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她是他的药
两人闹得直喘气，高原稀薄的氧气令言不渝有种像醉酒般的晕沉，看向幽暗远山时也好像蒙上了一层醺软的滤镜。脚步有些虚浮，担心一会儿缺氧晕倒，言不渝赶紧拉着洛成杨回了车上。
他们今晚的目的地是一处村落。高原上著名的风景区有很多，但因为游人众多，再美的风景也会大打折扣，所以两人选择了这出鲜为人知的小村子。
它坐落在川藏公路十几公里外，隐在一座小山后，因此少有游人到访。言不渝是从一个徒步博主那里偶然发现的它。在看到视频里一闪而过的画面时，言不渝就想如果有机会她很想来这亲眼看看。
洛成杨的方向感很好，准确地在难辨东西的高原上找到了进村的路。
一进村，还未见人，首先听到的便是牦牛的哞声。汽车驶入村口的动静引来动物们的注意，牦牛转过头，温润的大眼睛看向陌生的来客，藏式小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犬吠。
洛成杨刚进村口就停下车，他们贸然到访，出于礼貌就停在这比较好。
言不渝裹紧衣服下了车，看了眼一长排小院，不知道该问哪家。
正犹豫着，身后的牦牛圈里忽然有个小黑影动了动，黑影从一群好奇地聚在一起的牦牛堆里钻出来，灵活地钻过铁丝和木头做成的围栏。天色太黑了，言不渝一回头以为窜出一只狼，她猛地后退，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
洛成杨动作迅速地接住她：“怎么了？”
这时，那个黑影在车灯附近停下，张口道：“来旅游的？”
言不渝一听人声，再仔细一看，发现黑影原来是个小男孩，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她先朝洛成杨道：“没事，看错了。”然后往前走了两步，俯身问：“你说什么？”
天色已黑，村里的小道上没有路灯，言不渝只能借着车灯的余光看这个孩子。男孩的头发乱糟糟地炸在脑袋上，身上裹着枣红色绣黄色花纹的藏袍，右胳膊从袍子里伸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只鞭子，左手则搭在身侧，长袖快要拖地。
小孩的眼睛很亮，粗粗的两条小剑眉竖着看着像头小狼一样，脸上两坨红彤彤的高原红，听见她问，又大声说了遍。看着八九岁的样子，倒是一点不怕生。
言不渝点头微笑道：“是，我们是来旅游的，小朋友，你们知道哪里可以住一晚上吗？”
眼下各家都门头紧闭了，好不容易遇见个村民，虽然是小孩子，但言不渝也还是不死心地问了问。
谁知那小孩听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就一溜烟跑了。言不渝愣在那，心想她是不是把人给吓着了？她的普通话这么可怕吗？
言不渝叹了口气：“他可能听不懂汉语？我们再去问问别人吧。”
洛成杨点头，他看了眼小孩跑开的方向，那孩子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第一次来到藏族人的村庄，言不渝有点担心不太了解藏族文化的自己会不会贸然打扰到别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正要敲门，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哒哒哒地脚步声。
言不渝回头一看，刚才那个小男孩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藏族阿孃，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典型的女士藏裙，腰前围着花布围布，见言不渝看向她，笑着朝她招招手：“姑娘，过来。”
阿孃的普通话带着明显的藏式口音，声音浑厚响亮，笑容和煦。她招手让言不渝过来，然后指了指洛成杨和他的车，示意跟她走。
言不渝两眼一亮，走上前去。
“你们是旅游来的吧？”阿姨问，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全是了然。
言不渝点头：“嗯，天黑了，我们想找地方休息。”
阿孃点点头：“我知道，去我家吧，可以睡。”
言不渝欣喜地道谢，阿孃摆摆手：“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她领着言不渝往前走，手上的手电筒细心地帮她照着脚下的路。刚刚那个小男孩则跟在阿姨另一边，边走边好奇地偷看言不渝和身后跟着的大汽车。
夜晚的高原已经能看见呵出的白气，言不渝看了眼阿孃身上带毛的藏袍，突然感觉自己穿得很单薄，回头看了眼洛成杨，言不渝开始怀疑他身上八百块钱买的名牌冲锋衣到底能不能安然过夜了。
走到一家院门前，铁门还开着，听见他们的动静，一个头发花白头上盘着麻花辫的老奶奶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她看见言不渝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笑意，伸手挥了挥：“扎西德勒。”
言不渝弯下腰，双手合十赶忙回礼：“扎西德勒。”
阿孃和奶奶用藏语说了什么，阿孃回头指指门口的空地：“停这里，车子。”言不渝点头：“好。”她回头朝洛成杨示意，洛成杨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动作迅速地靠边停好车，拿着行李包下来。
“扎西德勒。”他像言不渝一样完了弯腰，双手合十问候道。
奶奶朝洛成杨慈祥地笑笑，转身把大门推开，示意两人进来。
院子很宽敞，墙边支着防风灯，灯光有点昏暗，但依稀能看出院子被打理得很干净，院角黑乎乎的，应该是堆着的柴火草垛。一旁的木桩上还拴着只小马，正从草料里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阿孃细心地帮两人照着路，走到门前，掀开门帘示意两人进来。
言不渝笑着说了声谢谢，洛成杨随后进来。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藏香味，厚重而平和。奶奶佝着腰在炉火前忙活，把柴火烧得更旺些。阿孃让两人坐下，示意他们烤烤火，然后从一旁拿来一个擦得光亮的铜壶放在炉子上开始煮。
不多时，言不渝的手脚就暖和了，与此同时，铜壶里奶香味也飘了出来，奶香混着茶香，勾起言不渝久违的馋虫。进藏以来因为高原反应的缘故，她的胃口一直不太好。
阿孃见她看着铜壶，摸着肚子说：“饿吧？”言不渝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阿孃也笑，眼角的皱纹笑得柔和。不一会就端来三个小银碗，里面放着牛肉干、奶渣还有饼。
“请吃吧。”阿孃笑着道，“不要客气。”她又取来两个空碗，转身把炉子上热好的酥油茶给两人倒上，热情地招呼两人。奶奶也在一旁，慈祥地看着他们。
刚才的小男孩则坐在两人对面的藏床上，大眼睛盯着两人来回地看。
阿孃和奶奶都是很热情的人，她们怕两人冷，还取来藏袍给他们穿，言不渝一看，那袍子崭新发亮，一看就是新做的。
言不渝不好意思穿人家新袍子，就婉拒了，屋子里炉火旺，倒也不冷。奶奶的汉语不太好，只会说很少的简单词汇，阿孃要好一些，能简单交流，虽然口音有点重，但多说两遍言不渝也能猜到大概意思，倒是那个小男孩说起普通话来口音比阿孃还轻，言不渝看他总盯着自己，就和他搭话。
原来小男孩正在上学，学校的支教老师是位城里来的汉族女老师经常教他们说普通话。男孩叫达娃，言不渝问他什么意思，他就指着窗子外的月亮，说道：“那个！”
“月亮？”
男孩点头：“约亮。”
言不渝笑了起来，指了指月亮，教他：“月、亮。”
小男孩听得认真，嘴巴一动一动，再张口时说得就很标准了：“月亮。”
言不渝开心地笑弯了眼，轻轻拍拍手：“达娃好棒！”
小狼一样的小男孩立刻听懂了这句话，酷酷的小脸一下子笑了起来，脸上的高原红害羞地变得更红。
他似乎也对洛成杨很好奇，但洛成杨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很冷淡，小男孩看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言不渝见状，暗中用膝盖撞了他一下，洛成杨收到暗示，无奈放软表情，面无表情地和小男孩对视了几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棒。
洛成杨拆开包装，掰了一半，言不渝还以为他会给达娃，没想到他下一秒就放进了自己嘴里。
言不渝：……好幼稚，竟然逗小孩子。
不过下一秒，他就把剩下的一把递给小男孩，示意他吃。言不渝见状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小男孩应该是第一次吃，不明白它为什么有点苦，小脸迷惑地皱起来，嚼了两口才松开。
言不愉看了眼阿孃，见她不介意才放下心来。各人有各人的习俗，她不希望自己做什么冒犯的事。
喝着酥油茶，他们半猜半比划着聊了会天。阿孃说村子里有时候会来游客但不多，而且一般都是这个时候来的。阿孃指指他们身上的衣服：“太少了，冷了。”
言不渝摸摸袖口的加绒，点头。
是她小瞧了高原的气候，幸亏很快就遇上了阿孃，不然得在外面冻好一阵。
原以为喝了酥油茶还吃了泡馍和牛肉干这就算晚餐了，结果阿孃们又开始张罗着做牛肉汤。
阿孃说她丈夫和儿子去放牧了，很快就会回来。天气冷了，放牧需要走远一点才能找到更多的草，他们回来的时候会带新鲜的野菜。
言不渝赶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已经吃饱了，不用再麻烦了。”
阿孃和奶奶笑着摆手，给两人添上新热的茶，掌心向上挥挥：“多喝点，暖和。”
阿孃和奶奶盛情难却，言不渝和洛成杨只能再次道谢。不多时，院子里就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很快，门帘被掀起，两个男人先后进来。
阿孃的老公是典型的藏族人长相，浓眉大眼，眼眶深，鼻骨高挺，天然卷的头发披在肩上，朴实又粗旷。
身后跟着的应该是他们大儿子，约莫二十多岁，穿着褐色藏袍，胸前戴着一串红色佛珠，皮肤晒得黑红，眉眼间有母亲的秀丽和父亲的粗旷。他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看见家里有客人，把袋子递给阿孃，双手合十朝两人打招呼：“扎西德勒。”
言不渝和洛成杨已经站起身，也朝两人回礼：“扎西德勒。”
父子带回了野菜，阿孃手脚麻利地很快就做好了晚饭。
看得出这里的蔬菜很少见，除了摘回来的野菜，言不渝只看见了耐储存的青椒。但阿孃的手艺很好，满满一大锅牛肉野菜汤端上来的时候，她的肚子很不客气地咕了一声。
幸好声音不大，不过还是被洛成杨听到了。他含笑看了她一眼，从阿孃手里接过碗放在言不渝面前：“吃吧。”
一抬头，五双眼睛都在好奇地盯着她，言不渝脸噌一下就红了，赶忙低下头喝她的汤。
虽然食材简单，但味道却非常鲜美，言不渝足足喝了两大碗，要不是她捂着肚子连连拒绝，阿孃还想再给她盛第三碗。
言不渝很羞愧，开车的是洛成杨，在外面放牧一整天还辛苦挖野菜的是阿孃的老公和儿子，她只是睡了一路，却吃得比谁都多。
阿孃的家里少有客人来，所以并没有多余的床铺，于是阿孃给他们收拾了火炉边的藏床给他们睡。
藏床的宽度刚好够一个人睡下，于是两人头对头，睡在同一条藏床上。阿孃特意给他们多铺了层褥子，并且还是把那件新袍子留给了言不渝让她晚上盖着。
言不渝连连道谢，阿孃摆摆手，将炉火捅热后就离开了。
高原的月亮似乎格外地亮。言不渝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鼻间是混着酥油味的藏香，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薰衣草香。
言不渝闭上眼，专心地去闻那味道。
忽然，那股淡淡地薰衣草香变得清楚了些。言不渝听见微微的动静，一睁开眼，黑暗中看见洛成杨枕在了她的枕头上，四目相对，洛成杨低声问：“头疼吗？”
言不渝摇摇头：“还好。”
“嗯。”洛成杨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伸出手掌覆在言不渝头顶，语气轻柔，声音有点沙哑，“睡吧。”
言不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不是他高反头疼了？
“难受吗？”言不渝伸手摸他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松了口气。
“还好。”洛成杨闭眼回道。
“哪里难受你告诉我，我准备了药的。”言不渝叮嘱道。
黑暗中洛成杨的掌心拢在言不渝颈后轻轻摩挲，他闻言睁开眼，注视着言不渝关切的眼睛。
“在哪？”
言不渝一听，立刻就要起身去翻包，谁知洛成杨早有预料摸索后颈的手掌一把按住言不渝的动作，下巴微微一仰亲到言不渝唇上。
柔软的唇轻轻一触，然后离开。
“好了，吃完了，睡吧。”他安抚地捏了捏言不渝的后颈，随后枕回枕头闭上眼。
言不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洛成杨的意思，黑暗中脸悄悄红了大片。
她是他的药……
就着月光，她静静地看着洛成杨的脸庞，没再说话，尔后蜷起身子甜蜜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