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达成共识
走出门后不久，封清玄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从自己的灵鼎中取出了那把漆黑色的七玄琴，此琴名为孤鸾，师尊第一次教他弹琴时用的就是这一把，在那些失去亲人后无数个失落寂寥的夜晚，他都是同这把琴一起度过的，袅袅琴音像是知道他的心情一般，与他悲伤同气，快乐同音。
封清玄双手轻轻抚在琴铉上，仅轻轻那么一拨，那声音如山谷中的一缕幽兰绽放般，清净淡雅，深沉悠远，在夜色轻灵的月光下，不一会儿琴音忽然改变了节奏，那声音忽然变得如惊涛拍浪般雄浑深厚暗潮汹涌，师兄弹的是镇妖咒，一些法力低下的妖魔鬼怪如听了此音咒，必会头痛欲裂有多远躲多远，他这是在为赤羽驱除妖物。可惜被衍仙珠灵力护持下的一邪一妖既不太喜欢这声音，也感受不到这声音所带来的强大的驱逐力。
“师兄……”
幸福感和内疚感同时袭来，那样心被撕裂的感觉使赤羽久久不能入睡，他躺在床上，看见师兄隔着窗纱模糊了的背影，对还缠在腰间的青蛇精说道：“我是不是做错事了？我不该骗师兄的。”
“主人，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你并没有要害大师兄的心思，只是想探查自己的身世而已，大师兄知道了定会原谅你的。”衣服里传来青蛇精低声的谆谆劝解的声音。
此时赤羽的眼里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他侧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枕在头下，像魂魄被抽走了一般淡然的说道：“放心，即使师兄搬来，我也不会让他发现你的，何况师兄他根本就没打算过来。”
正说话间，赤羽从窗上看到二师兄赵友正也提着佩剑走进了院中，他和封清玄相互之间不知说了些什么，便也一起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看到大师兄有人陪着，赤羽的心终于好受了些。
其实这几年赤羽在练剑的时候早就发现自己的问题了，大师兄一直都说他很聪明伶俐，可一到练剑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大师兄教的虚清派修灵剑法的全部招式赤羽一学就会，心法也背得烂熟于心，可奇怪的是每次当他想把剑式和心法汇合起来时，那剑式和心法就像一对性格不合的小夫妻一样无法和平共处，迟早都要分道扬镳似的怎样都汇聚不出该有的灵力来，最后辛苦没少下，灵力却时好时坏，时灵时不灵。这一点让道行高深的大师兄也找不出原因，对此一度很是疑惑不已。
赤羽也觉察到自己一定是有问题的，或者就像青蛇精所说的那样，其中不知有何玄机，他铁了心的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谜团解开，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这也是赤羽为什么狠心亲眼看着大师兄孤零零的站在门外也不能说出青蛇精行踪的原因，他需要有人帮助自己，哪怕对方只是一只小小的蛇精。
之后的几天里赤羽发现，大师兄总是早出晚归，锲而不舍的上后山寻妖，晚上回来后依然默默守在赤羽门口，为他弹镇妖咒，那样的执着与不肯放弃的决心，让赤羽的内心感受到十分的内疚和一百分的煎熬。
接连一个星期都过去了，这天中午，在饭堂里吃饭时，封清玄依旧不在，赤羽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桌旁无心吃饭。此时正坐在另一个桌上的云柒夏师姐、冯纪年和赵友正师兄今天都穿着坤宇观里统一的夏季常服，淡蓝色与白色相间，赵友正师兄嫌热，还把衣服袖子卷到了胳膊肘子上，饭堂里依旧是饭菜飘香，时有雾气从后厨氤氲出来，周边的座位上全是三三两两，进进出出来吃饭的弟子们。二师兄他们三个人正在一边吃饭一边悄悄地议论着大师兄的事情，云柒夏用她甜甜的声音说道：“友正师兄，这几天来饭堂吃饭怎么总是看不见大师兄？难道他一直都没来吃饭吗？”
赵友正小声说道：“还不是因为没捉到那妖精吗再说了，以师兄现在的法力，吃不吃饭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的，你不必太过担心他。”
赤羽感觉离他们坐得有点远听不太清楚，可是有关大师兄的事情他都很好奇，于是就端着碗坐到了柒夏师姐旁边的一个空座位上，云柒夏杏眼圆睁狐疑的看着坐在一旁赤羽，问道：“小师弟，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今天怎么会坐到我旁边来？”
云柒夏师姐平时有事没事总是缠着大师兄，赤羽心里也总是莫名的不喜欢她，对她从来都是爱搭不理的态度，今天能坐在柒夏师姐的身边，就连自己都觉得诡异突兀得很，但以云柒夏那大咧咧的性情，想要套她的话是最为容易的，赤羽只能没皮没脸的凑上去：“谁不知道这几年柒夏师姐道法修炼的愈发高深，还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崇宇峰上的很多弟子都以吃饭时能坐在师姐旁边为荣，小师弟我也不能免俗呀，”说着他把一个烧鸡腿放到师姐碗里继续说道：“以前是我太过年少不大懂事，还望师姐海涵。师姐，你们想说什么请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冯纪年师兄闻言，诧异的打趣他道：“小师弟，我刚才没听错吧，你今天吃错药了？竟然会夸她？”
赤羽没有答话，而是等着云柒夏继续刚才的话题。
师姐被莫名的吹捧了一气，表面上虽然不以为然的嗤之以鼻，但心里还是很受用的，一高兴之下竟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她忽然问道：“二师兄，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冯纪年和赵友正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答话，赤羽低头用筷子来回拨弄着碗里的饭，假装心不在焉的提醒道：“大师兄这几天不来饭堂吃饭，是因为没捉到妖精？师姐，是真的吗？”
云柒夏正欲回答，见冯纪年师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胡说。
赤羽见师姐没有反应，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师姐，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吧，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到处去乱说的。”
云柒夏斟酌了一下说道：“这件事到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怕你知道了会出去乱说，万一引大师兄伤心就不好了，”说到这里，师姐用一只手遮住嘴，附在赤羽耳朵上小声说道：“大师兄的家人，父亲母亲和哥哥弟弟都是死在邪灵之手，虽然这件事情过去好多年了，但师兄他总是不能释怀，大师兄一直认为妖邪本是同宗同源，所以……”
之后的话赤羽一句也没听在心上，原来如此，这就是大师兄坚持斩妖除魔的原因？这就是大师兄不吃饭也不放弃捉拿妖精的理由，早知是这样的原因，自己是断然不会救那妖精的，赤羽呆坐了好久，正在他怀里的青蛇精也听到这些，莫名奇妙的抖了起来，它不敢确定赤羽听到这些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心里害怕极了。由于抖幅比较大，在外人看上去，就好像是赤羽再发抖似的，云柒夏看见后第一个就质疑他道：“师弟，你这是在发抖吗？你做错什么事了吗？”
赵友正也紧张的问道：“赤羽，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用不用师兄帮你瞧瞧？”
只见赤羽看了一眼自己的怀中，一脸黑线的答道：“我没病，就是有点冷。”说完站起身来转身就要走。
云柒夏就更觉得莫名其妙了：“现在是夏天怎么会冷啊？他确定没病吗？”
赵友正：“赤羽，你先别走，让我看看。”……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居所的，赤羽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这都干了点什么事啊。终于缓过劲儿来后，赤羽对青蛇说道：“大师兄是个正义之人。青蛇，你不适合呆在崇宇峰上了，有机会我会想办法放你出去。如果你还想让我继续护着你，就答应我，以后无论何时都不许做坏事，不然师兄不容你，我亦不容你。”
躲在赤羽怀中每日瑟瑟发抖的青蛇听到赤羽并没有打算把它交出来，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它千恩万谢地一再强调道：“多谢主人给我机会，请主人放心，出去后我定会随时供你驱策，定不辱使命。”
入夜天微凉，飞鸟已归巢，远处的山林笼罩在静谧黑暗的夜空下，层层叠叠，影影幢幢。赤羽晚上无心吃饭，早早的等在饭堂里想给师兄带些吃的回去，他站在门前望着夜空，头一次特别希望今晚的月亮能再亮一些，好照亮师兄下山的路。
突然一前一后两个白色的身影从远处一掠而过，以惊人的速度落在了赤羽的身旁，赤羽眼前一亮是大师兄和沈敬一起回来了，他无视沈敬的存在，高兴的上前拉着封清玄的手说道：“师兄，我都等你好久了，快随我来，我给你准备了茶点，”
说话间，封清玄已被赤羽拉进了房间，沈敬也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封清玄发现赤羽最近忽然变得非常懂事，心里觉得异常欢喜，便用食指刮了一下赤羽的鼻子说道：“懂事了！小子，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赤羽这么大了还被人刮鼻子这感觉有点怪异，他用手揉了揉鼻子无奈的说道：“师兄，我都这么大了，以后刮鼻子还是不要了吧！”
沈敬足足比赤羽高了一头，平时没事干的时候也喜欢逗一逗这个小师叔，他也学着封清玄的样子在赤羽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说道：“不就是刮刮鼻子吗？干嘛那么小气？我想让师父刮鼻子，他还不刮呢！”
赤羽不客气的在沈敬的手上一拍，皱眉说道：“拿开你的爪子，讨厌。”
封清玄看着长的和自己一般高的徒弟摇摇头道：“沈敬，赤羽还小，你都多大了？”
沈敬吐了吐舌头，也跟着坐了下来。
看见师兄和沈敬二人已然落座，赤羽便将提前备好的热茶斟好，又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糕点向师兄那边推了推，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封清玄轻百思不得其解的叹了一声说道：“没想到那妖精如此狡猾，今日师兄又是无功而返，师弟今晚恐怕又要害怕的睡不好觉了。”
说到这里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默了，封清玄看着赤羽低头不语的样子，以为他又在害怕，接着故作轻松地说道：“师弟不必担心，这妖精虽然功夫不怎么样，捉迷藏这一手却玩得很好，这样我反而对它更感兴趣了。”
赤羽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师兄：“师兄，今晚你还要守在门外吗？我……”
封清玄望着面容有些憔悴的赤羽，不容置疑的说道：“当然，师弟莫要害怕。呃，你怎么黑眼圈这样严重了？都说让你不要害怕了。”
赤羽这回急了，劝说道：“师兄每日守在门外彻夜不眠，师弟看着还怎能安然入睡？师兄也知那妖精不甚厉害已经躲了起来，定然连出来都是不敢的，更遑论伤人了。师兄仙法这样厉害了得，师弟虽不及师兄万一，但又岂能胆小如鼠给师兄丢脸？”赤羽顿了顿，声音放缓小声说道：“师兄若是疼我，就请用完茶点早些回居室休息吧！若是师兄不答应，那就只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晚我也不睡觉了，一直陪着师兄可好？”
封清玄耐心的听赤羽把话讲完，他抬眼看着这个小师弟，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长高这么多了，并且感觉很快就要追上自己了，从前没心没肺的小师弟，竟然因为担心自己休息不好开始学会体贴人了，这么看来他确实是长大了。
再说那妖精最近躲起来，定是害怕被人发现，想来也不可能有多厉害。也罢，捉妖的事就不要急于一时了，也确实不该让小师弟这样担心自己的。
封清玄放下了心中的执着：“师弟，是为兄过于心急考虑不周了，好，那就听你的，我今晚就回去休息。”
赤羽听到师兄肯回去休息，这几天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高兴地说道：“师兄肯回去休息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坐在一旁喝茶的沈敬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嗤鼻说道：“小师叔，要是你平日里肯好好练功的话，我师父就不用每天都这么担心你了，都学了几年了，连一个低阶的小妖都会害怕，你也太逊了吧？”
“我怎么就没好好学学习了？学不会能怪我吗？”赤羽满脸委屈的撅着嘴巴。
封清玄瞅了一眼沈敬，肃然说道：“沈敬，你小师叔他平时用不用功我最清楚了，可能是他年龄尚小，还没领悟到本门功夫的精髓所在，师父尚且不着急，你又何必多言？”
闻言，沈敬也噘着嘴不再言语了。
须臾片刻，赤羽不安的继续问道：“师兄！”
封清玄抬头应道：“嗯？”
赤羽还想为青蛇精开脱一下，毕竟纸里包不住火，将来万一青蛇精被发现了，倒不如自己提前招了的好，便想也没想的问道：“师兄，你这样讨厌妖精，难道妖就没有好的么？”
封清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许多画面，不知自己的思路转到了何处，幽幽说道：“我这些年除了很多的妖，目前还没见到过你说的那种好妖。师兄当年亲眼见到有人中邪，很多的人都死掉了，妖魔鬼怪都还不算太可怕，仙界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我至今都认为最可怕的是邪灵，因为即使是妖族魔族的人也怕自己中邪，但如果有一天邪灵和妖魔走到一起为祸人间，那后果将是毁天灭地无法设想的。妖和邪本属一类，不分家的，想必没有好的吧”
赤羽还想辩解一下：“师弟不明白，人尚有好坏之分，妖为什么就没有好坏之分？就连草木都有直有弯，天空都有阴有晴，颜色也会分黑白，四季也分冬夏。万一妖精里会有好的呢？”
封清玄：“……”
封清玄也不知该怎样回答，他陷入了沉思中。是啊，如果存在即为合理，那妖邪会不会有好的呢？不，他们没有好的，至少自己从没有遇到过。
赤羽见师兄半天不说话，心中莫名一酸，但他自己现在就在怀中藏了一只大妖，他希望师兄不要固执己见，但他更怕师兄知道此事后不会原谅自己，眼前的人是自己最最在乎的大师兄啊！
赤羽还是不想放弃的问道：“师兄，等我长大了定要陪你一起斩尽世间邪恶妖魔。但如果遇上好的，我们可以给他留条活路吗？”
“你今晚问的问题，师兄都还没想清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他想了想对赤羽又说道：“留条活路可以，但必须化去妖丹打为原型。”
看来想要转变一个人固有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得到的，再僵持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有关妖邪的话题赤羽不想再说。
他忽然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把话题又引到了别处：“师兄，赤羽有一事不明，算算日子我来崇宇峰已有五年了，这五年里师尊一直在闭关修炼，从未露面，让我心里好生失落。倒不是说这些年师兄教的不好，就是觉得师尊对我好像并不在意。”
是啊，清玄心里明白师尊一连闭关五年，耗时如此之久，这还是头一回，师尊是在坤宇观正殿的地下密室里修炼的，见师尊迟迟不出关，封清玄也曾去地下密室里探视过几回，可惜每每走到门口他都会被师尊布下的封门结界给挡了回来，师尊就在里面，他也不好硬闯，只能悻然离去。
他曾隔着门问过师尊是否需要弟子帮忙，都没听到有人应答。只是在去年中秋之时封清玄格外的想念师尊，他又一次的只身来到地下密室门口，这一次师尊终于开口说话了：“师尊一切安好，徒儿莫要挂念，时间一到，为师自会出关。”
抛下这一句话之后，里面就再无动静了。封清玄得知师尊无碍，就放心地离去再也不敢打扰师尊清修了，但心里还是莫名的感觉到一丝不爽，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只是师尊闭口不说而已。
封清玄非常理解赤羽现在的心情，安慰的说道：“师父从不轻易收徒，既然已经收你为徒，定会对你负责的，师弟要相信师尊，莫要过多猜疑影响了师徒间的情义。”
赤羽颔首：“师兄说的是，师弟不会再瞎想了。”……
封清玄和沈敬走后，青蛇精‘倏’的一下从赤羽腰间飞出坐在了床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说道：“主人，每次听你们的谈话，我都好紧张，如果哪天我要是被主人的大师兄发现，被化去妖丹打为原型，以后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还不如死了好呢，我现在好想早点出山啊！”
赤羽坐在桌边，一只手的三根手指在桌子上来回的轻轻点着，不知他的心里在盘算些什么：“放心，会有机会的。青蛇，你有名字吗？总不能每次都唤你青蛇吧，这样容易露馅儿。”
青蛇起身，双手抱拳，上身微向前倾，低头行礼道：“不瞒主人，我没有名字，自打记事起，见过我的人都叫我青蛇，如果主人不嫌麻烦，赐我姓名，我将感激不尽。”
看着站在地上毕恭毕敬的青蛇，赤羽笑道：“好啊！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的两颗尖牙格外的引人注目。以后我就唤你灵牙吧！”
青蛇精歪着脑袋嘴里嘀咕着：“灵牙,灵牙，嘶……这名字不错，我喜欢。”
自从有了青蛇精作伴，赤羽每日晚间都过得不再那么孤单了，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像是一对主仆，也像是一对朋友，由于灵牙性格比较简单、单纯，赤羽经常把自己的一些小秘密告诉它，并且心里全然没有什么负担，时间相处的久了，灵牙更像是赤羽的家人一般，让这个孤单内向的孩子有了一个可倾诉的对象，让这个冰冷的居室里，有了一点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