回首就不回首！咱们应先想想前路，说不定还能在这阴司谋得好去处。”
花令直接就转移了话题，试图把沉溺悲伤之中的胖大娘拉回来。
她不喜哭泣。不是因为她不知畏惧抑或感觉不到伤悲。
而是因为难过的时候太多，一次崩溃就足以使积攒的眼泪干涸。
“对头，是该谋划点出路。人间活得窝囊，如今身死是再也不想如此了。”胖大娘坚定道。
“前头我听守卫说只要生前没犯‘杀生、淫邪、欺盗、掳掠、口业’这五大戒都可早些交上任务离开这。”
“我为人泼辣，时常嘴碎，不知平日是否无意造了口业。待见了判官，可得好好求个情，让我来世还能如此貌美如花！”
花令听着胖大娘渐渐停止哭泣，畅想将来时，山洞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时有碎石砸落。
她起身拉过胖大娘躲进角落。
洞口水帘消失了，似乎整座山体都在震动，洞中啸鸣不已。
她急忙拉着胖大娘往外跑，通道间皆是魂灵。
这里每个洞穴牢笼似乎都被打开，前头有些白绿的魂灵涌出鬼牢。而最深处，一抹红色幽光朝她与胖大娘这边袭来，沿途的魂灵都被一口吞噬，红光愈发猩红。
冥界以有无法力区分魂灵、鬼魂。
魂灵都具有高低不一的法力。各种魂魄又以颜色区分级别：青、蓝、红、黑、绿、白、灰。
灰色是等待排队进入轮候的普通鬼魂，就像她与胖大娘这般。
白色是居于冥界的低等魂灵，绿色、黑色分别是中、高等魂灵。
红色乃厉鬼、鬼将级别。蓝色是鬼怪、鬼王级别，而青色则是鬼帝级别。
这抹猩红显然是来者不善的厉鬼。
意识到危险，两人往出口跑去。
花令瘦小动作轻盈很快就摸到出口处，胖大娘步伐沉重被落在身后。
那道红色魂灵紧随两人身后瞬间就噬了胖大娘一边臂膀。
花令试图将其拽出，厉鬼却步步紧跟。不多时就把胖大娘吞食了大半。花令不忍放手，胖大娘却是奋力一推，她就倒在了出口之外。
一滴泪悄然滑落。
厉鬼袭来，花令以为自己将再度殒身，索性坐直了身子闭着眼睛迎上去。
一支银枪破空袭来，猛地扎进厉鬼身上。厉鬼痛苦凄厉地吼叫，挣扎着往花令处猛扑。
啪——
一根长鞭也紧随而至甩在她与厉鬼之间。
花令睁开眼，身旁一个娇冷的声音响起：“你似乎怕死，又像个不怕死的。”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花令赶紧抓住敏幽大腿，颤巍巍道：“敏幽大人，民女自是相当害怕的。”
敏幽低下头斜视一眼，拎住她的衣领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