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问情(贰)
有舒氏长辈拍案而起,“混账!这门亲事是你父母定下的,难道你要违背父母之命吗?”
另一舒氏长辈道:“与谢氏联姻对我们大有裨益,难道你不为舒氏一门考虑?”
又有舒氏长辈道:“如今舒氏日渐式微,你父亲生前便殷切希望与谢氏联姻,重振舒氏门楣,难道你忍心违背他的遗愿?”
无论他们如何斥责,舒倦不为所动,他提起衣摆,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却挺直着背脊,一副坚定无悔的模样,说道:“舒倦自愿领罚。”
众长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个个像是恨不得上去踹舒倦两脚,将他踹清醒一些。
舒兼及时出来打圆场道:“今日便议到此处吧,明日再议。”
经过舒兼一番劝说,舒氏长辈们气呼呼地走了。
舒兼拉起跪在地上的舒倦,语重心长道:“三弟,这门亲事并非你一人之事,关乎舒氏未来。我知道你一心向道,无意于儿女私情,但是,为了舒氏一门,你便忍这一回可好?与谢谣结契之后,你仍然可以一心向道,没有人会强迫你必须待在她的身边。”
“道侣应是携手相伴一生之人。”舒倦低着头,缓缓道,“舒氏的未来有许多条路可以选择,可是我的未来只有一个选择,如果失去了这个选择,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说道最后,舒倦的声音变得伤感且沉重,仿佛正面临着生命中无法承受的损失。
舒兼愣住,大概是被他的话给绕晕了。
燕渺也听得有点晕,但大概明白了舒倦想表达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意思,她一直以为舒倦是个榆木疙瘩,没想到竟是个情种。
片刻之后,舒兼叹了一口气,“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若是回绝这门亲事,叔伯们是不会轻易同意的,你要受的刑罚怕是不轻。”
舒兼说完,便叹着气走了,空荡荡的大厅之内只余舒倦一人。
燕渺依稀记得,其实在很早之前,舒倦似乎是没有这么抗拒这门亲事的。
那时候他们刚刚来到青崖,都还只是十来岁的年纪。谢瞻见到舒倦,便笑哈哈地打招呼:“哟呵,这不是我未来的妹夫嘛。”
舒倦默默朝他施了一礼,平静又礼貌地道了一句:“见过谢二哥。”显然他对谢瞻的话是默认了。
燕渺在一旁悄声问谢瞻:“他跟你哪个妹妹有婚约?”
谢瞻笑嘻嘻答道:“跟谢谣,父母定下来的亲事。”
两年之后,谢谣也来到青崖修习。
那时,燕渺与舒倦已经已经十分熟稔,听到谢谣来到青崖的消息,燕渺特意跑过来调侃他:“谢谣来了,你不去看看你未来的道侣?”
舒倦正在练习剑阵,听到燕渺的话,他动作一顿,刚刚凝成的几道剑气随风消散在空中。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以为他害羞,燕渺眉开眼笑,自顾自地说道:“我刚刚去偷偷瞄了一眼,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与你一对璧人,很是般配。”
舒倦默然,再度凝出剑气,迅速结成剑阵,寒意凛然的剑气如同冰锥落向地面,在地上砸出数个坑洞。
燕渺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瞥了瞥舒倦,今天小白兔好像有点不开心?
再后来,谢谣与燕清时互生情愫之后,燕渺曾旁敲侧击地提醒舒倦:“你跟谢谣,可能还是差了一些缘分。”说完,她忐忑地观察着舒倦的反应,毕竟是个男人估计都无法忍受头顶带绿。
谁曾想,舒倦听到这话竟然笑了起来,模样温和又腼腆,“我原本便打算去谢家退婚。”
不过,谢谣没有给舒倦去谢家退婚的机会,率先找上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块玲珑玉佩丢在他面前,“听说这是我们定亲的玉佩,还给你,我们的亲事以后便作罢。”
众人:!!当众被退婚,谁能忍?不会打起来吧?
舒倦拿起桌上的玉佩,动作轻柔地放进怀里,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众人:??舒倦的脾气也太好了吧……
就连谢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感觉自己在欺负老实人,她语气略显僵硬:“我送你一套极品符箓当做补偿吧。”
舒倦摇了摇头,仍是面带微笑,“不必了,我很开心。”
谢谣:“……”
众人:高!这才是最高的反击!
第二天,舒氏高层会议又开始了。舒倦的倔脾气,燕渺是清楚的,想让他乖乖就范可能性几乎为零。果然,舒氏长辈们一通狂轰滥炸之后,受伤的还是他们自己,一个个快被气得吐血。
燕渺明白,这些舒氏长辈看似威严慑人,但也不能真的拿舒倦怎么样,毕竟舒倦的武力值在那儿摆着呢,舒家是断断舍不得失去舒倦的。所以,即使舒倦再怎么油盐不进,舒氏长辈们除了打打嘴仗,也无计可施。
舒氏长辈们骂了半天之后,大概是骂累了,开始偃旗息鼓。
舒兼道:“舒倦忤逆父母之命,有违宗训,当受鞭刑二百。”
这话一出,立刻有舒氏长辈舍不得了,万一把这么好的苗子打坏了可怎么办,赶紧说道:“我记得好像是一百鞭。”
舒兼立刻从善如流:“舒倦,你自己去领一百鞭刑吧。”
舒倦站起身,往外走去,脚步轻快得不像是去领鞭刑,倒像是外出游玩。
舒倦离开之后,舒氏长辈们开始发愁,商讨着怎么把这件事委婉而不伤和气地告诉谢家。讨论了半天,他们忧伤地发现,不伤和气是不可能的,拳头都打到人家脸上了,还指望人家不生气?
舒倦要领的一百鞭,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龙骨鞭。龙骨鞭布满倒刺,落在身上,鞭鞭如削肉剔骨一般。
舒倦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流至地面,汇成了一条细流。燕渺看到第三十鞭的时候便不忍心再看下去,钻进了寒木枝里。
虽然看不见了,但燕渺仍然能够听到龙骨鞭打在舒倦身上的声音,一鞭又一鞭,燕渺听着都觉得疼。可是舒倦却一声未吭,仿佛挨打的人不是他一般。
受完一百鞭之后,舒倦回了房间,在桌边静静坐着。
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静,燕渺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不上药?”
舒倦垂着头,神色平静,轻声说道:“伤在背上,我碰不到。”
燕渺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薄怒的情绪,稍后又被自己压了下去,觉得自己这股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她轻叹:“药在哪里?我帮你上药。”
舒倦指了个方向,燕渺按照舒倦的指引,哼哧哼哧地从柜子里抱起药瓶,吩咐他到床上趴下。舒倦乖乖到床上趴好。燕渺转身一看,失笑道:“你不把衣服脱了怎么上药?”
他双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坐起身,缓缓将上衣褪至腰间,然后重新趴好,将自己微微泛红的面颊沉入柔软的被褥之中。
燕渺指尖聚起灵力,徐徐给他上药,后背血肉模糊的景象看得她心里一阵阵发紧。燕渺叹道:“这么重的伤,还不知何时才能痊愈。”
感觉到清凉的触感在背上缓缓移动,舒倦身体有些僵硬,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同燕渺道:“不碍事的。”
燕渺心道,怎么可能不碍事?要是让她受这么重的伤,估计早就嗷嗷直叫了。
上完药,她从衣橱里重新给舒倦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你换吧,我不看。”她说着,背过身去。身后静了片刻,然后响起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发现身后安静了下来,燕渺估摸着舒倦应该是换好衣服了,便转过身去。转身之后,她发现自己转身转早了,舒倦尚在系前襟上的衣带,胸口裸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燕渺还没来得及感到尴尬,就被他胸口上的一片红痕吸引了注意力,她脱口问道:“你胸口也受伤了?”
闻言,舒倦快速拉好衣襟,盖住胸口红痕,垂首敛眉,淡淡说道:“是之前的伤。”
他这么一说,燕渺想起来了,她死后刚刚回魂的时候,是曾见到舒倦胸口渗出血迹。燕渺眉心微蹙,“怎么到现在还未痊愈?”修士受皮肉伤之后会比一般人愈合更快,如果佐以药物,那就愈合得更快了。
舒倦再次风轻云淡道:“不碍事的。”
正当舒家发愁要怎么跟谢家讲退婚一事的时候,有人化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谢谣千里迢迢从凉州赶了过来,将一封退婚书交到舒兼手上,态度果决,“我与舒倦本就无缘,若是强求,也只能结为怨侣。”
舒兼拿着退婚书,面上做出为难之色,心里其实早就乐开了花。这下,发愁的换成谢家了。
谢谣前脚刚踏进舒家没多久,前来议婚的谢氏长辈后脚便赶过来了。
谢谣的婶婶冷着脸斥责她道:“婚姻大事,怎可容你儿戏?”
谢谣的母亲显然对此很是头疼,但在舒家人面前不便表露,她耐着性子,朝谢谣招了招手,“谣儿,你过来,我们回去再谈。”
谢谣坚决地摇了一下头,“我意已决。”
有人怒斥她道:“整日神神叨叨,放着好好的符道不修,偏要修什么阴阳道,学什么通灵术!这下可好,把自己都快修成疯子了!”
谢谣瞥了怒斥她的人一眼,似是懒得多言,直接御起法器飞走了。
留下谢氏众人呆在原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