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56陛……陛下,你怎么来了?
夜凉如水。
风从密室天顶的孔隙中透入,沈思蜷了蜷身子,感觉到有一种奇异的酥痒从指尖传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十七已不在身边,一只淡蓝色的蝴蝶落在她右手的指尖上,几近透明的蝶翼翩然开阖,如有灵焉。
像是觉察到了沈思的视线,蓝蝶张了张翅膀,从天顶的孔隙中飞出,转瞬消失在夜空中,一切恍然若梦。
沈思不明所以地转了转头,发现密室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十七正负手背立在门口,身影沉重如山。
“十七?”沈思有些疑惑地轻唤了一声。
十七的身影一动,眨眼的功夫,人已闪至了她的身前,抬手便将她从榻上提了起来,扣着她的衣襟将她抵在了墙壁上。
“十七是谁?好你个沈静言,才离开朕几日,就在外面招惹了些什么野男人?”
沈思惊魂未定地睁大了眼睛看向来人,半晌后方才嗑嗑巴巴地开口道,“陛……陛下,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能不来?”君念扶住沈思的肩背,让她重新靠坐在榻上,又歪着头端详着她一阵,似笑非笑道,“你本事大,筹谋算计,从不考虑后路。所以我总得替你想着。”
沈思垂下眼睑,又抿了抿唇角,半晌方才艰难地开口,“陛下……”
谁承想刚一开口,君念就已猜到了她的下文,一巴掌盖在了她的额头上,“出门在外,不想给我惹祸,就别给我整那些虚礼。”
谢恩的话被生生地截断了,便再也说不出口,沈思眼神复杂地看向君念。实际上直到现在她仍不敢相信,君念会放下江山社稷来西林寻她。明明仍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似曾相识的温柔。可眼神中分明多了些许不羁与玩世不恭,功名利禄江山万民倒影其中皆成浮云粪土。
迎上君念的目光时,沈思忽然觉得心念一动,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关切,“你的声音怎么有些哑?是病了吗?”
君念的神情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沈思会对他如此体贴入微,不禁轻咳了一声,柔声道,“怕你有闪失,日夜兼程,略染风寒。”
见沈思蹙起了眉头,君念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沈思连忙别开目光,又轻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宁千仇临走之前锁上了密室内外两重门,他在机关暗器之上颇有心得,我是怕你为了救我而受伤。”
“鬼医宁千仇?”君念便笑,一脸的高深莫测,“他是我的人。”
“宁千仇是你的人?”沈思忍不住惊呼出声,思索了片刻,试探着又问了一句,“那水云剑罗云飞也是你的人?”
君念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要接话,突然一怔,然后摸着鼻子讪讪地笑,“小思你还没睡醒吗?罗云飞是谁?”
沈思垂下头,眸中的疑云瞬间雾散烟消,有一丝轻笑在她的唇角悄然划过,“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还有些困。那我再睡会儿,你请自便。”
君念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俯身将沈思拦腰抱起,笑道,“你若还是困,便靠在我怀里再睡一会儿,我约的人古怪,迟了怕是不愿见我们。”
“哦,”沈思靠在君念的怀里,顿时睡意全无,“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来头?”
“带你去见位神医,”君念的神情中透着古怪,看起来有几分不情不愿,他喃喃自语般地叹了一口气,“你若是这副模样儿回到金陵,我也不好交代。”
君念抱着沈思施展出揽月回云步,几步便迈出密室,闲庭信步般地向前掠去。
沈思咬了咬下唇,将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她伏在君念的肩头,看着不眠人屋中的灯火在西林的夜色中渐渐变得渺远,直至消失不见。有风拂过,沈思似乎闻见一种如兰似麝的香味,她凝起精神仔细去闻,香气似有还无,依稀寥落。
此时,却听见君念在耳畔低低地“咦”了一声,沈思尚未摸着头脑,君念已一个旋身,落下了身形。
天未破晓,沈思四下里打量了一周,只见落脚之处山明水秀,茅舍竹林,俨然一派桃源风致,有什么不对吗?
沈思心中疑云未散,只听君念提了一口真气,对着面前的树林朗声笑道,“阁下轻功绝顶,就是终日里这般藏头露尾练出来的吗?”
只见树影婆娑,树叶沙沙作响,须臾的功夫,一个身影凌空而降,径直向他二人袭来。
君念此时足下生根,不躲不闪,周身的罡气却在瞬间凝聚,凌厉的攻势轻描淡写之间便化为无形。
想是君念的护身罡气太过霸道,来人的招势有一瞬间的迟滞,但他应变奇速,剑锋一转,虚起一招就向沈思袭来。
君念大惊,忙抱着沈思向后撤了一步,这么一慌一乱,气息不稳,护身的罡气早已弥散干净,待到他稳住身形时,寒凉窄峭的剑尖已抵上了他的咽喉。
看清来人是谁,沈思花容失色,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君念倒像是早有意料,他偏过身子避开剑的锋芒,笑道,“如今虽不在朝堂上,但是霍候一见到朕,就这般剑拔弩张,怕不是为人臣之道吧。”
霍冲将手中的软剑收入腰间的扣带中,神色恭谨地垂首笑道,“为了微臣的夫人,陛下以千金之躯,亲赴险境,微臣合府上下俱是感激不尽。只是以微臣愚见,夫人好手好脚,怕是不劳陛下您一刻不放地抱着。”
“朕若是非抱她不可呢?”君念紧了紧揽在沈思腰上的手臂,如愿以偿地看见霍冲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脸上多了几分挑衅,“仆兰浔挑断了小思的手脚,我若不抱着她,她寸步难行。”
“你说什么?”霍冲的脸色微变,他仔细地将沈思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沈思容颜憔悴,但精神尚可,心下稍安,随即冷笑道,“陛下多虑了,微臣虽不才,但是抱自家夫人的力气还是有的。”
君念对着霍冲挑了挑眉峰,笑得一脸玩味,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将沈思交还给霍冲。
两下里相持不下,霍冲脸色铁青地握住了软剑的剑柄,正要发作。
沈思却突然叹了一口气,在君念怀中欠起身来,对着君念笑道,“大殿下,夫君经不起你这般玩笑,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夫妻二人吧。”
此言一出,君念与霍冲俱是一震。
君念即位至今,尚未有子息,沈思口中的大殿下自然是武宗皇帝的长子君陌。可众所周知,几年前武宗皇帝病逝,君陌在回朝奔丧的途中遇人袭击,至今生死不明。
君念随即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听起来爽朗不羁十分熟悉,却全不是君念的儒雅沉静,“小丫头聪明,难怪你哥哥疼你。”
“君念”将沈思交还至霍冲手中,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撕下。面具下的脸,剑眉星目,肤色略深,细看之下竟与君念有几分相似。
“你真的是……大殿下?”霍冲这一惊非比寻常,他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试探着又道,“我们之前……交过手?”
“本座姓君名陌,字未玦,忝为碧波庄庄主,不是你说的大殿下。”君陌面色冷寂地扫了霍冲一眼,霍冲曾对碧波庄数次明察暗访,他自然知道霍冲言下所指,只是他素来狂傲,霍冲既然问起,他便不屑隐瞒。
君陌满脸笑意地又转向沈思,他虽对霍冲诸多看不上,但他的这位夫人却聪明伶俐的甚合他意,“小丫头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思知道君陌与霍冲之间有些过节,所以言辞之间颇不友善,于是对着君陌笑道,“虽说大殿下扮得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可若论风\\流倜傥,当今圣上如何能与大殿下您相提并论?”
这马屁拍得君陌通体舒泰,他仰头笑道,“小丫头不但聪明,还很会说话,难怪无论是我的弟弟还是属下都对你一网情深。”
沈思无奈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君陌今日是和霍冲呛上了,专挑他的痛脚去踩。沈思怕霍冲难堪,忙仰起头来对着霍冲岔开了话头,“大殿下说此处有位神医,可以为我医治手脚,我瘫了这些日子,行动着实辛苦,烦请夫君陪我走这一遭吧。”
此时身在西林,情势不明,霍冲着实不愿与君陌撕破脸皮,闻得沈思此言,脸色稍霁,于是抬起头来对着君陌恭声道,“还要有劳大殿下先行。”
“那你要跟牢了。”见霍冲如此轻易地偃旗息鼓,君陌颇觉得无趣地冷哼了一声,身影一闪已跃出数丈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