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黄粱
戴木辛的身体一沉入那墨绿的液体之中,便像是脆弱的纸张浸泡入水,快速消解崩溃,很快便崩坏成指甲盖大小的无数碎肉,画面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晏安安在晏宁宁之后,又咬破指尖,在吴良下腹绘制出与地面设立阵法相同的纹路。绘制完成,她停下,吴良身上红色的咒文发出耀眼的金光,代表着一切准备彻底完成了。
“你们就在这儿守着。”
吴良抬腿跨入,顺着容器内壁缓缓坐下。他一进入,液体的颜色便开始一点点变淡,液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澄清。
他感受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被从未体会过的轻盈温暖充斥。如同处于泉眼之中,他身体内的污浊混沌被强大的灵力洗刷梳理,一点点变得清晰通透,整个人如同云端的一缕风,感受着凡人难以知晓的更高层次的欢愉。
“呼”他享受的眯着眼,缓缓道,“……果然是真的。一切都与那残卷中的描述完全一致。”
阴体灵浴之术,那是他年轻时在外闯荡,偶然听到的一种法子。说是可以改变凡人的体质,莫说是长生不老了,甚至不必苦苦修行,就能拥有赶超修仙者的强大力量。
这些年间,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快点用在自己身上。其他宝物凭借他的势力好凑,可最关键的两个条件他却迟迟无法达成——一个,是拥有灵力之人施法布阵,催动仪式开启。
另一个,则是那不好寻得的阴之体。
六界之中近乎所有人都是阴阳平衡的寻常之体,但也有那罕见的体质——阴之体与阳之体。
阳之体也唤作灵体,阴之体即咒体,是两种异体,不论哪个都数量极少。其中,阴之体的数目更是远少于阳之体。而极阴之体和极阳之体仿佛天方夜谭,整个六界一个也不存在的状况都是有可能的。
但仿佛上天眷顾,严武谦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他本就与此人不对付,暗中调查意外发现严武谦居然是阳之体……虽然是非常微弱的阳之力,甚至不配称为阳体,但在他身陷囹圄的此刻,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他别无选择。
不管是出于复仇心理,期待着那个严武谦成为自己的垫脚石,还是为了此刻的自保与谋求更长远利益——他都要用此人试上一试。
阴体灵浴之术自然阴体更好,但阳体作为异体,虽效果不及,却也能让他得到超过凡人的力量,这便足够了!
他享受的浸泡沐浴,懒散的看向那无比戒备认真为他守着的晏氏双子,心中颇有些得意——
凭他的身份,不是找不到修仙者助力。可这浴法算得上‘以命换命、抢夺运势’的歹毒之法,其因果罪责最终同样会反噬在催动术法之人身上。那些人修了仙,反而更是胆小如鼠的惜命,一听便匆匆逃离。
这两个家伙,不知是空得了力量蠢的不知那背后的孽债,还是果真忠心耿耿,哼,他也不在乎了……
“还得多久啊?”吴良的声音慢悠悠的。
晏安安立即回应,“回禀大人,再过两个时辰仪式即结束。”
“好,太好了!躲躲藏藏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哈哈哈!”他大笑着,无比享受。
“确实。”那陌生的声音凭空冒出,冷不丁吓得他立刻一僵。
随即,一个金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容器外他的正前方。此人一双金色蛇瞳,眼角还有些许的鳞片,正冷冰冰的凝视着他。
“是妖怪!”他立刻反应过来,吓得连忙踉跄着爬到另一边。
“吴良,你以后不用躲藏了。”戴木辛笑眯眯的,扶着容器边缘看着他,“回去就立即斩首。”
吴良一转头,竟看到了那个本该已经死去的严武谦!他立刻惊恐的大叫一声,忙低头看着容器内的液体——那里面的液体平静无比,黑绿色又浑浊黏腻,更没有什么严武谦的尸块。
晏氏双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夏闻泣随意一抬手,地面伸出两条藤条便将她们束缚在空中。
“……一会儿再处理你们的事。”夏闻泣压了压眉头,视线移到二人身上。虽并未刻意施放威压,那压迫感便让人喘不过气来。
吴良坐在容器内,瞠目结舌,呆滞的看着二人,说不出一句话,被这忽然发生的巨变搞得不知所措,一时反应不过来。
终于,见晏氏双子被那妖怪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他万念俱灰,也终于明白了眼下的状况——严武谦攀上了个强大的妖怪,尘埃落定,今日要完蛋的是自己。
可他还是有不解。大概只有等死一条路,反而壮了胆子,冲着那二人厉声质问,“方才是什么情况?你明明已经死了才对!”
“是幻术。”戴木辛还扮演着严武谦的姿态,严肃的轻咳一声,耐心解释,“方才你经历的一切不过一瞬,只是幻术里的虚假幻象。”
夏闻泣仰着下巴,摇扇不语,看似波澜不惊。
——倘若真的让他用了那阴体灵浴之术,那才是真的无力回天!晏氏双子用的可是夏栀吟内丹的力量,术法实施当日,那家伙怕就又得从仙界归来当回蛇妖了!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该解决最后的隐患了。
夏闻泣抬腿缓步走向那费力挣扎依旧无果的晏氏双子,伸出一只手,那二人顿时如同被抽干了内芯的器械般停滞。白色的光晕从她们曾经不存在的半边身体和半张脸上一点点剥离,待光雾散去,她们又恢复了那日武城外血淋淋的濒死模样。
那光雾缓缓凝聚成一粒沙子大小的东西,静静落到夏闻泣手心。
“回收完毕。”夏闻泣转身,地上的藤条又快速窜回地面,那高高悬挂的二人重重砸在地面,恢复意识。
地上的晏氏双子痛苦的挣扎着,恨恨的盯着离去的夏闻泣,“……还回来!”声音微弱,那向前伸的手甚至无力握紧。
夏闻泣停下脚步,倒是给了一句回应,“这本来就不是你们的东西。”他忽然想到夏栀吟,自己还不清楚夏栀吟为何将内丹力量用到她们身上,便皱了皱眉,转身看着模样悲惨的二人,高高在上的发问,
“我可以救你们。但有个条件。”他不必成仙,因而不必在意那点微乎其微的因果债,用自己的内丹救救她们亦无妨。
“若是你们再次拥有力量,还要继续给旁边的那头肥猪当狗吗?”他睨着眼,用审判的目光看着二人。
——他要的答案无比明显,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晏氏双子是如此执拗,不愿伪装的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志,“我们永远会为父亲大人鞠躬尽瘁!绝不会改变!”明明已经无比虚弱,但语气里是绝对的坚定。
“那便等死吧。”他神色疏离,毫无慈悲之意的立刻转身。
戴木辛蹙了蹙眉,不忍的移开视线,心中默默叹息——永别了。
这一次,至少死在了一起。
屋内仅剩下地面那两个只有半个身子的‘怪物’。
晏安安用那只仅有的右手握住晏宁宁的右手,二人一个趴着一个躺着,半具身体中流出的血已经快要干涸。短暂的一生中,一次次惊人的顽强活下去的怪物,生命就此终止。
——再没有翻转的机会,今日确实是死期,永别了……父亲大人。
最后时刻,她们终于有了勇气——卑劣丑陋的世人口中的怪物们第一次,将那个藏在心底多年却从不敢说出口的称呼,在那个人面前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