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52你是想问,朕对阿萝是否真心?
一觉黑甜,沈思觉得自己许久都没有睡得那么安稳过,她的感官渐渐习惯了那些散落在四肢百骸里无可捉摸的疼痛,仿佛那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四周黑暗而安宁。她仍觉得有些疲倦,刚想阖上双目再小憩一会儿,突然觉得一道鹰聿的目光正死死地钉在她的身上。
沈思心头一惊,完全清醒过来,这才发现仆兰浔正支着额头,坐在她正对面的太师椅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在他的身后,宦官李果与护卫阚泽侍立在两侧,面无表情,宛若雕塑。
看来她这一觉当真是睡了许久,沈思微微一笑,嚣张地打了一个呵欠,对着仆兰浔招呼道,“沈思让陛下久等了。”
仆兰浔见沈思睁开眼睛,仰身靠在太师椅上,笑道,“半个时辰而已,朕不觉得很久。”
“哦?陛下看了沈思半个时辰?”沈思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峰,眸中光华流转,“沈思好看吗?”
仆兰浔抬头看向沈思,只见沈思衣衫褴褛,容颜凋零,但身姿窈窕,神色安宁。她此时静静地悬于半空之中,竟让人产生一种遗世孤立的错觉。
仆兰浔神色不动,微微颔首,道,“蓬头垢面,不掩国色。”
“呵,”沈思轻笑出声,“我于陛下是杀妻之仇,陛下这么赞我,不怕阿萝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让夫人受委屈了,”仆兰浔的唇角滑过一丝不屑的冷笑,“朕自然知道杀阿萝的凶手另有其人。”
“只是陛下如今羽翼未丰,只能权且隐忍,让沈思来做这替罪的羔羊。”沈思笑着接过话头,语气轻缓地仿若叹息,却听得出不加掩饰的嘲讽。
仆兰浔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沈思,目光中满满地全是警告,几近阴狠。
沈思心头一颤,别开了目光,半晌方道,“我记得陛下第一次见我时,就是这样的眼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让陛下从那个时候起就对我生了疑心。”
“夫人行事缜密,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若不是有阿萝拖累,夫人此次能全身而退也未可知,”仆兰浔轻吁出一口气,语气有些不耐,“只是朕初次见你就不喜欢你。”
仆兰浔换了一个姿势靠在椅背上,目光在沈思的眉眼之间逡巡了片刻,又道,“你看人的眼神里全是算计,偏又生得倾国倾城。像你这样的人,若是生在朝堂,必会成为亡国灭族的祸水。”
“是吗?”沈思垂下头来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来仍是满眼的笑意,“陛下教训的是,沈思记下了,若还有机会,定不会让人再看见沈思眼中的算计。”
仆兰浔看着沈思怔了片刻,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的沉寂下来,“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若是阿萝还活着,经过这一次的变故,是不是也会变成像你这样。”
仆兰浔一瞬不瞬地看着沈思,目光变得飘忽而悠远,仿佛正在试图透过沈思看向另一个人。
沈思微微一愣,凝结在唇角的笑容一点一点的褪去,神情变得无奈而哀伤。女萝被庆古所杀,仆兰浔不能光明正大的杀他报仇,甚至想要倾诉哀伤也只能找她这个始作俑者,想来也着实可怜。
沈思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听说,陛下幼年时,曾在齐国做过质子。”
“是,朕是宫女所生,自幼就为父皇所不喜。后来被送往齐国做质子,亦是受尽欺凌。”仆兰浔神色坦然地开口,脸上带着胜利者的从容。
沈思了然的笑,语气中多了些善意,“然后,所有的人都欺负你,只有阿萝对你另眼相看?”
“最开始的时候,阿萝欺负的最凶,她是最受宠的皇长女,齐国宗室的同龄人都为她马首是瞻。我那个时候想着擒贼擒王,就当着许多人的面,狠狠地算计过她几次,”仆兰嘴角噙着笑,目光中满满的全是缱绻,“你知道,阿萝是欺软怕硬的性子,朕与她算是不打不相识。”
沈思闻言,心有戚戚焉地一笑,女萝崇尚强者,她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让女萝死心塌地的追随着她从云州一路到燕州,然后一步步地走入她的设计。
沈思沉吟了片刻,突然开口道,“陛下,沈思有个问题一直想替阿萝向陛下讨个答案。”
“你是想问,朕对阿萝是否真心?”仆兰浔交握起双手,抬眸看向沈思,眼神沉静,意味深长,“这是阿萝的执念?还是你自己的执念?”
她自己的……执念?沈思的眼神一黯,女萝死后,在她心中纠缠不去的,竟然是她自己的执念。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他,仍是执念。
沈思垂下头来,避开了仆兰浔的目光。就在她对仆兰浔的回答已不抱希望时,却听见仆兰浔的声音传入耳际,无悲无喜,“朕对阿萝自然是真心,只是对于帝王而言,儿女之情永远比不上江山子民。”
“是吗?”沈思低垂着头,她觉得自己已在仆兰浔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于是极力伪装出的平静声音中掩饰不住的失望与难堪。
“朕已经回答了夫人的问题,夫人可否也帮朕办件事情。”
沈思抬起头来,只见仆兰浔已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转身向牢房门口走去,语气冰冷严肃,“这些日子,朕时常担心阿萝一个人会寂寞,她一向喜欢与夫人一处,所以还要劳烦夫人替朕去陪她一陪。”
仆兰浔径直向门外走去,李果亦步亦趋地跟在仆兰浔身后。阚泽则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了沈思的对面。
沈思微微一怔,方才刚睁开眼看到仆兰浔时,她还在纳闷,仆兰浔在皇宫内一贯只将李果带在身边,这一次来看她,居然还带了阚泽,原来是派这个用场。
四周很安静,沈思歪着头看向阚泽,莫明得就觉得这场景很熟悉,于是忍俊不禁地笑道,“大概是半个月前吧,也有个人这么站在我的面前,因为他看我的眼神太嚣张,所以我废了他一副招子,让他再也看不到我。”
阚泽面无表情地抽出腰间佩剑,抵上沈思的颈脉,“我也很想知道,夫人如今断了手脚,是如何废人招子的?”
“我如今自然是没有办法,”沈思微微侧过头去,像是要避开剑刃的锋芒,眼神却径直越过阚泽,向他的身后看去,“但或许你身后的这位有办法帮我也未可知啊。”
阚泽的神情一滞,下意识将手中的佩剑向身后刺出,谁承想几乎是同时,一股强劲的力道,不偏不倚地正拍在他的肩背上,震得半边身躯一阵酸麻。
阚泽连忙一个旋身避开,又一闪身形挡在门口,方才转过身来定睛去看。
来人的身法迅疾,转瞬的功夫,已斩断了缚住沈思的铁链。
失去铁链的束缚,沈思顺着刑架缓缓地滑落。来人一个箭步闪至沈思身前,单膝着地,接住沈思下落的身形,将沈思揽在怀中。
沈思仰起头来,看见他正垂眸看着她,一言不发,满眼的哀痛。
“十七,”沈思轻唤了一声,然后费力地在嘴角挂上一丝戏谑的笑意来,“没想到临到头来,还是你来救我。”
“是吗?我以为你在云州的时候就知道了,才会这么有恃无恐。”十七别过头去没好气地应声,揽在沈思腰背上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了。
他抱着沈思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阚泽,冷冷地开口道,“我不想杀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不要拦我。”
话音未落,阚泽只觉得眼前身影一闪,下意识地拔剑去刺,十七已从他的剑尖处滑过,转瞬消失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