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亲人聚
舅舅熊致远师长听到洞庭湖有一个叫朱振国的年轻人赤手空拳智取日本人的故事，是从师部请来的一个唱花鼓戏的小生口里得来的。
当时，他问那个戏子：“这个朱振国今年多大？”
那戏子告诉师长：“听说只有十几岁，那家伙不得了，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师长当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知道，这个戏子也就知道那么一点点神话般的消息，可是，对于朱振国这个名字，却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内心。
他自己十几岁读书时，为了争取自由而追随着孙中山先生，倒帝制，斗军阀，求共和，驱日寇，早已身不由家，南征北战，对家里的事情表面上早已经如同没了感觉，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挣扎，在思念，不过，他死守一个道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既选忠于国就不能孝于亲，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是，那次因为部队在离家太近的地方休整，他才意识到那种思乡思亲的感觉原来是那么的强烈，看见驻地的一草一木他都会蹬下来观察半天，看看是不是和自己家门前的那草那木一个样子，终于，他还是按耐不住对家乡的牵挂回了一趟家乡，，尽管现在已经身居高位，然而，一到家乡，他却没有一丝荣归故里，光宗耀祖的感觉，那时国将不国，河山满目疮痍，遍地哀鸿遍野，他无心以官大为荣，仅以救民与水火为责。而恰在这时他的外甥因为步他后尘被贪得无厌的胡县长逼得跳了资江，自此杳无音讯，他深信振国已经必死无疑。对此一直让他惭愧有加，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够救国救民，因为，他连要救自己的亲外甥都感到无能为力！
当他听到朱振国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猛然一震，他宁可相信此振国就是彼振国，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振国死了。于是，他用收留抗日英雄朱振国来寄托对外甥朱振国的怀念。他命令下属各部，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抗日英雄朱振国，并且，一旦有朱振国的消息，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师部。
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命令，居然有几个自称是朱振国的家伙来冒充，更有甚者，自己就凭着几下子花拳绣腿，竟不顾自己年龄早已年过半百，居然也敢说自己就是那个抗日英雄朱振国，把个熊师长弄得哭笑不得。
前几天，王连长又说有个振国被他们收留了，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究竟冒充朱振国有什么好呢？要冒充一个抗日英雄，如果没有几个让人信服的故事能够冒充得过去吗？但当他听到连长对这个振国的那些介绍之后，他有些心动，甚至有些感觉这个家伙应该是个真“李逵”了，但他无法确认。
直到昨天，因为下面送来一个自称是抗日英雄的未婚妻的女人之后，师长才迫不及待的要见到这个传奇振国了，他已经确定，这，就是他未曾见过面的外甥振国！
前天，师长正在看战斗捷报，捷报中提到了振国，同时附在捷报后面的还有人居然要根据振国的战功荐为上尉，并对振国的表现言之戳戳，对振国洞庭抗日推崇备至，熊师长既喜既忧，喜的是，自己的外甥人品优秀，少年得志；忧的是，他年纪轻轻就受人力捧，不知会不会使他从此产生骄傲情绪，形成放荡不羁的作风而毁他一生的结果！
师长对推荐信的批示有些举棋不定，他这一生中很少有事让他左右为难，虽然，大家现在不知道振国是他的外甥，但因为自己的一纸命令，大家也会知道自己对这个年轻人的志在必得，如果因为这一点而使大家产生阿谀奉承，迎合上司，那么，到今后大家知道振国是自己的外甥之后就会受人以任人唯亲之柄而失去军严，如果是这样，他倒不如现在不批，他相信是金子就会有闪光的时候。而如果振国真的像他人所说的那样优秀，那么，如果不同意大家的推荐，就会产生下属以为自己对他们不信任，而影响他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良好的用人风气，况且，战争现在已经到了十分艰难的局势，真正的人才对于部队来说已经是求之若渴了，为此，他又不能因为振国是自己的外甥而不顾军队的需要，更为恼火的是，共产党的军队对于人才的挖掘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他总不能在这种艰难的时候将自己的外甥挤向共产党的部队吧。
正在他冥思苦想，不得其法的时候，门外一声报告打断了他的思绪。
“报告师长，一个女的说是振国……”
“去去去，怎么女人也敢冒充振国了呀，这世界是不是有毛病？”一听是个女的是振国，师长又可笑又可气。
“她说是他的未婚妻。”那家伙尴尬地补充道。
“唔？他的未婚妻？”师长若有所思，他在脑子里搜索着振国的所有资料，没有关于振国有未婚妻的消息呀，不过，既然人家女孩子自己敢说自己是振国的未婚妻，那么，还是让她进来问问清楚再说吧。“带进来。”
“是。”
卫兵的身后，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跟了进来，脸上，只有稍许腼腆，没有惧怕。
师长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赞叹，此女非凡！
“你是朱振国的未婚妻？”熊师长用久违了的家乡话问道，他想从第一句就确认女孩的家是不是在自己家的附近。
“是的，长官。”
“朱振国的父亲叫什么？”听到女孩的口音完全是自己的乡音，师长又升起了一丝亲切。
“朱用于。”
“朱用于？”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中秋。”
“中秋？八月十五生日？”师长伊然成了中秋的长辈，事实上，他也可以肯定自己真的是这个女孩的长辈了，所以，言语中多了许多慈祥。
“恩。”中秋不知道这位长官为什么问这些事，她关心的是振国，但又没有理由发作，因为这个长官有一种对她不可抗拒的亲和力。
“来，孩子你坐。”师长把中秋拉到凳子前，“你给我讲讲，一个女孩子家为什么要单枪匹马来这里找朱振国？”
这一问，让中秋好生羞涩，但她因为拥有对振国那份骄傲，也就少了许多矜持，于是，就将从和妈妈避难去洞庭，江边救振国，私定终身以及玉山叔回家讲叙的振国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跟师长讲了一遍，只听得他这久经沙场的将军唏嘘不已，直叫后生可畏。
“那你怎么知道振国在这里？”师长亲切的问中秋。
“还不是振国打完前几天那仗写信回去了，我从信里知道他就在离家里不远的这个地方。”
“哦，送信的就是那个老百姓吧”
“是的，你连这个也知道？”中秋好不惊奇。
“哈哈，我知道的还多着呢。你婆婆姓熊，振国弟弟叫安邦，你家门座北朝南……”
“你知道我家？”
“你公公婆婆现在的身体怎么样？快跟我说说！”
中秋更加感到奇怪了，这个师长怎么这么清楚自己的家？甚至有些东西连她到现在都还没有这么清楚。不过，既然人家知道，那就证明这个师长跟自己家渊源不浅，中秋心里一阵激动，再看这个师长，不管怎么看都感到亲切。于是，她把家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师长说了起来，当师长听到自己的婆婆身体非常虚弱的时候，她看见师长有些激动了，看见师长眼眶湿润了，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言多而杂说错了什么。
振国和中秋一前一后跟着舅舅走进舅舅的住房，房子里干净异常，几乎一尘不染，垫得犹如刀削的军被方方正正的摆在床头，床单上平平整整，见不到一丝皱纹。
茶桌上仅一壶一杯，里面水清茶靓，见此情景，振国不由得两眼一酸，眼泪几乎掉了下来，他明白，舅舅虽然年近半百，可是还是孑然一身，身边并没人照顾。
振国连忙一步跨到舅舅身前，将摆在茶桌旁的椅子移了移，自己站在椅后扶着椅子，等舅舅落座以后才走到舅舅的侧面恭恭敬敬地站定。
中秋见舅舅坐了下来，麻利地端起桌上的水壶，给舅舅稍微添了一些水，问道：“舅舅，您这开水是在哪里烧的呢？我帮您再去烧一壶开水来再泡茶好不？”
“好，好，好。好多年没有享受过亲人的服侍了，今天舅舅高兴，高兴啊。哈哈哈哈。”说完，朝房外叫了一声：“小马，你带我外甥媳妇去烧写开水。”
“报告师长，我去就可以了。”
“小家伙，你懂什么？晚辈敬的茶是孝敬，你烧的茶是责任。去！”
“是。师长。”
师长看着中秋走去房间的背影，内心非常欣慰，脸上喜笑颜开。
“舅舅，您一直一个人生活？”振国有些伤感。
“哈哈，舅舅戎马生涯，南征北战，随孙先生讨帝制，求共和，伐袁贼，保民主，抗日寇，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在战场上哪里有精力去照顾家小啊，既然不能承担照顾家小的责任，那就干脆先赶走日本人再说吧。”
“舅舅在我的心目中一直好伟大，今天我才真正的知道了舅舅为什么伟大了。”
“真是个小屁孩。哈哈。”舅舅的高兴无以言表。
“小时候，我就以舅舅为榜样，因为有舅舅，我一直在自豪中度过，除了痛恨鬼子，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苦恼。”
“嗯。不过参加了革命就要有准备牺牲的打算哦。”顿了顿，熊致远像是自言自语“将之器，其用大小不同。基乃察其奸，伺其祸，为众所服，此十夫之将。夙兴夜寝，言词密察，此百夫之将。直而有虑，勇而能斗，此千夫之将。外貌桓桓，中情烈烈，知人勤劳，悉人饥寒，此万夫之将。进言进能，日慎一日，诚信宽大，闲于理乱，此十万人之将。仁爱恰于下，信义服邻国，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室家，此天下之将！”
“舅舅是在背诸葛亮的《将之器》？”
“是的，当兵除了有准备牺牲的决心，还要有为将的思想，为将就要有为大将的胆气和智慧。能服众人可为将，但不如有勇有谋，有勇有谋可取，但不如知道近忧远虑，梳理信息，让战事了然于胸，决胜于千里之外。”
振国移了移脚步，他知道舅舅是在教诲自己，所以，不敢大意。
致远见振国还是站着，感到有些歉意，心里有些责备自己几十年来好像已经有些不近人情。
“坐，坐下来跟舅舅好好扯扯，说说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人家把你传成抗日英雄了，说说你的故事，好好，以你现在的名气，在我的部队里大有盖过你舅舅气势，哈哈，你知道舅舅有多高兴吗？”
见舅舅问起，振国就礼恭必敬的坐了下来，将自己从资江跳水，江边被救，湖中抗日，以及跟踪日寇来黄土店等等一五一十的给舅舅讲了起来。每当精彩处，振国眉飞色舞，舅舅拍手称快，舅甥两好不开心。
中秋烧好开水进来，见这舅甥两高兴，心里一阵美滋滋的，她想，振国选择抗日报国，本是她非常支持的，在她的心目中，振国就是自己的蓝天，就是自己的一切，本来她想，如果振国能够和大家一起赶走日本人，不管他是个什么样子的结局，只要自己能够和振国平平安安的过上正常的日子，自己一无所求了。然而，今天见到舅舅，她的心里有多了一层感觉，那就是振国一定会在这抗日的队伍里更加富有生机，真正的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中秋将舅舅的茶换上热茶，又找来两个杯子，为振国和自己一人泡上一杯，她端起茶来闻了一下，顿感一股清香透入肺腑，于是，怯怯的问振国：“这茶这么这么香？”
振国笑了笑，看着舅舅，虽然人亲骨头香，见舅如见娘，可是，终究自己一打生下来就没见过舅舅，今天虽然与舅舅相逢了，但骨子里还有些感到生分，特别是对舅舅的脾性没有一点了解，他不敢在舅舅面前放肆。
“哈哈，你生在茶园里，却没喝过这么香的茶是吧？”舅舅看见这一对可人的晚辈，那种早已形成的军人威严却突然荡漾无存，他甚至自己都感到有些奇怪。
“这是什么茶啊？舅舅。”中秋腼腆地问道。
“这啊，是当年江浙一带进贡给那皇帝老儿喝的，叫龙井。我们的国家到处是宝啊，也就是因为我们国家的宝物太多，那些小日本才感到眼红，眼下的中国已经被他们占去了一大半，弄得满目疮痍了啊，现在，我们大家都醒了，我们可以吃苦，可以流血，可以掉脑袋，就是不能当亡国奴，就是要永远保住祖宗留给我们的宝物，留给我们的疆土，让我们都能在自己的土地上享受自己的宝藏。”
“舅舅，那我具体能够做些什么呢？”振国急于要投入到战斗的行列，他没有想过到舅舅这里来享受。
“嗯，今天你是我的外甥，可是，明天你就是我的下属了。虽然，我听到有个叫振国的抗日英雄，有些怀疑是你，但我不能肯定，因为，我不敢相信逃进资江的你还能奇迹般的活下来，所以，当大家报告上来说推荐抗日英雄朱振国的时候，我还是毫不犹豫的批准了他们的推荐报告，抗战到这个时候，你们想象不到有多艰难，本来兵源就欠缺了，有文化的兵就更少了，何况带个抗日英雄头衔的又有文化的兵那简直就是翎毛凤角，我是求之不得啊。现在好啊，打仗还是父子兵啊。你说我有多高兴？”致远亲切地拍了几下振国的肩膀，眼眶里有些湿润了。
“舅舅，振国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一趟呢？”中秋向舅舅投去恳求的目光。
“多事。这个时候我能够回去吗？”振国不知道中秋为什么会这么鲁莽，向舅舅提这种不合时宜的要求。
“哦，差点我忘了。我看你必须回去！”致远想起了中秋来这里的目的，几乎没加思索就答应了中秋的要求。
“舅舅！这怎么行？”振国不知道其中原委，只觉得女人头发长见识的真的没错！
“报告！”没等舅舅解释，门外传来一声报告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军情急如火，哪个还有聊家常的心情呢？
“进来！”
“报告师长，收到战区急电！”
“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