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66你是生怕孤看不见你与谨之的伉俪情深吗
在齐王身边贴身侍候的大太监盛启见这情势,连忙撑起乌蒙蒙的油布大伞,一溜小跑地来到二人身边,忙不迭地开口劝道,“殿下,这雨太大,您快到帐内去避一避吧。纵然您身强体健的,也要顾忌着夫人受不受得住啊。”
君念对盛启置若罔闻,只将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沈思身上,沈思梗着脖子迎向他的目光,毫不畏惧。
见这二人僵持不下,盛启急得直跺脚,连忙又凑到沈思身边劝道,“霍夫人,您听奴才斗胆说上一句。殿下着实没有要瞒着夫人的意思,今儿个一早点兵,殿下连自己身边的亲卫都派出去了,如今当真是无兵可调。霍将军身手非凡,吉人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您就别再为难殿下了。”
盛启夹在他们二人之间上窜下跳,搅得沈思愈发地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他那些废话连篇。
然后她觉得眼前突然敞亮了几分,君念已索性将盛启一把推开了,俯身凑至她的眼前。
二人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沈思觉得她的身躯瞬间绷紧了,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像是觉察到了她的紧张与戒备,君念轻笑出声,他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你这么卖力,是生怕孤看不见你与谨之的伉俪情深吗?”
她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君念的笑意更甚,他一字一顿地开口,极尽恶毒,“你说得没错,孤是嫉妒谨之,只是现在动他,孤觉得还不是时候,静言,你说是吗?”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几乎稳不住身形,雨水迷茫了视线,将她周遭的人与物都幻成一种扭曲的形状,然后,她觉得昏睡穴上突然一痛,便混混沌沌地垮下了身形,落入了一个同样冰冷湿透的怀抱。彼时风正疾,雨正冷,唯有依偎在一起的地方如火如荼地灼热着,闷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醒来时,正躺在中军帐后小隔间的软榻上,君念端着乌黑的药汁,坐在她的身前看她,眸光温柔专注,“你醒了?先把药喝了?”
君念将小勺递至她的唇边,她别过脸去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身上的伤已好了七七八八,她的神思也跟着清明起来,她已思忖明白,这分明就是君念与霍冲定下的计策,霍冲在鹰愁谷牵制齐军主力,君念的人马绕道去取邢州。横竖只有她一人迟钝,奔上窜下地徒惹了一身的伤痕,还白白地让那两人看了笑话。
可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别扭些什么,若是只论此事,从头到尾,君念委实没有半点错处。或者真让他说中了,她在霍冲那儿受了委屈,便要找他闹去。
这样的想法让她越发的羞愧,于是她将目光转向帐中忙碌的婢女身上,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鱼贯而入再雁行而出。最后仍将她与君念二人孤伶伶地留在了帐中。
君念见她半晌没有动静,将小勺依旧放回碗中,轻笑道,“静言,孤自有千百种的方法让你喝药,但是孤现在一样也不想用。”
他又凑近了一些,笑道,“因为你这样对我耍小性子,我其实很开心。”
她的脸瞬间红了几分,僵着身子靠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敢看他的脸,他每次这般犯浑的时候,她除了生气跺脚便再没有办法。
这时候,她的救星来了。是盛启急急忙忙地撩帘而入,急步走到君念面前,与君念耳语了几句,君念微微颔首,示意盛启退下,转头仍对着她笑道,“谨之回来了,你若是想见他,便乖乖地把药喝了,不然孤就让你永远见不着他。”
沈思端起药碗一愣神的功夫,君念已站起身来撩帘而出。她将药碗握在手心中,凝神听着外帐中的动静。
须臾的功夫,外帐中传来铿铿的脚步声,然后便听见君念对着来人笑道,“看你这么踌躇满志的样子,是打了个大胜仗回来?”
“该杀的杀,该捉的捉,该拿下的城池也已拿下了。大军驻扎在邢州,我先回来向你报个捷。”是霍冲的声音。
君念轻咳了两声,许是那日淋雨之后,风寒未愈,声音听起来有些厚重低沉,“好,孤这就写折子为你们报功请赏。”
顿了顿,续道,“只是,这些运筹帷幄的事,你事先都没有和自家夫人知会一声吗?静言她以为孤要害你,从鹰愁谷一路风尘仆仆地跑到孤这儿来,与孤大闹了一场,如今怕是仍在后帐中怄着气呢。”
片刻的沉默之后,沈思听见一阵悉索的声响,像是霍冲站起身来时,铠甲上的金属刮蹭在了椅背上,“让殿下为难了,臣去看看她。”
霍冲的话音刚落,沈思便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霍冲撩帘而入,一见她端坐在软榻上,便笑道,“几日不见,夫人的气色养得愈发的红润了。”
“你站在那儿不要动。”她的心里怄着气,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他并不理会她,径直走到她的身边。
“真的生气了?”声音近在耳畔。
她气势汹汹地睁开双目,霍冲的脸近在咫尺,猛地闯入了她的眼帘,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话未到嘴边,气势先矮了一半,“明明都是你们事先计划好的,为何要瞒着我?”
她委委屈屈地开口,小媳妇似的。
“瞒着你?我什么时候敢瞒着你?”霍冲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她,“夫人冰雪聪明,为夫的那些浅薄计划,哪里瞒得过夫人的慧眼如珠?”
“你……”她气得语结,涨红了一张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见她气得不轻,适刻而止地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阿满,虽说是事先谋划,可毕竟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前思后想,仍怕你有闪失,只好瞒着你,先将你送出。”
他好言好语,她无力反驳。只是她身份低微,自幼最怕被别人看轻,他这般说,她心中愈发的委屈,她死咬住下唇,别过脸去,半晌后方才轻声问道,“谨之哥哥,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地允许我站在你的身边?”
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霍冲有片刻的愣神,然后方才郑重地开口道,“嗯,等有一日,你可以帮得到我,而我也不用再为护你而分神的时候。”
“是这样。”
他瞒着她,确然是因为她的无能和累赘,这样的认知让她觉得有些挫败。于是她垂下头去,紧紧地交握住双手,有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入眼眶,仿佛混浊的雨水汇入清澈如镜的湖面,搅乱了一池静水。
“我,应该不会让你等太久。”她轻声地开口,承诺仿若叹息。
帐外夜正酣,霍冲执着书卷端坐案前,睡意全无。
彬州之事早已安排妥当,万事俱备,可他要等的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沈……思……,空闲着的左手在案上无意识地描画出她的名字,霍冲禁不住一阵心烦意乱,他已在彬州大营中盘桓了数日,再待下去,怕是迟早要被内卫盯上。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在悬碧谷时,沈思明明已经应了他,她向来言出必行,没有理由事后反悔。
他叹了一口气,手中的书页已被揉出了纷乱的褶皱,像极了他现在的心绪。从他与沈思相识开始,她的一言一行,文韬武略,都是他悉心指点栽培,他以为他是懂她的。可他不知道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她的所思所想,便已超出了他的掌控。从前他总嫌她太过懵懂,如今却又恨她太过精明,而偏偏这种精明中又带着阳逢阴违的顺从,让他想要与她理论也挑不出半点错处。
霍冲将手中的书卷重重的撂在案上,站起身来踱至帐门前,帐外的夜色中,悄然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将月色晕得朦胧不明。然后霍冲听见一声极低的叹息声,不知从何而起,他眉间微蹙,指尖轻动,一枚铁蒺藜已循声射出。
只听“叮当”一声脆响,两枚铁蒺藜在半空中相撞,擦出灼目的火星,又一起落在地面上。来人手上的劲力很是霸道,霍冲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再看时,一个黑影已悄无声息地闪入了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