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湖行走
人间四时更替寒来暑往,转眼已又到了夏天,封清玄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九幽山一带活动,为了出行方便,他不想再被人追杀,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用术法敛去了身上的仙气,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普通的布衣凡人,九幽山地处南方,此地不像北方那样四季分明,这里不分四季,终年都只有一个季节,就是夏季,这里雨水多湿气重,光照充足,山间草木生长旺盛,尤其是藤蔓植物,疯狂生长,绿树山石上到处都有它们的身影。潮湿的空气中也常有花儿飘出的暗香。
各种灵兽、鬼怪、妖精经常在此地出没。不过,在封清玄看来,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岂可居于中间,混淆视听,所以,所有妖物但凡被封清玄碰上,一定会被化去妖丹打回原形,这样的操作,使那些妖精多年辛辛苦苦练就的功力毁于一旦,苦不堪言,乃至愤恨至极。
当然这里也不乏一些聪明且修行老成的大妖,它们躲在暗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它们江湖经验丰厚,才不会轻易招惹仙界的人,何况封清玄还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只能等待时机成熟了才敢出手。九幽山附近一带的天气,但凡不下雨就会闷热难当,但由于风景优美,这些天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他便流连于这里的湖光山色之中。
晌午时分,山脚下的南岳镇上人来人往的开始逐渐热闹了起来,眼看着中午就要到了,天气越发的闷热难当,镇上有一间远近闻名的素香苑茶馆,此时南北六扇窗户大开,里面坐着很多前来喝茶乘凉的宾客,茶馆中有一说书先生相当的敬业,每日定时定卯的在此处开讲,三山五岳、仙门各派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故事,虽然故事的内容曲折离奇,真真假假难分,但却也绘声绘色的格外吸引人们的注意,他有一个习惯,无论多么精彩绝伦的故事,每日都只讲一半,经常惹得没有听完故事的人在堂下发出一阵阵的抱怨声,但他的故事情节有时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没办法,抱怨完的人第二天还是会想办法挤出时间来,十分认真的继续听他声色并茂的讲述着那些也许根本就是他胡编乱造出来的故事,有时故事已经讲完了,大家还恋恋不舍的坐在座位上对刚才所讲的故事评头论足、相互争议一番。这样一来,致使素香苑茶馆的生意一天好似一天,常常都是宾客爆满,掌声不断。
抑扬顿挫的演讲声从窗户里传了出来:“话说二十年前邪灵忽然降世,遗祸人间,遍野哀鸿令神仙都垂泪呀……”
仅仅是路过,平日在封清玄面前无人敢提的邪灵的故事又一次像雷声般敲打着他的耳膜,使他的心倏的一下不知是为什么痛了起来,往事历历在目的浮现于脑海之中,他停下顿了顿脚步,顺着声音走到了素香苑茶馆的二楼,里面的所有六仙桌旁早已坐满了人,桌子上摆放着各式的茶水点心和瓜子糖果,他放眼望去找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的位置上找到了一个空座位,机灵无比的店小二紧随其后为封清玄倒上了一杯茶水。
台下鱼龙混杂,从各位听众的穿衣打扮上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中,有上山砍柴的樵夫,有闲来没事做的富家子弟,也有附近街市做买卖的商人,还有几个人看上去像是来自东临派品级不算高的弟子,南北窗户通风,随着一阵清风徐徐吹来,顿感暑气全消,这茶馆的二楼真是一处避暑宝地,怪不得会客流量这样大。
台上的演说正在有声有色的进行着,“……原来那位叫做赤羽的少年竟和邪灵有关,封清玄怒火中烧,报仇心切,回身便是一剑,正正好好的刺中了赤羽的要害,鲜血顺着他的口鼻喷涌而出,至死都不曾抽出剑来抵御一二,那少年对封清玄的态度,可谓是尊崇有加,敬爱有加。”
台下有人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结局了,扯着脖子问道:“那位赤羽后来怎么样了?死了吗?”
“他到底是不是邪灵?”
台上说书人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惊堂木,用力的敲在了桌子上,说书人清了清嗓子,吹胡子瞪眼的对台下的人说道:“肃静,肃静,说过多少回了,不可插嘴,想知道结局要有点耐心啊!”
说书人接着讲道:“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群乌鸦,哀鸣着把赤羽的尸身衔走了。”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起:“少年的身世至今成谜,无人可解,只是邪灵再也没有出来过了。预知后事,只能自行判断,今天的故事就讲到此,明日欢迎各位请早。”说书先生双手叠合,行了个礼从容地走下台来,将所有的听众置于身后,拂袖,顺着楼梯扬长而去。
“唉?这就讲完了?”
伴随着先生背影的是台下听众们的一片质疑声:“我怎么没听出来赤羽到底是不是邪灵?”
“肯定是了,如果他不是邪灵,他师兄为什么要杀他?”
“我觉得他不像,故事中说他从没有杀过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此时一位穿着考究的富家公子,扇着扇子,忽然发话了:“你们这些人呀,听个故事都听不全面,故事中说了,自从赤羽降世以来,邪灵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要我说,哪有那么多的莫名其妙,说不定是正赤羽解救了大家也不一定。”
这位老哥儿,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但依然有人认可他的观点。
旁边有人跟着附和道:“听你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想那封乾尊师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糊涂到了轻易的就去收养一个邪物。如果当年封清玄冤枉了赤羽,啧啧,那孩子也死的太冤枉了些。”
一个商人打扮的人紧接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封清玄可是赤羽最信任的人了,听说,乌鸦是这世间最最聪明的鸟儿,赤羽如果是坏的,乌鸦前来只会将他分食掉,怎么还会把他衔走?”
座位上传来细细索索的议论声和哀叹声,忽然刚才那个富家子又问道:“对了,后来再没有听说封清玄的消息了,以前他的故事最多了,听说他斩妖除魔无所不能,最后还当上坤宇观的掌门了。”
半天都没怎么说话的一个东临派的弟子,忽然撇撇嘴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听说那个封清玄不能服众,自行放弃了掌门之位,从此浪迹天涯了。”
又有人嗟叹道:“也是,连自己身边那样忠诚的人都信不过,他若当上掌门,坤宇观里岂不是该人人自危了?”……
接下来便是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对他抨击、谩骂的声音。听到这里,封清玄眉心深蹙,双目下垂,脸上一阵阵的发烫,他随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吊钱放在了桌子上,起身悄悄地走掉了。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两年的时间,封清玄时不时地混迹在山下的茶馆酒肆里,那里经常有东临派的修士和弟子们光顾。所以经常能听到一些有关仙济岛现任掌门渡平之的传言,相传渡平之的母亲本是出生在普通的布衣之家,在他母亲约七八岁的年龄,有一天上午,上山捡柴时,无意间撞见了一个采药时不慎掉入山谷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掉下来后就昏迷了过去,好心的女孩看见此情景,赶忙上前施救,可惜掉下来的那个人身体结实强壮,年幼的女孩几乎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但无论怎么使劲都背不动,抱不起,拉不走他,为了不让对方再出什么事,好心的女孩只好在山谷中一直守着他,直到中午,天空中忽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看来,这雨还不会小。
女孩急了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想把那青年拖拽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谁知人没有拖走,瓢泼大雨却应着雷声哗哗地从天上无情的浇灌了下来。女孩拃开双臂用她弱小的身躯挡在了青年人的面前,当时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雨水浇透了冷的瑟瑟发抖的女孩,同时也浇醒了正在昏迷中的青年。
女孩见青年人醒了便上前扶着他,两个人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附近的一个以前经常去的山洞里避雨,被救之人名为渡贤,是仙济岛那一带的名医,渡贤感恩于女孩对他在大雨来临之时的不离不弃,也感念于女孩的无私纯善之心,病好之后就带着一些礼物,亲自找到了女孩家,想要一表感谢之情。
没想到见面之后才发现,那女孩的父亲曾是小时候和自己一起读书时的同窗好友,这真是太巧了,惊喜之余,渡贤想到家中尚有一子与同窗家女儿年龄相仿,随即两家人就为这两个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按照约定的时间,女孩和渡厄长大后如期的举行了婚礼,成亲之后不久就有了渡平之,可惜渡厄虽是听了父亲的话娶了这个女人,但却从未真正的爱过她。随着仙济岛的医术在仙界从渡厄的手里开始名声大噪以来,他就越发看不上家中那个家世普通,相貌平平的女人了。
在一次仙联茶会上,渡厄认识了东临派齐肖远的妹妹齐筱兰,齐筱兰气质高贵,灵动漂亮,又出身名门,在渡厄眼中这位才是能与自己相匹配的女人,他没有考虑家中原配妻子的感受,直接备足了厚礼上东临派提了亲。
渡厄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远近闻名风姿卓越的翩翩公子,论相貌、论才气、论家世都足可以与齐筱兰匹配了,本来仙界的两大门派永结秦晋之好该是一桩美谈才对。但齐筱兰出身名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与他人做小,渡厄为了快一点促成两家的婚姻,一纸休书将原配妻子休掉了,从此便过上了对齐筱兰宠爱有加言听计从的生活,看也不看渡平之母子一眼。
可惜渡厄的父亲渡贤那时已经不在了,没人为渡平之她们娘儿两个做主,更令人惋惜的是渡平之的母亲不仅福薄命也薄,在渡平之不满十岁之时就去世了。仙济岛的齐筱兰再也容不下他,找个借口说是想让他修仙学艺,远远地把渡平之打发到了九幽山哥哥齐肖远的门派里。
事隔多年,封清玄能听到的有关渡厄父子之间的消息也就这么多了,怪不得那天渡平之在仙济岛的后山救渡厄之时,渡厄看到渡平之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来齐肖远对渡平之也不会太好,不然这些年渡平之此人在修仙界怎么可能混的没人知晓?还不如他那个乳臭未干的弟弟渡清扬名头响亮呢。
可这些只是人家渡厄的家事,与渡厄一家之死有什么联系呢?哎!出来这么久了,一点实质性的线索都没找到,渡厄呀渡厄,你到底是不是还得罪了什么人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自从在仙济岛那日和冥狼王傲月交过手之后,就再没有看见过狼王傲月的身影了,傲月去哪儿了?渡厄一家的死真的跟他没有一点关系吗?封清玄觉得未必,还是要想办法抓到他问个清楚才行。
转眼,封清玄已在外面晃荡三年多了,每日里东奔西走,居无定所的生活到是过的很充实,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越来越想某人,每当想父母兄弟和师尊时到还可以去他们的墓地祭拜一下,可是某人走的干干净净,除了把他放在心里悄悄地想念,还能去哪里见他呢?赤羽是不是邪灵尚且无从考证,但这些年相处下来的感情却是真的无需考证。
后悔两个字很难说出口,压在心底像根刺一样越扎越深,他甚至有时候会悄悄地抱怨自己当时太过冲动,如果能耐着性子多听听对方的解释就好了,如果当时别把仇恨放的那么大,那么沉重,也许此时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
这一天,在机缘巧合下,封清玄追查着一团来路不明的黑影,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镇上,那团黑影妖气十足,狡猾至极,刚追到镇上便躲了起来不见了,眼看着天色已晚,再加上这小镇上忽然有妖物造访,封清玄便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离开了。他准备晚间就在这个镇上找一家客栈落脚。
走着走着在热闹的街市上他看见几个仙济岛的弟子在街上闲逛,这条路他越走越觉得熟悉,好像曾经在某一时刻来过这里,当他在街上忽然看到听雨阁酒肆的招牌时,恍然想起原来这里是古门镇啊!这一年半的功夫自己竟兜兜转转的又来到了这里,他管不住双腿径直走进了听雨阁酒楼,坐在赤羽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上,对店小二说道:“小二,给我上一壶你们这里的白无燥。”
小二:“好嘞客官,”随即转身向后厨喊道:“后厨,白无燥一壶。”
酒香凛冽甘甜,喝在嘴中不辣不呛,后劲儿很足,当真是酒中极品呀!可惜当年自己被乱七八糟的事务缠身,竟没有心情在这里稍坐片刻,也没有好好感受一下这美酒的甘甜。
封清玄从怀里拿出那把已经两半的墨玉扇放在了桌上,不知不觉已经五壶酒下肚,他的头慢慢的沉了下来,眼前的光影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好像看到了桌对面赤羽着一身黑衣,还是那副骨瘦形销的样子,正看着他笑,那笑容一如往昔的灿烂明朗,那笑容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如此,封清玄盯着桌对面的虚影,口中嘀咕道:“赤羽,你说的没错,流光容易把人抛。算着日子自打从你出生之日起,邪灵确实就再也不见了,那些东西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啊?还什么都没搞清楚呢,我却亲手杀了你……如果当时你在临死前说一句恨我之类的话,也许我还会心里好受一点……”
封清玄用手指使劲揉捏着颈间的衍仙珠继续说道:“师兄才不想飞升成神呢,像我这样沉不住气的人,拥有越高的法力,带给世间的伤害就会越大吧,这世间已经没有你了,就算不死不灭的又有什么意思?如果死掉还可以期待一下来世,不是挺好么?我现在都不去修习什么术法了,有你送我的衍仙珠师兄的功力已经可以称霸仙界了。还有,师兄想你了,真的好想、好想。”
只有像这样痛痛快快的喝醉一回,封清玄才敢承认自己是真的想他了。
夜间,封清玄拖着沉醉的身体,晃晃悠悠的来到了一间客栈,都没顾上洗个澡就倒在床上呼呼睡去,今天他睡得格外的香,因为他见到了好久未见到的小师弟……
第二天醒来,封清玄在热闹的大街上,无意中听到了渡厄的首徒云熙失踪的消息,听说云熙想尽快为师父讨回公道,所以在一年前留信出走之后,就再也没见人影了。街上也贴满了仙济岛弟子寻找云熙的寻人帖子,就是说在渡厄死后不到一年,云熙就离开仙济岛了,且至今都杳无音讯。
另外,还有一桩骇人听闻的消息这些天在古门镇一带扩散开来,听说最近离古门镇方圆百里之内,经常有年轻的妇女丢失,这些丢失的妇女,据说都是年轻貌美,风姿卓绝之流,唯一让人觉得邪门的是,这些妇女不分是出自富商巨贾之家还是出自平民百姓之家,只求漂亮丰韵,皆是在晚上子时过后夜深人静之时丢失的,如果说是一些行宫妓院想要招募新人,也断然不会只选晚上才动手吧,由于丢失的人口众多,听说目前为止已经失踪了不下二十个人了,官府里挤满了来报案的人,负责古门镇一带的官府非常重视此案,曾多次派人去周围附近的妓院明着暗着的仔细查找,可惜那些丢失的妇女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找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难道是见鬼了?那些丢失掉的女孩儿们的家人都快急疯了。
为此,封清玄决定在古门镇一带多逗留一些时日,若能及时的抓住那些行凶作恶之徒,也好让当地的百姓少造成一些损失,谁料一晃眼他便在此蹲守了半年有余,奇怪的是在这半年以来,凶手像是算准了有人要捉拿他似的,从此便再也没有作案了。
对此,封清玄也很无奈,只是如果抓不到那些凶徒,他还怎么能放心的离开这里呢?没办法放弃的他,只能是一边假装在干一些其他的事情,私底下四处搜索一番,一边耐心的等着抓走这些妇女的‘魔抓’再一次的出现。
一年以后,那些曾经丢失的妇女们,忽然又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只是死法都是一样的,肚腹皆被剖开,死状凄惨,皆被抛尸于荒野之中。
还有一件事,就是自从上次在听雨阁酒楼喝过一回酒后,他总是感觉有人在身后偷偷的跟踪他,可是每次回过头来,又什么可疑的人也没看见,封清玄曾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功力减退产生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