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遇青蛇
这些年，赤羽在封清玄的面前经常表现的很听话、很乖觉、他恪守本分、晨参暮礼，两人因为这五年时间的磨合，彼此间的感情已经无异于亲兄弟了。
在赵友正这边，自从上一次落水的事情过后，赵友正对她的态度似乎也起了些微妙的变化，比起以前和气温婉了许多，崇宇峰上的人都知道封清玄和赵友正两个人比较偏心赤羽，所以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弟子敢找赤羽的麻烦了，赤羽在山上的日子也越过越滋润。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将自己是女子的事情宣之于众，就这样一直无限期的隐瞒下了去。赵友正在这件事情上倒也表现的非常好，只要赤羽不承认自己是个女子，他便在众多的师兄弟以及弟子面前也绝口不提此事。
一天下午，封清玄正好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还像往常一样和赤羽一起上山采药，顺便再找找血灵芝的下落。五年的砍柴、采药的生活，把赤羽的身体锻炼的越发的挺拔端庄了起来，这几天封清玄开始琢磨着以后让赤羽就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他也是时候该把自己的经历全部用在修行术法上了。
封清玄今日穿着一件白色的道袍，心中思索着一些事情，不知不觉的走在了前面，赤羽跟在他的身后不远处，一直绕着山上不知走了多远，也没有看到血灵芝的身影。
他们走至一处平地，封清玄便席地而坐，像往常一样开始打坐，修炼起了内功心法，赤羽在封清玄身后不远处的山上开始寻找着熟悉的草药，突然他们同时听见远处山上有人呼救，封清玄回头对刚爬到半山腰的赤羽喊了一声：“小师弟，我好像听到了呼救声，你在这里别到处乱跑，我去看看就回。”
随即，封清玄从腰间取下佩剑起身一跃，就往对面远处的山上飞去，赤羽闻言不敢乱动只好听话，不知等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一股阴风吹来，一个东西从他的脚下顺着腿‘倏’的一下爬上了他的腰间，隐在了衣服下面。
赤羽怔愣了一下，不客气的说道：“什么东西如此大胆？敢往我身上爬，不想活了吗？”
原来，刚才远处的山上，正有几个道童在玩耍，他们本是下午闲来无事，约好一起出来练剑的，说是一同出来练剑，不如说也想一起顺便玩耍一番。本来这里一直都欢声笑语声不断的，不料，在他们相互对招儿练习的时候，其中一个道童在躲闪对方不断的袭来的招数时，不小心撞在了一块很高的大石头上，按常理来说撞到石头上应该会很疼的，可谁知他这一撞不止没被摔疼，还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了回来，那感觉像是撞在了捆绑结实的棉花团上，道童莫名其妙的赶忙回头查看自己究竟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不料，被撞的那个东西也瞬间抬起了头，道童们转身就看见了一只与腰同粗两三丈长的青蛇，它此时瞪着眼睛吐着黑色的信子也在看着他们，道童们顿时被眼前冷不丁出现的的巨兽惊得汗毛炸裂，他们一边呼救一边往与青蛇相反的方向跑去。
再说这青蛇，本是山中一种极普通的小蛇，在山上活了大约三百年了，由于山上终年钟灵毓秀地杰人灵，它在一次上山游逛时无意中又吃了山中的一株灵气旺盛的老人参，突然，它感觉到自己灵光聚顶，蛇皮一阵一阵的发紧，当蛇皮蜕去时，里面便幻化出了一个少年，它也是在无意识中成功地修炼成妖了。
刚才这青蛇正以原型盘起来在山间的一个太阳地里悠闲地晒着太阳，冷不丁被那几个小道童撞醒时也被吓了一跳，它虽是妖精，但也深知能在这山上出没的都绝非凡人，被这样一惊，青蛇精第一件事也想着还是赶快逃命要紧，自己可别千万被抓住了，它亲眼看见过山上的妖精修炼成型后是被怎样处理掉的，自己可不能步那些妖精的后尘，青蛇精立刻把自己化作一条一尺来长，手指粗细的小蛇，‘出溜’一下滑到了一边的草丛中，它紧张的祈祷着自己能顺利渡过此劫慌不择路的逃命去了。
凡是妖物都是有一定的妖气的，道行越浅的妖，其妖气反而越深，那些小道童们由于道行太浅所以看不出妖气来，这妖气却逃不过封清玄的法眼，被封清玄一追差一点就无所遁形了。青蛇被追的几乎要无路可走时，一急之下便躲在了看上去没什么危险还挡住去路的赤羽的腰下，听到赤羽喊话，再跑已是来不及了，它哀声央求道：“小哥哥，求你救救我吧，我只是一个小妖，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如果被他们抓到，定会将我打回原形，甚至还会丢了性命，小妖修炼不易，求恩人救我，将来定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相报。”
“当牛做马？结草衔环？”听起来到也不错，不过，师兄道法那么高强，也只能试试看了，万一被他发现了，不承认见过这妖精就好，赤羽快速的思索了一番利弊关系，张口应道：“听起来不错，那我就试试吧。”
赤羽嘴里正嘀咕着，就见封清玄一个飞身已掠了到眼前，从上空降下来的时候头上白色发带随风飞舞着，身上白色道袍的袖子和下摆被兜起的风吹的衣袂翻飞，翩若惊鸿，赤羽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只见封清玄还没落地就着急的问道：“师弟，你有见到一只青蛇精吗？”
赤羽平时最会装镇定了，他镇定自若地回答道：“蛇精吗？没见过。”想了想他又假装害怕的抓住师兄的袍袖说道：“师兄你要保护我啊，我怕。”
封清玄刚才分明看见妖精往这边跑来，怕小师弟吃亏，心急如焚地赶了过来，不料赤羽却说没看见妖精，此时妖气确实也不见了，既然没有找到，说明妖精已经跑远或者藏了起来，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了，封清玄摸了摸赤羽的头柔声安慰道：“师弟莫怕，有师兄在，那妖精不敢伤你的。”
不知不觉赤羽已经叫了封清玄五年师兄了，不管别人背地里是怎样看待赤羽的，在封清玄眼里，他真的是一个很聪明很乖巧的小师弟，无论学什么都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平日里也最听他的话，在本门中无论别人对他是不是真心屈从，但他能感觉得到只有赤羽对他是绝对信任，真心服从的。如果以前对赤羽的好只是为了完成师尊留下的任务，现在他是真的想把赤羽当成自己的弟弟看待了，见到赤羽害怕，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安慰他，给他安全感，有时恍惚间封清玄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莫非是自己的亲弟弟回来了。要是弟弟现在还活着应该比赤羽还大几岁吧。往事不堪回首想起来只能伤心伤神。
封清玄出生在一个叫明远县的小县城里，父亲，母亲，哥哥，他和一个弟弟一家五口人虽然过得并不富裕，但好在一家人在一起齐齐整整的，三个孩子有父母的疼爱，每天都无比的开心且快乐，那年哥哥刚及冠，弟弟才两岁，谁知人间到处邪灵肆虐，家里人都生了邪病，全都没有力气干活，与丧尸一般无二，家里的地都荒芜了，唯一的一点点救命钱也被骗子骗去了，那是个什么世道啊，所有的人都只顾自己，也只能顾自己，全然不顾他人死活，人人会偷，家家会骗，盗贼遍地，官府里天天聚满了前来告状的普通百姓，县官见得多了打着瞌睡，爱搭不理的应付着，如果没有点孝敬，想来告状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可来告状的都是些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哪里有钱孝敬？在那一段狰狞可怖的岁月里，像他们这样老实的人家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当时的封清玄年龄还小不知道自己是中了邪，就连身边的亲人也都全然不认识了，他每天精神恍恍惚惚的，看上去像是傻了一般，身上经常散发着恶臭，吃了上顿没下顿，像一个不明就里的牲畜一样挨着日子等死，就连医生也说不清这是什么病，只是很多人都这样，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最后终于熬到扛不下去了，家人一个个的接连被邪气折磨致死，他们死时皆是口吐绿血，脸色乌青，封清玄自己也病了，他看着这一切竟然连痛苦都不会了。
直到他在仙山上修炼的大伯父封乾来到他家，为他家人把后世办了，把他救走医好，这才算让他家留了一个活口，没有彻底绝户。当封清玄终于从病中醒来又听闻了家中的噩耗后，便一头栽倒，晕了一个多月才从床上爬起来的，从此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只知到低头苦练功夫，不爱说话，以除妖降魔为己任，誓要斩尽天下妖邪。
封乾怕他这样一直抑郁寡欢，不说话只练功，万一走火入魔了就不好了，遂把观中事务都慢慢交予他来代为打里，手中的事务多了，封清玄渐渐的从痛苦中抽离了出来。加上他不急不躁的性格，人又聪明能干，坤宇观这几年在他的打理之下，竟把一切事物都处理的得当合理，没出一点差错。封乾这才敢放心的云游四海，闭关修炼，所以每当封乾有事不在观中的时候，他都会授权封清玄暂代掌门之位，全观上下的同修们有时会称封昀为：代掌门。
往事不堪回首，直到现在想起家人们的遭遇，封清玄都会恨得浑身发抖，无处发泄的他，把这些恩怨全部都转嫁到了妖精的身上。刚才那妖物如果让他抓到，定然是不会有好下场了。
没有抓到妖精封清玄怎能罢休，他对赤羽说道：“师弟，今日我们先回去吧，妖精就在山上，有结界护持，它跑不掉的。回去我再多派些人手过来，定能将它搜到。师兄绝不给它机会出来害人。”
晚饭前，被派去跟着封清玄上山捉妖的弟子们皆无所获，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封清玄在这山上已修炼多年了，头一次见到像今天这样可以逃得无影无踪的妖精，往年山上也有动物成精，因为它们逃不出仙家所设的结界，所以都是很好抓的，抓到后直接化去妖丹打回原形，以防日后害人。这一次竟然派去这么多人都无法将它捉住也真是奇怪了，封清玄担心妖物趁夜间视物不清出来作祟，当夜在观里观外皆加派了人手巡逻，加强了戒备。
夜间入睡前，赤羽告别了大师兄回到自己的居所，赶忙关紧了门窗，将灯熄灭后，让那妖物现了形，青蛇化作一个绿衣少年，年龄看上去与赤羽一般大小，只是脸上和身上泛着青色，让人看着不大习惯，赤羽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不就是前几年在山上采药时遇见的那个青蛇精吗？
赤羽好奇的问道：“怎么是你？”
只见那青蛇精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全然没有注意到赤羽在问话，赤羽一晚都觉得这事情很蹊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他随口自己嘀咕道：“师兄独具慧眼，这妖精就藏在我身上，他怎会发现不了呢还是师兄故意想给我个面子不拆穿？所以才假装没发现他？”
“都不是，师兄平日里嫉恶如仇，怎会允许我私藏妖精？嘶，这就奇怪了，师兄为什么没有发现它呢？”赤羽抬眼看了看那少年，发现它还在发抖便问道;：“喂，我说你抖什么？我这不是救你了么？”
青蛇精哆嗦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到有人问话，结结巴巴地说道：“刚才小的是因为躲在恩人腰间才躲过一劫的，多谢恩…人庇护之…之恩。”
赤羽想不明白问道：“哦？我想不通啊，师兄为什么会没有发现你呢？哦，你先起来说话吧！”
青蛇精起身站直不可置信地说道：“连您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刚才小的在你腰间，感受到了两股特别强大的灵力在你体内运行着，说不清是什么力量，总之小的从没见过这样雄厚的灵力，我想或者可以称其为神力，可惜那力量不知是被什么东西所压制着，连带着把我身上的妖气也敛住了。这才没被你的师兄发现。小的被你身上那股强大的灵力惊到了，不知其中有何玄机，所以才会莫名的瑟瑟发抖。”
赤羽单手支着下巴做冥想状：“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了，但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我却说不清楚，我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就来到了这座仙山拜师学艺了。被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觉得自己与别人不同了。”
青蛇想了想又跪下说道：“恩公，在这刑云山上，只有你能帮我隐身了，求您再救救我。小的愿意帮助恩公解开身世之谜，任凭恩公驱策，定不负恩公救我的情谊。”
赤羽从小就经常听到有人说他与众不同芸芸，并且他也经常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灵力运转，可惜每次当他想动用身体的灵力干点什么的时候，就又觉得好像有一种什么力量在阻挡他，真是令人沮丧，今天听这蛇精一解释，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便对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了起来，这谜团一日不解，他便一日心里放不下。
眼前蛇精正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命，他想了想，反正自己每天晚上都要一个人待在这家里，有这蛇精作个伴也不错，看着蛇精这么怕他，想到从小这些毒物都很怕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赤羽便爽快地答应了：“好吧，以后你要听我的话，如果做不到，我就把你交给师兄处置。你先平身吧！”
青蛇精一听可以暂且留它性命，高兴地站起身来千恩万谢道：“小的一定会听主人的话，唯主人之命是从，如果不听，别说交给您的师兄处置了，就是您亲自处置，小的也是担不起的。”
且说代掌门封清玄忙碌了一天回到房间正欲休息，想起赤羽白天曾说过害怕妖精这些话，想到他一个小孩子独睡一间卧室甚是可怜，今天妖精又没有抓到，封清玄担心他会害怕，于是他穿好了衣服携着千殇剑又来到了赤羽房院中，抬起手轻轻的扣了几下门问道：“师弟，睡下了么？我是大师兄。”
青蛇精一听是赤羽的大师兄来了，吓的‘出溜’一下缠到了赤羽的腰间急忙将自己隐好。赤羽闻言是大师兄来了，高兴的起身开门，看到了门口大师兄如春光般明媚的脸，他兴冲冲地拉起师兄的手就往门里拖：“师兄这么晚还没睡吗？师兄快请进来，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封清玄被他拉着走进屋来，关心的说道：“闲来无事，所以过来看看你一个人睡觉害怕吗？”
赤羽眨了眨他那深邃的大眼睛：“师兄请先坐下，”他一边扶着椅子让师兄坐下，一边给师兄倒了杯茶水，接着说道:“还是师兄最了解我，我都害怕死了，如果师兄能搬过来和我同住就好了。”
在住宿这件事上封清玄对赤羽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虽然深表同情，但师命难违，师尊说让他一个人睡定然有他的道理，既然师尊没解释原因，做弟子的也不好多问，封清玄起身把手放在赤羽的肩膀上安慰道：“师弟不用怕，师兄今晚不睡了，就在门口守着，你踏实的睡吧！”说完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还不太懂得男女之情的赤羽紧紧拉住封清玄的手不理解的问道：“师兄宁肯不睡守在门外，也不能搬来和我同住吗？师兄是在嫌弃我吗？”
封清玄何曾这样想过，小师弟真是不理解自己的苦衷啊，他急忙解释道：“师弟莫要多想，师兄怎会嫌弃你，只是师尊曾经叮嘱过让你自己睡，不知其中有何玄机，师兄不敢违背，既然你害怕，师兄就守在门外，你若有事随时叫我就好了。”
又是玄机，赤羽听见玄机这两个字头都大了，难道自己要永远一个人吗？可是他心疼师兄，既然师兄不能搬过来一起同住，又何必让他守在门外无法休息？赤羽松开了拉着封清玄的手说道：“既然如此，师兄还是请回去休息吧！不必守在门外的，我如果害怕会大声叫师兄的，想必师兄听见叫声再过来也是来得及的。”
封清玄沉默片刻说道：“那师弟你不害怕了吗？”
赤羽对这次捉妖的事既觉得心虚，又无可奈何，他幽幽的说道：“既然我必须要学会一个人独处，就不能太娇气了，你的小师弟也该长大了，就不劳烦师兄费心了。”
封清玄看着师弟委屈失望的表情心中不忍，妖精一日不除想必他还是会害怕的，封清玄态度坚决地说道：“师弟还是放心休息吧！师兄就站在外面。有师兄在，师弟不用急着长大。”
说完门已被关上，透着窗纱能看见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月光挥洒在窗外亭亭玉立的师兄身上，再赤羽看来大师兄的背影坚毅且孤独，温柔也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