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71冲着你唤我一声‘夫君’，我便让你十招
她施施然地推门而出，好整以暇地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身后的石门上，漠不关心地看着那个心急如焚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向她靠近。
见她倚靠在门外，霍冲微微一怔，原本紧锁的眉峰竟像是舒缓了几分，可旋即便拧得更深，“你怎么会在这儿？月华呢？”
“她吗？”她虚张声势地侧头向石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无辜地摊开双手，“大概在求南歌杀了她吧。”
霍冲的眼神一滞，面色不善，“让开。”
她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眸中盛满温柔和煦的笑意，“若我说不呢？”
“阿满，不要逼我动手。”
霍冲的脸色阴晴不定，一触及发，语气中却多了些许恳求的意味来。
她的心中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慰感，她轻轻地捏住袖中的流云，扬起下巴挑衅他的底线，“今日能得候爷亲自指点武功招式，沈思三生有幸。”
她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骤然出手，袖中流云飞出，直击向他的心口。
他大惊失色，堪堪避过，她袖口轻招，如影随形。
她心中清楚，他的身法最是精妙，一旦她失了先机，再想取胜，已是难上加难。她与他缠斗了片刻，见他只是闪躲，并不反击，颇有些无趣地叹道，“夫君若再这么谦让，怕是你心心念念的姑娘便连骨头也剩不下了。”
话音未落，只见霍冲腰间的飞雪陡然出鞘，他漫不经心地挽了一个剑花，玉屑琼花一般，已格住了流云的纠缠。
霍冲静静地看着她，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冲着你唤我一声‘夫君’，我便让你十招，也算是人至义尽，阿满，你不要得寸进尺。”
“好，我让开便是。”她从善如流地顿下\\身形，将流云一点一点地绕在指间。他不想打时，她偏要与他缠斗，他准备与她动手时，她便见好就收，总之如何能给他添堵，她便如何。
果然，霍冲有些迟疑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经过时，步子也迈得分外地犹豫。
最后，他终于伸手推开了石门，怔怔地呆立当场。
沈思饶有兴致地凑上前去，向石室中略张了一眼。只见月华夫人浑身是血，蜷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大小伤口如虫似蛊地攀爬了她满身满脸。因为毒药的作用，伤口中渗出颜色各异的液体，逶迤在青苔斑驳的地面上，其状惨不忍睹。
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可惜了啊。她在心里哀叹了一声，目光在石室中轻描淡写地一扫，便看见南歌与倾舞两个不知轻重的丫头，此时正很有眼色地龟缩在霍冲的视线轻易触及不到的墙角，忐忑不安地看她。
她略笑了笑，比了一个干得漂亮的手势，又用眼神示意她们稍安勿躁。
南歌与倾舞得了她的讯息，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形容便有些有恃无恐了起来。
她仍将目光转向霍冲，只见霍冲略带迟疑地向前迈了几步，试探着轻唤了一声，“月华？”
听见霍冲的声音，月华夫人的身躯微微一怔，她费力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想是有浊血糊住了喉口。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月华夫人神色仓皇地抬起手来，用半截袖摆遮住了脸孔，呕心呛肺地咳了半晌，方才喘着粗气，急声道，“你别过来。”
沈思记得月华夫人的声音最是清越冷冽，此时再听已是呕哑嘲折，不堪入耳。
霍冲几乎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他进退维谷，只能定定地看着月华夫人，满脸的哀痛。
霍冲此时正是心神俱震，无暇他顾的时候，想要滑脚便只有趁此机会了。于是沈思不动声色地踱至霍冲身后，对着南歌与倾舞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快走。
两个丫头如蒙大赦，蹑手蹑脚地溜出了石室。沈思寻思着自己是否也该早溜为妙，只是如此这般地挣扎了半晌，仍没能敌过心中的好奇，她是委实很想知道，对着那样一张脸，霍冲还能不能爱得起来。
于是她索性抱臂斜倚在墙壁上，默不作声地冷眼旁观着。
漫长的沉默，如年似岁一般，她正觉得有些难熬，却听霍冲终于喃喃的开口问了一句，“是阿满做的？”
她禁不住冷笑了一声，月华夫人此时不过还吊着半口气，怕是熬不过他如此废话连篇。
果然，月华夫人亦是冷笑，她身形未动，只是语气怨毒地回了一句，“是她又如何？你会杀了她替我报仇吗？”
“我……“霍冲有些语结，他将掌攥紧成拳，想是用力太狠，手背之上的青筋一根根的暴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要动怒了，沈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蹭着身子准备滑脚，却听月华夫人在此时幽幽然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我愿赌服输。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沈思，她若是落在我的手中，下场也不会比我现在更好。”
沈思深以为然，若不是立场不同，她简直要为月华夫人的坦诚击节叫好。
然后她听见月华夫人又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声音听来越发的凄楚，“如今月华已形同废人，无法再为候爷鞍前马后，出谋划策。能否恳求候爷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给月华一个痛快的死法？”
沈思看见霍冲紧紧地蹙着眉头，脸色有点，呃……五味杂陈。
须臾之后，他眸中的挣扎渐渐地被逼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快步地走到月华夫人身前，俯下\\身子将她满是伤痕的身躯轻轻的揽在了怀中，动作轻柔而小心。
沈思此时的心境又是好奇又是尴尬，于是微微侧过头去偷偷地向他二人看去。
只见月华夫人的身体突然痉挛般的颤抖起来，她仍用袖摆紧紧地遮住面颊，半晌之后方才听见袖摆之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霍冲的目光落在空茫之中，眼神飘忽而迷惘，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平淡而冷漠，“月华，我不能。我答应过阿满，绝不插手。所以，你，好自为之。”
月华夫人的哭泣声停止了片刻，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沉默。霍冲小心翼翼地将她移至榻上，然后快步离开了石室，没有丝毫的留恋。
沈思看着霍冲从她身边经过，心中突然便涌上一种兔死狐悲的清醒，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推门而出，一抬眼便看见霍冲正站在石室外的甬道中，他将额头抵在青石的砖面上，整个身躯伏在墙壁上轻轻的颤抖着。
她不好再靠近他，只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倚靠在石门上，静静地看他。
她下意识里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份，只是拧着一根筋，嘴上不肯承认罢了。又过了许久，见霍冲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受了这些折磨，说到底终究还是因为你。你就这么不管不问地走了，还真是让人寒心。”
话刚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风凉，果然霍冲转过头来冷笑了一声，“是吗？那是谁把她折磨成这副模样的？你倒是教教我，要如何去管？杀了你为她报仇吗？”
她挑了挑眉，很想回他，若他想要她的命，可以尽管拿去。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她年纪轻轻的，着实惜命得很，犯不着为了逞口舌之快搭进一条小命。况且这一次她也不过是以直报怨，着实也没有什么错处。
许是她这副油盐不进的神态让霍冲有些无奈，她听见霍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极尽疲惫，“阿满，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她抬起头来，面色平静地看着霍冲的背影渐行渐远，方才低低地叹道，“不会有下一次了，费尽心机，只为了和你身边的女人们争风吃醋，我也觉得挺没有意思的。”
然后，她看见霍冲的身影竟顿了一顿，却最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