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61明明是搪塞之辞,为何每次你都能说得如此滴水不漏诚意十足
沈思坐在玉桌边上,执起酒盏浅浅的啜了一口,淡淡地笑道,“沈思久在候门,近墨者黑,纵然对大殿下的落拓爽朗心生向往,却也是万万学不来的。”
君陌仰头一笑,纵身跃下枝桠,在沈思对面坐下,“我久在江湖,也早已不是你口中的大殿下。我与你大哥沈煜有些交情,你若不嫌弃,也叫我一声大哥吧。”
“大哥,”沈思从善如流地笑了笑,又道,“大哥贵为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为了沈思,千里迢迢地赶来西林,怕不止是为了与我哥的交情吧。”
“沈煜他倒是够得上这个份量,”君陌的目光突然柔和了几分,他眨了眨眼睛,再看向沈思时,却依旧是惯有的玩世不恭,“只是你确实与碧波庄源缘颇深,你自己竟一点印像也没有吗?”
“依稀记得一些,”沈思歪着头,试探着开口道,“我五岁之前,是在碧波庄度过的?”
“你五岁以前的事,我并不十分清楚,”君陌拿起沈思手边的酒盏,低头也啜上了一口,像是不惯松醪酒的绵甜无力,他皱了皱眉头,将酒盏依旧丢开了,续道,“父皇驾崩那一年,我回京奔丧,途中遇袭,被碧波庄的齐老庄主所救。他临终之前曾托我为他寻找失散的女儿,既是他的愿望我自然要尽心尽力,不敢懈怠。”
“大哥的意思是,碧波庄的齐老庄主是我爹?”沈思锁起眉峰,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我五岁之前明明只和师父在一起。”
“如何不是你?”看到沈思疑惑,君陌的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笑意。只是当年的事情着实太过伤情,沈思身在其中,太过明白反倒不如懵懂一些来得快乐,“齐老庄主说,你与你的母亲碧波仙子长得十分相像,且右腕上有一粒朱砂胎记。那些年里,我与你哥哥拿着碧波仙子的画像,每每听说有长得相似,且年岁相当的女子,总要派人去寻访一番。也算是阴错阳差,你到沈府的时候,你哥哥已另辟府邸居住,后来偶然在沈宅遇见你时方知要找的人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碧波仙子……是我的母亲?”沈思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不远处正有一株瑟瑟开放的淡紫色木槿,在成片的夹竹桃花海中,显得既畏缩又孤高,“听哥哥说,她……已经不在了?”
君陌的神情略怔了怔,方才颔首道,“从碧波庄所能掌握的消息来看,是这样。”顿了顿,又劝慰道,“死者已矣,你不用太过伤怀。”
“我并没有伤怀,”沈思弯了弯唇角,手指下意识地在白瓷酒盏的边缘轻轻的摩娑着,“我与父母缘薄,可霍夫人,太皇太后,还有昌平郡主怜我孤苦,对我都是极尽宠爱的。所以这些年过来,对亲生父母的执念反而淡了。”
见君陌欲言又止,沈思怕被勾起伤感,连忙截住他的话头,笑道,“听闻碧波仙子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这世上竟会有许多的女子与她相像吗?”
“不过都是捕风捉影,”君陌曾听沈煜提起过,沈思最恨别人与她长得相像,听此一问,不觉莞尔,“倒是当年得月楼的花魁杜月娘眉眼之间真有几分相似,我与你哥哥还为此亲自去花楼里探访过。”
“你说的是得月楼的杜月娘?”沈思的眸中一亮,几乎要惊呼出声。
“怎么?你认识?”君陌有些诧异的抬眸。
“算不得认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思略垂了垂眼睑笑道,“秦淮十里百坊的花魁娘子,纵然没有见过,这名头也是如雷贯耳的。”
“是吗?”君陌看向沈思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玩味,他向沈思凑近了几分,笑道,“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明明是搪塞之辞,为何每次你都能说得如此滴水不漏诚意十足?”
沈思闻言怔了片刻,摇头轻笑道,“大哥如此轻易地听出了沈思的搪塞之意,如何还能称得上是滴水不漏?”
“罢了,”君陌显然并未打算多做纠缠,他支着手臂笑道,“与此相比,我倒是更想知道,那天晚上,你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
看见沈思不假思索地就要开口,君陌板起脸孔,又补了一句,“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那一日在燕州郊外的密室中,我曾看见我的指尖驻着一只淡蓝色的蝴蝶。我虽从未见过那样的蝴蝶,但也猜得到,它是逐香而来,”沈思缓缓开口,她说话的速度极慢,仿佛每一句话都几经斟酌,当真是诚意十足,“大哥知道我身中牵机蛊母奇毒,所以才会用这种方法来寻我。那么自然也应推断得出,我亦是循着这香气猜出大哥的身份的。”
“嗯,牵机蛊母的香气弥久清淡,若有似无。我倒是忘记了,你常年与香料为伍,嗅觉要比常人灵敏许多,”君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你我同命相连,也算是有缘。有件好玩的东西送给你。”
君陌从袖中摸出一只巴掌大的笼子,小心地置于玉桌之上。笼子用金丝线细细的界密了,透过其间指尖大小均匀排列的孔隙,隐约可以看见三只淡蓝色的蝴蝶奄奄地栖于笼中一朵羽白色的花蕾上。
“这蝴蝶是鄙庄药师所养,名唤舒叶。日后你若是想要寻我,只需用香料掩住自己身上牵机蛊母的香气,然后放出一只舒叶蝶来,百里之内,我自有方法找到你。”
“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如何敢收?”沈思爱不释手的将金丝笼托在掌心,言不由衷地推辞了一句。
君陌便笑,“做大哥的送小姨子一件见面礼,如何收不得?”
趁着沈思尚未反应过来他的话中之意,君陌已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续道,“你的夫君去取你落在西林皇宫的东西,这会子也该回来了,你要是有心,便去谷口迎他一迎也好。”
沈思眨了眨眼睛,思忖了片刻,回过神来时,见君陌打着呵欠正要回房,连忙站起身来,追着君陌的背影急急地迈了几步,“大哥,沈思还有一事相求。”
君陌停下脚步,转回身来,对着沈思点了点头。
“多年前,夫君对大哥的所作所为,确然不尽人情,”沈思有些为难地捏了捏指尖,艰难地开口道,“只是因果循环,这报应最终还是落在了沈思的身上。所以沈思斗胆,还请大哥看在沈思的薄面上,不要与夫君为难。”
“你的夫君是君念的伴读,行事处处为他打算,自然是情理之中,”君陌挥了挥手,示意当年的事自己并不介意。顿了顿,又道,“你且劝他一劝,他若是从此安份守己地享他的富贵,我也自然不会与他为难。”
沈思闻言轻咬了咬下唇,眼神中多了几分挣扎,半晌后方才应道,“是,沈思记下了。”
君陌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眼神一错的功夫,又道,“喏,说霍候霍候就来了,你们夫妻多日不见,好好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