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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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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那些冠冕堂皇的推搪,若是听着当真觉得开心该有多好

    沈思一抬眸的功夫,就看见霍冲牵着追云分花拂柳地向她走来。夜色幽暗,悬碧谷中雾气昏昏沉沉。但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眼,她便知道那是她的夫君。经年累月,朝夕相对,她与他之间的熟悉与默契与日俱增,只是同样与日俱增的还有那些被她藏匿在心底最深处,刻意去忽略的龃龉和隔阂。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霍冲一步步地向她走近,她已看得见他硬朗的五官,斜飞的凤目。他看她的目光总是温柔缱绻的,似有万语千言要对她诉说。她觉得她似乎总能猜到他想要说的是什么,她在等着他开口,却又希望他永远也不要说出口。

    于是她噙着笑迎上他的目光,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忐忑难安。

    他站在她的面前,垂下头来仔细地端详了她片刻。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不禁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冷谷主说你今夜会醒,不想我这一路快马加鞭,还是没能赶在你醒之前回来。”

    沈思略笑了笑,从霍冲手中接过追云的缰绳,心不在焉地梳理着追云背上乌溜溜的鬃毛,“此时西林皇城定是戒备森严,何苦要只身犯险。纵然要去,也应当等我醒来,与你同去才是。”

    “这是你的流云,留在那种地方终有不妥,”霍冲从袖中摸出一个深紫色的锦囊,递给沈思,“况且君念的内卫寻着你我,也不过这几日的功夫,我明日就去彬州大营,也怕夜长梦多。”

    沈思闻言心头一颤,忙抬起手来在追云的背上轻拍了两下。追云乖顺地踏着四蹄,走开了几步。她的目光却仍追着追云的脚步,直到心中那一丝波澜归于平静时,方才垂下眼睑,神情悲喜莫明。

    她伸手接过锦囊,握在手心中漫不经心地把玩了片刻,低声道,“你……已经决定了吗?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小就在一起的情份。”

    “阿满,你心里最明白,先罔顾情份的人并不是我。”霍冲的声音和缓平静,就像平日里她遇到可心的吃食,贪口不知节制时,他也这般细细地劝她,极尽耐心。

    倒是她有些不耐,心思一错的功夫,眸中的纠结便再藏匿不住。

    霍冲将一双凤目微微地眯起了,仔细地甄别着她的神情,语气迟疑却笃定,“是我让你为难了?因为你对他……仍有情份?”

    “我……”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只因为他与她太过熟悉,往往只要她一个由衷的眼神,他便猜得出她的所思所想。她心里明白他已看出了她的失态,虽然只在方寸之间,却已注定了这一场较量,她溃不成军。

    沈思不敢去看霍冲的脸,只将目光落在远处和云伴月的重重花影之上,眼前一团混沌。

    “阿满。”

    她还没有想到对策,便听见霍冲不悦地唤了她一句,她就知道事情要糟。霍冲的性子暴躁,只要是与那人有关的事情,哪怕是捕风捉影,也一准要炸毛。而她的模棱两可,就是火药的引线。

    果然,下一刻她就被他钳制往了双肩,他审度地看着她,直至指尖深深地嵌入她的皮肉之中,方才恨恨地开口道,“阿满,你没得逃了。我,还是他,你今天必须要选一个。”

    她也有怨气,如今被他这般拿捏着,便煞不住性子,索性兵来将挡。

    “必须选一个是吗?”她顺着他的话头轻嗤了一声,用力挣开了他的钳制,目光沉静,如古井无波,“那我和月华夫人,你选哪一个?”

    霍冲没有料到沈思会倒打一耙,他下意识地垂下了手臂,蹙着眉头看她。

    她毫不避让地回看向他,步步紧逼,“你怎么不说话了?在你的心中,我和月华夫人谁更重要?”

    “月华她……”霍冲下意识地顿了顿,这个名字,隔着岁月芳华,在他的舌尖轻柔的一转,然后顺着他的喉头滑入心口,遁入愁肠。

    他垂下头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迎上沈思的目光,缓缓续道,“月华她知人善任,最擅筹谋决断,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阿满你亦是博闻强记,应变机敏。你二人本是春华秋月,各擅胜场,若能将心思放在一处,取长补短,定能所向披靡。”

    “谨之哥哥,”沈思定定地看着霍冲,唇角自始至终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衬着眼神越发的苍凉,“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能糊涂一些,那些冠冕堂皇的推搪,若是听着当真觉得开心该有多好,可是偏偏不能够呢。”

    她咬了咬唇角,不依不饶,“若是我一定要你选一个呢?”

    “阿满,”霍冲长叹了一声,他被她逼入绝境,无处脱身,谋穷计短之间,敷衍周旋也带了些气急败坏的意味来,“当年我就已经选择了。你要夺她性命,我也没有言语半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何苦要与一个死人较真?”

    沈思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来,她一直在等他这一句话,这是她翻盘的唯一机会,尽管希望渺茫。

    于是她放低了身段,语气几近哀求,她知道几乎无望,微微颤抖的声音听上去仿若哽咽,“当年我与月华夫人相争,从未让你插手,这一次,你是否也可以给我机会让我可以坐壁上观?”

    霍冲微微一怔,他不甘心地握住沈思的左手。手如柔荑,宛若无骨,他紧紧地攥住,如同溺水的人慌乱之间抱住的浮木。他急急地开口,语无伦次,“阿满,你是我的妻子。”

    沈思阖了阖双目,他的反击明明毫无章法,却足以让她原形毕露,绝望在那一瞬间犹如潮水一般在她秀丽的面容上一寸寸地蔓延开来。

    “我知道了。”她低声应了一句,声音单薄地仿若漂萍在漫无边际的水面随波逐流。

    她轻轻地甩开被霍冲握住的手,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疲惫地侧过头去对霍冲道,“你知道我与悬碧谷的源缘,我想在这儿多住些时日,想必你也不会反对吧。”

    霍冲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思从身边走过,她的为难让他锥心噬骨,却又理所应当地让他无从反驳。错身而过的瞬间,他的心头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仿佛这一次错过,他便再也抓不住她。

    他在慌乱中抓住她的手臂,从身后将她紧紧地圈在怀中,低低地唤她的名字,声音沉痛而哀伤。

    “阿满,站到我的身边来,阿满……”

    沈思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昏沉,她有些吃力地扶了扶额头,神思依旧不甚分明。于是她认命般地阖上双目靠在霍冲的胸前,低声劝慰着,“谨之,你知道吗,自从我嫁给你的那一日起,我就一直站在你的身边。”

    晌午刚过的时候,谷中下了一场雨,雨丝儿断断续续地,直至暮时方停。

    冷无端命人在海棠花树下放了张细竹榻,榻沿儿上支了个竹篷,挡住花苞上积下的雨水。

    冷无端便斜倚在榻上养神,雨后的海棠有一种香泠泠的凉气,十分清爽怡人。此时正是暮色稀薄的时候,冷无端的目光在院中闲闲的扫过。这才发现院中空阔之处叶颤花摇。定睛看时,却是沈思正穿花拂柳花里胡哨地练着功。

    沈思的伤刚刚痊愈,如此灵巧细腻的招式,对她手脚的恢复大有裨益。

    冷无端便支起额头看她。若是他没有记错,她惯常所用的兵器,是用天蚕金打造的三丈游丝,唤作流云。

    此时她的手中正握着流云,牵引勾旋之间,如柔肠百转,情丝千结。她转身飞旋,无不轻巧灵动,舞姿一般美好,被雨后的花瓣被她纷纷扬起,落英满天,缤纷凌乱。

    当年,碧波仙子唤她作阿满,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她的名字嵌在诗中,纤伤旖旎的韵调回旋在舌尖,愈发是相思难解。可如今这景致,倒叫冷无端平白想起另一句应景的形容来,“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冷无端枕着手臂,看见沈思的行动之间多了几分滞涩,怕是重伤初愈,经不住劳累。他想了想,扭头吩咐身边的婢女,取些冰镇的梅子茶来。自己则从竹榻上撑起身来,闲闲地向沈思的方向行去。

    他在她的面前堪堪站定的时候,她将将地拢住收势,手中的流云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她的袖中。

    他拍着手掌叫了一声好。沈思斜着眼风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是他,略有些诧异,随即又在脸上堆起客套的笑意来,“谷主稳居百晓生兵器谱的首位,我这点子微末道行,在谷主面前耍弄,当真是班门弄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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