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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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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当年的月华夫人也不过是娼妓出身

    那一日,沈思独自用罢晚膳,闲来无事,只带了南歌一人,轻车简从地顺着通淮街,一路向贡院西街逛去。

    夏日里天长,此时正是半昏不暗的时辰,秦淮河畔十里百坊,渐次地挑出了自家的大红灯笼,远远望去,仿若丝网上的结,密密的织就着,缚住了多少如浮萍飘絮般的女子无所依托的命运。

    沈思与南歌换了男装,漫无目地的沿着河畔向前逛去。眼前看见着的是那些院额坊名,从浓词艳赋中脱胎而来,耳畔听见的是河中画舫上,懵懵懂懂的歌伎们正调弦试音,咿呀娇怯。

    过了文德桥,便是远近闻名的晚晴楼,与隔河相望的教坊行院不同,晚晴楼中没有陪醉的小倌,卖笑的娘子。却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偶尔也会有些吹拉弹唱的余兴节目,用的也是清一色的清倌儿,轻易亵玩不得。

    沈思立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目光越过晚晴楼的正门,向内张望。只见楼中的食客往来络绎不绝,店中的伙计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唯有掌柜的一人立在柜台后面,闲闲地拨动着手中的算盘珠子。掌柜的头上唯有一支素净的骨簪,一身布衣朴素干净。可那张脸上颠倒众生的绝代风华,却让人一望之下,便再以难以忘怀。

    南歌见沈思在晚晴楼前伫立了许久,以为她有兴致去楼内坐坐,忙要先去楼中订间雅阁打点一番。谁料想,沈思只垂眸思索了片刻,身形一动的功夫,人已闪入了楼旁逼仄的窄巷之中。

    南歌连忙快步跟上,这处窄巷因着只进不出,少有人往来,却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去处。南歌刚在沈思面前站稳身形,却见沈思双手握拳,交叠在身前,对着晚晴楼的方向郑重的福了三福。

    沈思此时穿着男装,这般举止看在眼中有几分怪异,南歌赶紧上前一步将沈思扶住,侧身挡住巷子外路人的视线,低声道,“这晚晴楼中,可是有夫人相熟之人?既然已经来了,夫人便现身一见又有何妨?”

    沈思定定地看着晚晴楼檐下摇曳不定的风灯,神色凝重,恍若自语,“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自己前路未卜,若是冒冒然地相认了,难保不会平白拖累了人家。待到此间事了,一切顺遂的时候,再相见不迟。”

    南歌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她略想了想,方才劝道,“夫人说的是昌平郡主的事吗?她不过一介娼妓出身,也值得夫人这般如临大敌吗?”

    沈思松了松肩膀,仿佛恍然间回过神来一般,她斜觑了南歌一眼,脸上已恢复往日的从容淡定,“你素来谨慎,如今竟也学得如此轻敌了吗?别忘了,当年的月华夫人也不过是娼妓出身。”

    在沈思面前,月华夫人素来是个禁忌,如今听她骤然提起,南歌不禁心头一惊,不敢再冒然接话。

    却见沈思展开手中的折扇,神色如常地在身前轻摇了片刻,沉着声音道,“去得月楼吧。”

    与别处的沸反盈天,烈火烹油大相庭径,得月楼虽占着地利,此时却是门可罗雀,冷清萧条。

    得月楼的钱婆端了条板凳,横坐在门前,百无聊籁地嗑着瓜子,有人经过时,便有气无力地吆喝几嗓子,越发显得半死不活。

    沈思站在得月楼前灰暗昏黄的行灯下,冷眼端详了片刻,径直向楼内行去。

    “哎哎,我说这位姑娘,咱们这儿可是专给爷儿们消遣的地方,瞧您这细皮嫩肉的,穿着个男装,就真把自个儿当男人了不成?”

    逢着生意惨淡正没好气,偏又遇上个姑娘来寻她的晦气,钱婆从板凳上一蹦三丈高,追着沈思的步子,拦在沈思面前,满口里直嚷嚷。

    沈思顿下脚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钱婆见沈思气质高贵,仪态端雅,讪讪地住了口,再不敢多言。

    南歌见状连忙凑上前来,往钱婆手中塞了个金锭子,笑着打趣道,“瞧瞧您这儿,冷清得恨不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敢情您还挑客人呐。”

    钱婆颠了颠手中的金锭子,喜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躬着身子前面领路,一迭声地招呼道,“哪儿能啊,是老身有眼不识金镶玉,两位姑娘楼上请,楼上请。”

    沈思跟着钱婆步入楼上雅阁,只见这处雅阁正临着分月的文桥边上,视野极好。一屋子的摆设以月为题,很是不俗。想是当年远近闻名的花魁月娘子,就住在这处香楼中。

    那个时候,凭着月娘子的名头,得月楼着实风光了许多年,可木秀于林,树大招风,如今佳人不在了,昔日里被得月楼压过一头的教坊行院自然乐得墙倒众人推,是以这得月楼衰败起来也分外的潦倒。

    南歌正将东边的轩窗推开,散散一屋子的霉味,此时屏风后又传来几声琵琶响,真正是呕哑嘲折,沈思有些无力地扶了扶额,好在钱婆适时地领着两个婢女端了点心茶水上楼,沈思连连摆手道,“快别让她们弹了,我不过想找个言语有趣的人随便说说话,你留下更可,让她们都下去吧。”

    钱婆一听连忙喝停了弹琵琶的歌伎,屏退了两个婢女,亲自为沈思把盏,一边赔笑道,“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贵府在何处?人家夫人小姐都爱去庙里头拜拜佛,郊野外踏踏青,姑娘倒是另辟蹊径。”

    沈思并不与她罗嗦客套,轻轻揉了揉额角,开门见山道,“我曾听闻,得月楼中有位月娘子色艺俱佳,今日里是特地来见识一番的。”

    “月娘子早不在楼中了,”钱婆被戳中心中痛处,没好气地应了一声。她抬眼瞟了沈思一眼,见沈思生得极好,心中暗忖,怕是哪家的小姐自负貌美,又争强好胜,特地来找月娘子比美来了,于是又恭维地笑道,“若论美貌,恕老身说句唐突的话,月娘子哪里及得上姑娘的万一?”

    沈思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对南歌使了个眼色。

    南歌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递予钱婆笑道,“你且看看,这画中之人是不是你们楼中失踪的月娘子。”

    钱婆展开画轴略扫了一眼,不觉脸色大变。她在风月场中迎来送往了许多年,知道兹事体大,连忙敛了敛神色,正襟危坐道,“不知姑娘从何处得来的这幅画,这画中人又是何人?”

    沈思捕捉到钱婆脸上的变幻,扬着唇角,凑到钱婆身边,轻笑道,“你急了,若是你当真不知道画中人是谁,应当说‘画中人不是月娘子,敢问姑娘为何有此一问?’,而不是巴巴儿的关心画从何处得来。”

    见钱婆脸上阴晴不定,沈思仰身靠在椅背上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画中人是谁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她就是你得月楼中的花魁月娘子,也是一年多前因为在甘露寺中救了太后的性命而一步登天,如今嫁到镇远候府上与我平起平坐的昌平郡主。”

    钱婆心中一惊,再在矮凳上坐不住身形,她滑下矮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恕老身有眼无珠,不识夫人尊面。可老奴当真从未见过画中的郡主娘娘啊。”

    沈思早料到她要推托,她从桌上执起一枚银签,漫不经心地剔着指甲,半晌方才开口道,“我今日既然找上了你,你横竖也是洗不清干系了,倒不如爽快些,听听我想要些什么,免得受些零碎的折磨。”

    沈思斜着眼风,轻飘飘地扫了南歌一眼,南歌满脸堆笑地上前一步,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在钱婆面前展开,锦囊中装盛着各色花粉香丸,五彩斑斓,看上去十分喜人,“咱们家夫人平日里最爱倒腾些香啊药啊的,却一直苦于没个敢试药的帮衬着。”

    见钱婆饶有兴致地探头探脑,南歌用两指拈起一枚红色的丸药,凑到钱婆眼前一晃,笑道,“喏,这一枚唤作‘玉消丸’,服下后,身上的血肉便会成片的脱落而下。以钱妈妈这样的身形,嗯,一个时辰之内,保管你形销骨立,弱柳拂风。”

    说着,南歌一手擒住钱婆的肩膀,一手作势要将药丸往她的口中塞去,钱婆拼尽全力向后撤着身子,凄厉地嚎啕道,“夫人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千万高抬贵手,饶老身一条性命啊。”

    沈思闻言十分满意地对着钱婆点了点头,示意南歌松开钳制,然后笑盈盈地看向钱婆,赞赏道,“嗯,这才是识情知趣的俊杰。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不过是劳烦钱妈妈明日里陪我进宫一趟,见到昌平郡主时,装作他乡遇故知一般,唤她一句月娘子便是。”

    钱婆知道内宅之中的明争暗斗,腥风血雨,你死我活,也明白此番眼前的这位候夫人不过是想拿捏住她来挟持昌平郡主。但是一听到竟要进宫,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颤声道,“这天下间长得相像的女子多了去了,其实老身也不是很确定郡主娘娘与咱们楼中的月娘子是否是同一个人。这乱认皇亲的重罪,太后怪罪下来,老身如何吃罪得起?”

    沈思闻言,颇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无论是与不是,你只认作是便可。其余的事情,我会一力周旋,保管你无事。”

    你不杀我灭口就谢天谢地了,钱婆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她嘴上不敢多言,抬头瞄了沈思一眼,见沈思已不耐烦在此间久坐,正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不禁暗自庆幸,总算送走了这尊瘟神,正算盘着如何趁夜滑脚,却突然觉得肩膀上一痛,已被南歌擒住了双肩。钱婆觉得身上一僵,然后便听见南歌对她笑得不怀好意,“为恐夜长梦多,今儿个恐怕还要委屈您在候府上住上一宿,钱妈妈,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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