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58我从未逼过你娶我
已经过了子时,霍冲还没有过来,沈思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顾不得其他,取了一件外衫罩上,推被下chuang,径直向月华夫人的房间行去。
月华夫人的住处与她隔着一条回廊,遥遥相望。沈思推开门,远远地便看见,月华夫人身边的小丫头正守在门前,支着额头打盹儿。
沈思一个飞身掠过回廊,小丫头此时方才惊醒,一眼看见沈思站在面前,大惊失色,正要叫唤。沈思先一步察觉,出手便点上了小丫头的昏睡穴。
沈思行事一向果断利落,可那一\\夜当她站在月华夫人的门前时,却着实犹豫了片刻。事无不可对人言,连贴身的丫头都要支开,这屋里的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咬了咬牙,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时隔多年,沈思每每忆起那晚,都忍不住会后悔。她常常在想,若是那天她没有推开那扇门,没有看到屋内的情景,这以后的日子里是不是就可以若无其事地与霍冲夫唱妇随,粉饰太平。而不像如今,她虽然能伪装出一派恭谨和顺,但是心底里倒底还是意难平。
她也曾无数次地尝试忘记,可那日的情景却仿佛生了根一般,烙印在她的脑海里,甚至每一个举手投足的细节,她都记忆犹新。
她记得风透过轩窗,拂动着案上的卷宗哗哗作响,银白色的帐幔在风的鼓动下,扭捏成一种嚣张怪异的形状。chuang前的烛火疯狂地跳动着,在光洁的墙壁上投射出两个交颈而卧的身影,随着烛火的明灭而若隐若现。
沈思下意识地想逃,两条腿却如灌了铅一般,一步也迈不动。
她只能定定地看着,月华夫人伏在霍冲的身上,慢慢地凑身上前吻他。霍冲则静静地靠坐在chuang榻上,没有回应,亦没有拒绝。
月华夫人的吻由浅入深,此起彼伏的喘息声,短促而粗重。然后她看见霍冲渐渐掌握了主动,他将手托在月华夫人的脑后,迫着她靠他更近。
他们吻得忘情,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沈思几次张口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地抽走。她支撑不住,委顿在地。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只觉得摔倒时似乎撞倒了手边高几上的花瓶,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来。她右臂上的伤正磕在一处钝角上,疼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然后她听见霍冲在叫她的名字,他揽住她的肩背,试图将她抱起。
沈思不愿他碰她,强撑着意识挣脱了他的手臂,她再一次跌落在地,堕入沉沉的黑暗中。
此后的意识是一片空白,沈思不知道那一次她究竟昏迷了多久。她醒转时,身上的伤已经不那么痛了,身体中有一种令人伤感的轻松。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心中明白,她终究没能保住腹中的孩子。
沈思环顾了一圈,屋中空无一人,周遭是一种仿若溺水般的宁静,她费力地撑起上身,阖目靠在chuang榻上,心情灰败而绝望。
然后她听见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很浮,应该是个丫头。她觉得很累,不想睁眼去看。
须臾的功夫,沈思听见来人娇着嗓子冲着门外喊道,“夫人醒了,快去把药端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沈思感觉到有人蹑着脚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夫人,趁热把药喝了再睡吧。”
沈思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只见端着药碗站在chuang边的是常在南疆内卫统领身边侍候大丫头红姝,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问道,“候爷呢?”
“回夫人的话,候爷与月华夫人几日前便带人去了玄冥教,尚未回来。”
“月华夫人?”沈思侧过头去看着红姝轻笑出声,心中的怒火却已如泉涌山崩,她骤然出手,甩了红姝一巴掌,斥道,“她是你哪门子夫人,让你如此孝敬?”
沈思突然发怒,红姝始料未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药碗打破了,酸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让人避之不及。
沈思呆愣了片刻,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失态到拿一个丫头煞性子的地步。她心中尴尬,不敢再看红姝,推被下chuang,取了件外衫罩上,径直向屋外走去。
红姝见沈思要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爬起身追至沈思身边苦劝道,“候爷吩咐过,夫人刚刚小产,需要静养。夫人若是心里不痛快,要打要骂,奴婢都没有怨言,还请夫人千万爱惜自己的身体。”
沈思不理会,用力地推开了门扇。却未曾想到,门外已守着十几名内卫,一见沈思推门而出,齐齐的跪下道,“请夫人静养。”
“霍冲这是要软禁我吗?”沈思的怒火彻底燎原了,“他凭什么?”
沈思强提了一口真气,施展开移位换形,从内卫的头顶跃过,在厅堂中堪堪站稳,紧接着又是一个移位换形,向门外闪去。
厅堂中的内卫仿佛对她的行动早已了如指掌,训练好了一般,牢牢地守住了所有的走位,沈思左突右闪了半晌,竟无济于事。
她又气又急地立在厅堂中央,手中握起十几枚铁蒺藜,红着眼睛吼道,“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厅堂中的内卫黑鸦鸦的跪了一地,却没有一人后退半步。正僵持之间,厅堂的正门却被人一脚踹开了。
“都让开,让她走。”
是霍冲的声音,内卫们站起身来,齐齐的让开一条路来。
霍冲右手中托着一个檀木盒子,快步迈入屋内,月华夫人袖着双手紧随其后。
霍冲扫了沈思一眼,不悦地蹙眉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候夫人的威仪?”
沈思死死地咬住唇角看向霍冲,这就是她小产之后,她的丈夫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没有愧疚,没有心疼,冷心彻骨。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她面容枯槁,发丝蓬乱,竭斯底里,不可理喻。自然比不得他身边的月华夫人容色绝代。
然后沈思看见月华夫人向前迈了一步,对她笑得虚情假意,“大夫说,妹妹身上不大好,何苦大动肝火地跟属下们置气。候爷与我已拿下了玄冥教,妹妹着实不用烦心劳神,好好的静养些时日,咱们择日回京吧。”
沈思瞥了月华夫人一眼,在她人事不省的时日里,就是这个女人日日霸着她的丈夫。她还叫她妹妹,她才是镇远候的嫡妻正房,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个姐姐来。
“我与自己的丈夫说话,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插嘴?”沈思挑眉冷笑道,“还有,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允许你叫我妹妹的?”
“哦?可我之前也是这么称呼妹妹的?”月华夫人故作惊讶地掩唇笑道,“我一直以为妹妹喜欢我这么称呼呢。”
两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风吃醋,着实不成体统。
霍冲沉着脸孔示意厅堂中的内卫退下,将手中的檀木盒子交予月华夫人,吩咐道,“你先将牵机蛊母和解药收好,这是殿下要的东西。”
月华夫人垂首应声,接过盒子笑吟吟地从沈思身边走过,她身姿迤逦,青丝成绊,落在沈思眼中,每一个眼神都是挑衅。
沈思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依旧没有忍住,她右手轻招,袖中流云飞出,直取月华夫人的后心。
觉察到身后的动静,月华夫人微微侧头,脚下的步子却依旧迈得不紧不慢。
流云距月华夫人的背心只在数寸之遥,沈思突然觉得右肩处的脉门毫无来由地一痛,她真气不继,手上一软,手中的流云已委顿在地。
她回过头来,只见霍冲正挟持着她的脉门,脸色铁青地看她,“我送你流云,是为了让你对付自己人的吗?”
沈思毫不畏惧地回瞪向霍冲,语气冷淡地回道,“我说过,你的那些情债若是需要我来料理,就不要怪我不会怜香惜玉。”
“呵?”霍冲像是听见了十分好笑的笑话,忍俊不禁道,“我没有教过你吗?争强斗狠的话要从有本事的人口中说出才有效果。你若是真有这个能耐扳得倒月华,我,绝不插手。”
沈思垂下手臂,用疏淡的眼神极力掩饰住心中的哀伤,愈发显得张牙舞爪,虚张声势,“我是不如她有能耐,也不如她漂亮,但是霍冲,我从未逼过你娶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嫁给你。这桩婚事是你自己跟太皇太后求来的。”
“你从没想过嫁给我?”沈思的言辞彻底激怒了霍冲,他松开沈思的脉门,擒住沈思的手臂,将她拽向自己,“呵,我当然知道你不想嫁给我。但你不要忘了,是谁把你拱手让给我的?”
见沈思如着雷击般地呆立当场,霍冲索性凑到沈思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讥讽道,“所以,你心心念念想嫁的人,也不过把你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霍冲,你混蛋。”
沈思拼尽全力地喊出声来,撕心裂肺。霍冲有一瞬间的错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她的手臂。再看向沈思时,她的眸中已是一片死寂。他有些慌,握住她的肩膀,连声地唤“阿满。”
沈思木然地看了他一眼,笑得疲惫不堪,“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我有些累,想去睡一会儿。”
沈思转过身去,缓缓地向前走去,她茫然地抬起手来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痕。她记得娘亲说过,小产后最不能哭,她便拼命地用手却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心里害怕极了,只能用双手环抱住自己,颤抖着蹲下\\身去,她看见眼前有无数的身影在来回晃动着,似乎有人在喊,很吵很烦,她不想听,也不愿看,索性放任自己堕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