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摇摆
四十日前，武城城外。
只有无穷无尽的死气，只有随处可见的尸骸。即便这些如今的尸骸在不久之前，甚至只是刚刚，还在奋力为各自的目标而厮杀搏斗，每一举一动都鲜活真实，但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一切尽数戛然而止。
夏栀吟难得的心情愉悦，闲适的漫步在人间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这样的状态是与往日大相径庭的。事实上，夏栀吟的性子比夏闻泣要更加冷酷淡漠，也更加紧绷专注，从不对旁人宽容饶恕，亦不会放纵自己。
但此时的反常是有迹可循的。
她等了太久了……为了从蛇妖飞升成为蛇仙，漫长的时间里，夏栀吟不得不一改往日的形象——
严谨慎重的按照那些‘规则’约束自己的喜好杀戮的性子，不得不去做那些自己往日分毫瞧不上的可笑‘善事’。为了积攒功德，为了抵消杀孽……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她终于将那条件苛刻的九十九件善事都完成了。只要再达成最后一件善事，便随时可以飞升！
但这善事并不是那么轻易能遇上的——‘规则’的背后到底是什么她不得而知，只能像具提线木偶般，被那或许并不存在的东西操纵去引导，然后循规蹈矩而已。
竹林深处幽静至极，她倚靠在石头旁，闭目盘腿而坐。
她猛地睁开双眼，视线快速移向右前方。
——熟悉的血腥气从不远处飘散而来。但真正勾起她兴趣的，是那再一次找了上来的‘规则’。也就是说，这第一百件事就这么如此突兀的接踵而至了！
她不假思索，立即向那规则指引的方向前进。
“就是她们吗……”夏栀吟皱了皱眉，用足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尸骸。
还没有死透，但再晚一步便不好说了——夏栀吟掌心浮现出绿色光芒，将地面的两个少女笼罩。那些方才还在渗血的伤口立刻愈合，完整的皮肤与血肉瞬间长了出来。
“结束了。”她轻轻开口，脸色带着古怪——这过于简单的达成所求让她本能的怀疑有诈。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夏栀吟抬头，那从天而降的雨水滴便落在她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这雨来势汹汹，雨势越来越大，很快便将整个地面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湿。
夏栀吟又缓缓低下头——那两个被她救下性命的女孩泡在地面蓄积起的雨水之中，沾染着各种脏污的衣物与身体紧紧粘附，发丝更加黑亮，同样牢牢贴在身上。只有脸蛋因血污被雨水冲净，而看起来更加纯净无害些。
她转身，毫不迟疑的迈开腿欲要离开。
可没走两步，那规则忽的引导她再次返回那两人身边。
夏栀吟忽视了那规则，继续向前，却骤然顿住。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愠怒，紧紧握住了拳头又松开。咬了咬牙，又一次返回到那依旧毫无反应的二人身旁。
“为什么？”
她变了脸色，阴恻恻的盯着二人——为什么方才显示达成的善事，在她刚刚离开的那刻忽的消失，可待她刚一凑到这二人身侧的现在，又立即转变成了达成？
这该死的捉摸不透的规则……她心中阴晴不定，最终，还是将地面的两个女孩一同带离了此处。
晏安安一个激灵，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哪儿？”她无比困惑，四周是她不曾见过的布置。
她活下来了？被什么人救了？等等——晏安安忽然意识到自己新长出的左边身体，以及最为重要的，“妹妹！”
晏宁宁安静的躺在她的身侧，还在熟睡着。果然，她也与自己一般，就像是被神仙救下了一样，拥有了完整的身体。
“你醒了？”夏栀吟推开门，不冷不热的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在人间的一处宅邸。我救了你们。”她大概说明了情况。
“您、您是神仙？”晏宁宁瞪大双眼，结结巴巴——拥有这样不可思议力量的只有神仙！
夏栀吟冷哼一声，口中却回答出与真实想法截然相反的答案，“可以这么说。”当然，很快就是了。
晏安安连忙爬下床，跌跌撞撞的爬到她身前便仓促的跪地开始磕头，“求求神仙大人、求求您帮忙，帮我们救救大人！”
夏栀吟眯了眯眼，声音淡淡的，“哦？细说。”
——如今她尚不知晓这桩善事为何这般离奇的摇摆不定，有什么飘忽不定的事情会因为她的离开而发展吗……她需要答案，就从这被规则选中的二人身上得到吧。
晏安安又磕头，磕磕绊绊地开口，“大人，大人他是我们非常重要的人，对我们同样有救命之恩，使我们非常重要的存在……”她弱弱抬眼，
“但如今大人生死未卜，被……随时会被人抓到，我们非常担忧惊恐。”
“请您帮帮我们，施展神通，赐予我们力量吧，我们一定、一定要去救大人的！”她带着哽咽，再次磕头。
夏栀吟出声制止，“别磕了。”她压低眉头，向地面的少女提问，“你们口中的那个大人，又是什么人？好人？恶人？”
晏安安顿时一僵，可怜巴巴的抬头，焦急无措的急出了眼泪，似乎不知怎么回答。
“我需要答案。身为神仙，当然不能帮一些大奸大恶之徒。这点你明白吧？”神族仙族并没有这样的限制，只有此时此刻的她被这样不讲理的规则束缚着。
“当然……”晏安安犹犹豫豫，好一会儿，终于开口，
“大人他，不能算作好人，这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
她选择了诚实。并不单单是因为觉得谎言会被神仙轻而易举看透，更多的是自身不愿意掩饰有关吴良的一切，吴良于她，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美化的糟糕存在。
她话锋一转，“但他对我们二人是好人——不，是与神一般的存在！”
“那是此生都无法回报的救命之恩，他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不管当初他的决定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没有被他救下，我们就没有未来可言！”
她眼中洋溢着光彩，狂热又坚定，“我们必须要将拥有的一切全部奉献给大人，哪怕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