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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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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5你在他那儿受了委屈,便跑来闹我

    青蕖的刀法又快又准,只是劲头上还欠些狠辣,不过她年纪还小,假以时日定能有所造诣。

    沈思以手撑地,另一只手轻轻掩住伤口,心中禁不住的苦笑,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分出精神来揣摩青蕖的刀法,也真是百炼成钢了。

    “镇远候少年英雄,青鸾年纪轻,心生思慕也是有的,”青蕖手中的雁翎刀缓缓向下,停在沈思的小腹上,语气冷淡地责问道,“只是你既受我娘亲重托,看出了苗头,便应勉力扼止。纵然阻止不了,也应传信回寨。可你却不闻不问,放任事态不可收拾。我这一刀,问得便是你的失察之罪,你可心服?”

    沈思抬起头来看向青蕖,她如今不愧是一寨之主,乍逢剧变,心中悲痛,处事却仍然条分缕析,赏罚分明,这一问当真问得她无话可说。沈思扶额轻笑,低声道,“我心服口服。”

    话音刚落,青蕖握刀的手上突然劲力一沉,沈思顿觉小腹上一阵钻刺之痛,雁翎刀的刀尖已刺入腹中。几乎没有片刻停顿,青蕖甩手便将刀锋抽出。血顺着刀刃一滴一滴的滑落。沈思低低地呼了一声痛,身形已匍匐在地。

    “这一刀问的是你的隐瞒之罪,”青蕖向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向沈思,声音凛然,“我妹妹半年之前纵火自裁,你却直到今日方才告知。旬月之前,你身边的丫头在我寨中待了许久,却对此事只字未题。你为了利用落雁寨的兄弟为你丈夫卖命,如此处心积虑,简直其心可诛。这一刀虽重,但你受得不屈。”

    鲜血从指缝间汩汩地溢出,瞬间浸透了衣衫,再也遮掩不住。沈思索性不再理会,勉力撑起上身,对着青蕖颔首道,“你说得分毫不差,我,不敢委屈。”

    青蕖冷笑了一声,右手一招,雁翎刀从沈思的锁骨处当胸划下,沈思一声不吭地仰头受下。

    青蕖还刀入鞘,神情淡漠地从沈思身边走过,声音中听得出淡淡的讥讽,“我记得你刚到落雁坡时,也如现在这般浑身是伤。那个时候,是娘亲救你性命。如今,若是娘亲还愿意再救你一次,你与落雁寨的恩怨便从此一笔勾销。”

    青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思轻轻地吁出一口气来。这时候却听青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个月后,我亲自去金陵扶青鸾的灵枢回乡。我们白家的女儿,生前不能承欢膝下,死后自然要侍奉在娘亲身边。”

    青蕖扬长而去,沈思觉得提在胸口的一口气总算是落了地,紧绷着的精神也瞬间垮塌了下来。她蹭着身子,费力地靠坐在墓碑上。青砖阴冷,镇得她半个肩臂都冰凉彻骨。她阖上双目,静静地呼吸吐纳了片刻,方才渐渐地缓过神来。

    多亏了青蕖嘴硬心软,她这三招虽是招招见血,却都堪堪地避开了要害,这一次,她算是又捡回一条命来。

    天边有雷声沉闷,蓄势待发。沈思仰起头来,一滴豆大的雨点正砸在她的额头上。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雨点渐渐凝聚成线,然后汇成幕天袭地的雨幕,瓢泼一般兜头淋下。

    胡杨林中树木稀落,放眼望去,数里之内竟无片瓦可以遮身。沈思苦笑了一下,横竖衣衫已被雨水浇透,也着实没有必要浪费力气去寻什么避雨的地方了。

    于是她撑着双目木然地看着伤口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破裂开来的肌肤被浸泡得犹如死灰一般,突然就有些自暴自弃。

    只是在内廷中经年累月的训练,让她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中,感官亦是惊人的敏锐。隔着雨幕她听得见隐隐有马蹄声由远有近。她抬眸去看,竟是她的追云踏浪而来。

    她心头一喜,虽然青蕖摆出一副要与她恩断义绝生死不容的架势来,如今却巴巴儿地将她的追云放出来救她,对她仍是存了一念恻隐的。

    追云寻着她的气息,一路狂奔至她的身前,俯下\\身子衔住她的袖摆意欲拉她起身。她身上疼得厉害,此时松着一口气,连骨头里都透着懒意,任凭追云费尽了力气,也没有将她拖动分毫。

    追云以为她伤重难支,松开了她的袖子,焦躁地来回踏着步子,最后竟在她的身前屈下四肢,斜躺了下来。

    沈思知道,追云这是要驮她起身。她撑起上身抬手抱住了追云的颈背。追云轻轻地晃了晃脑袋,确认她已经抱紧了,然后蹄下骤然发力,伏着沈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追云颈背处温热的体温让沈思恢复了些许人气,她咬了咬牙,腿脚处微微用力,翻身伏在了追云的背上。

    追云见她精神振作,禁不住仰头长嘶了一声,然后撒开四蹄向前奔去。沈思垂着头,看见晶亮的水珠被高高地溅起,又四散落去,在雨幕中划出一道跳动的韵律来。

    浑浑噩噩,半日光景。沈思伏在追云背上,幽幽地醒转。雨已经停了,天还没有完全放晴,草木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气息,十分的清雅怡人。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沈思喃喃自语般地开口问了一句。

    追云听见沈思的声音,向天打了一个响鼻以作回应。沈思抚了抚追云的鬃毛,撑起上身,环顾了一周,竟有些哭笑不得。

    在她被冷雨浇得神智不清的这几个时辰里,追云竟将她一路驮来了彬州大营。这条路许多年前她曾带着它一起走过,难为它竟记得如此牢靠。

    沈思连忙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连声喝停了追云。追云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踏着四蹄有些焦躁地在原地绕着圈。

    沈思猜得到追云的心思,于是探下\\身去,抚了抚它的颈背,柔声劝道,“你感觉到踏雪的气息了是吗?只是你现在满身泥污的模样儿,如何去见它呢?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收拾干净了再过去,可好?”

    追云听了劝,果然停下了脚步,安静地伫立在一边。沈思扭头向大营中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见营中壁垒分明,兵戈林立,与许多年前一般无二。而她如今的狼狈不堪,徘徊踯躅竟然也与当年毫无二致。她轻叹了一口气,勒转马缰,向山谷深处缓缓行去。

    那个时候,她从鹰愁谷突围而出,在落雁寨中草草处理了伤口,马不停蹄地就向彬州大营赶来。

    她跌跌撞撞地闯入营中,滚鞍落马,“扑通”一声跪倒在闻讯而来的君念面前,哽咽着声音恳求道,“夫君被困在鹰愁谷中,如今生死不明。恳请齐王殿下火速增兵,晚了怕是来不及了。”

    然后,她看见刚才还步履匆匆满脸焦急的君念,竟顿下了步子,审度地看了她片刻,问道,“是谨之让你来的?你,受伤了?”

    君念的反应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茫然地点头道,“是夫君命副将护我突围,受了点皮外伤,并不妨事。”

    君念了然地笑了笑,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对她伸出一只手来欲扶她起身,“我现在已无兵可调,谨之也不需要我的增援。你先起来,我让人看看你身上的伤。”

    君念的声音温柔和缓,却让她的心中蓦地一凉,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君念竟不肯救她的丈夫。于是她侧身避开了君念的手,冷笑道,“彬州大营中驻扎的是我楚军的主力,恕我不明白为何殿下会无兵可调。夫君的人马被困在鹰愁谷,邢州无计可取。日后若是陛下追究起来,怕是殿下也难辞其疚吧。”

    君念的唇角仍挂着笑,脸色却沉了几分,他将掌握成了拳,垂在身侧,依旧弯着腰看着她的眼睛,“谨之什么都不告诉你,就把你赶出了鹰愁谷?你在他那儿受了委屈,便跑来闹我。那我又要找谁闹去?”

    见她仍在怔忡,他索性拍了拍她的额头,直起上身来笑道,“快起来吧,看这天色,说话间就要下雨,你身上有伤,再淋些雨,怕是更要不好。”

    她那个时候懵懂得厉害,直到彼时仍然没有想明白君念的弦外之音,仗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拗劲儿,不依不饶地看着君念,语气不善,“恕沈思不明白,殿下为何要与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沈思只知道,殿下若不增援鹰愁谷,就会置夫君于险地,或者殿下私心,故意要置夫君于险地也未可知。”

    天色莫明地又暗了几分,映得君念的脸色愈发地阴沉,他蹙着眉头看向沈思,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边的炸雷一声疾似一声,倾盆大雨接踵而至,雨水浇在二人身上,俱是透心彻骨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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