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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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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碧波庄是名门正派,阿满行事阴毒,自然不能容于师门

    一\\夜春雨。

    次日,沈思早早儿的起身,将杏花蕊中的露珠收在黑釉小盏中,又摘了几瓣开得齐整的杏花,浸在露水中,置于照影斋了凡亭中的石案上。借着些杏花香,在了凡亭中生起了小茶炉子。

    沈思至今仍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堕\\落成一个不风雅毋宁死的人,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将风雅做到极致。

    前些日子一直奔波在外,心力憔悴,日子过得粗糙得很。难得的闲日,沈思自然要可着劲儿的折腾。

    女萝仍然懒在房中不死不活,依她自己的话说,她其实早已消了气,但是作为齐国的公主,林国未来的皇后,不足一日就消了气,着实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所以为了齐国公主的尊严,为了她婚后的地位,她必须板正端肃地窝在屋中拒不见客,然后……相思成灾。

    沈思觉得,女萝此种行径纯属吃饱了撑得慌,但转念一想,她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已在风月之中摸爬滚打了十年,对情之一事,自然是心如止水。但女萝不同,她如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是要矫情一些才是正理。

    沈思决定由着女萝如何扑腾,自己先偷个半日闲再说。于是自顾自地坐在了凡亭中,将新摘的紫笋润在方才的黑釉小盏中,向茶炉中添了银丝炭,壶中倾了山泉水,用文火慢慢地熬煎,直至泉水波动,水波状若鱼鳞时,方才用茶挟取出紫笋,放入壶中,继续煎煮。

    茶水沸过两遍,沈思正要取茶勺分茶,却见仆兰浔只带着个贴身侍候的宦官,跨入照影斋的院门。

    沈思勾了勾唇角,眼神却疏淡清明,她垂头将茶汤分入两个茶盅中,然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迎至仆兰浔面前,屈膝福了一福,道,“公主殿下早已想明白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只是心中依旧别扭,陛下不如且由着她几日,权当作小别胜新婚便是。”

    仆兰浔闻言目光径直越过沈思的肩头,投向杏花疏影中掩映着的楼阁,正好看见被推开一条缝隙的窗格,以及扣在窗格上纤细白皙的手指。仆兰浔屈起食指摸了摸鼻子,然后在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来,“也罢,待她不别扭了,让她自去轩和殿寻朕便是。”

    仆兰浔作势要走,却听楼阁中传来一声仿佛瓷器碎裂的脆响,沈思一听连忙向前迈了几步,“陛下,照影斋中此时最有风致,不如到了凡亭中略坐上片刻再走。”

    听到楼阁中传出的脆响声,仆兰浔脸上的笑意更胜,沈思在此时相邀,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也好,刚进这院子时,便闻见茶香清雅,如此倒是正好成全了朕的口福。”

    “陛下请。”沈思抬手延仆兰浔在了凡亭的石墩上坐下。将已分好的茶汤奉至仆兰浔面前。

    仆兰浔执起茶盅,只见茶汤碧绿清亮,凑至唇边略抿上一口,顿觉齿颊生香,回味无穷。

    “曾听阿萝说起过,阿满姑娘师承自南楚的碧波庄?”

    “是,”沈思觉得手上有些寒意,正握着茶盅取暖,“只是阿满不成器,早已被逐出师门。”

    “哦?”仆兰浔眸光一闪,似乎很有兴趣,“不知所为何事?”

    “让陛下见笑了,”沈思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水,“碧波庄是名门正派,阿满行事阴毒,自然不能容于师门。”

    “可依朕这几日的见闻,阿满姑娘行为举止,端庄娴雅,进退合度,没有半分江湖习气,倒更像是,大家闺秀。”仆兰浔支着额头看向沈思,目光中多了几分不依不饶。

    “世上的人与事应该如何,哪有绝对的规律可循。譬如阿满分明草莽,却被陛下错认作大家闺秀。再譬如公主殿下,不拘小节,率性洒脱,却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沈思抬起头来,毫不避让地看向仆兰浔,只见仆兰浔微微点头,神色已缓和了许多。

    沈思略舒了口气,仆兰浔从见她的第一眼就对她疑心重重,此后多次旁敲侧击,明问暗访,便是要寻出她的破绽来,此次她算是又过了一关。

    沈思取过茶勺,向茶盅中又添了些茶汤,执起茶盅啜了一口,此时方才觉出这紫笋香气浓郁和着杏花浅淡,令人十分心满意足。

    沈思正放空了思绪,一派悠闲之时,却冷不丁地听见阁中又传出一声脆响,不禁手上一抖。

    刚刚仆兰浔要走时,女萝便闷在阁中砸了花瓶,吓得她忙不迭地为她留客。这一次,又是什么惹怒了那位祖宗?沈思抬头瞟了仆兰浔一眼,若有所悟,莫不是她与仆兰浔相谈甚欢,那位祖宗醋了吧。沈思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连忙站起身来告罪道,“陛下稍坐,阿满去去就来。”

    出门在外,沈思惯将些零碎之物储在袖中,所以一向是袖不厌长。此时因惦记着女萝屋内有只汝窑的海棠花瓶砸了可惜,未等仆兰浔应声,便慌慌张张的撩了撩袖摆,要往女萝房里去。行动潦草之间,不提防将袖摆扫过石案,带翻了两盏残茶,茶水洇湿了外罩的罗纱,留下一片狼藉。

    沈思忙将袖摆撩起,有些尴尬地看了仆兰浔一眼,却见仆兰浔正蹙着眉头盯着她的袖摆,神色端肃。沈思顺着仆兰浔的视线垂头看去,只见羽白色的罗纱上,被茶水洇湿的地方,正渐渐显出些浅灰色的字迹来。沈思“咦”了一声,正要抬起手臂,将袖摆凑至眼前,却被仆兰浔一把擒住手腕。

    沈思略怔了怔,回过神来时,仆兰浔已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袖摆摊平在了石案上,然后执起案上的茶壶,将壶中的水尽数泼在了她的袖子上。

    沈思的手腕被仆兰浔卡在拇指与食指之间按贴在石案上,沈思觉得难过,略挣了挣,却是徒劳,只得跟着仆兰浔一起垂头看自己的袖子。浅灰色的字迹越来越多,状如蝌蚪,字迹下面绘着一张地图,密密麻麻地占了大半个袖摆。

    沈思皱着眉头看了仆兰浔一眼,只见仆兰浔的脸色煞白,眼神冰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袖摆,默不作声。

    沈思不敢动弹半分,她常在君王侧,知道雷霆之怒的后果,本能的心生畏惧。此时耳边忽然传来女萝的责问声,让沈思如蒙大赦般的舒了口气。

    “仆兰浔,你这是在干什么?放开阿满姐姐的手。”

    仆兰浔默然地转过头来看向女萝,声音低沉沙哑,“阿萝,你的这位姐姐是不是也懂齐国的古语?”

    仆兰浔看向女萝眼神中有一种极力克制的痛楚,这样的神情让女萝略怔了怔,她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地觉得兹事体大,于是仔细地回想了一番,探寻地看向沈思认真的答道,“当初姐姐觉得齐国的古语好听,我便教了姐姐几句俗语和歌谣,如此而已。”

    仆兰浔略阖了阖双目,然后在女萝与沈思的惊呼声中骤然出手,扯下了沈思的半截袖摆,狠狠地掷在女萝的面前,“朕一直以为你天真聪慧,心无城府,原来是朕低估了你。”仆兰浔不屑地冷笑道,“云罗公主,你与你父皇的胃口当真不小,想吃下云州与燕州,先问问朕的虎贲军答不答应。”

    女萝不知道仆兰浔为何动怒,她蹙着眉头毫不避让地盯着仆兰浔看了半晌,然后缓缓地俯下\\身来,拾起仆兰浔掷过来的半截袖摆。

    袖摆上的字迹经过茶水的洇染,胖胀开来,看起来粗重可笑,可白底灰字的北齐古语,赫然在目,落在女萝眼里又仿佛催命的符咒一般。

    “臣女云罗拜上,旬日之前,已依父皇之命送回云州城防图。臣女听闻萧理与南楚在鹰愁谷僵持不下。臣女以为,若此时神机营潘远的援军忽至,则萧理有腹背受敌之虞,且太子与萧理及林国庆古勾结之事查无实据,何不命萧理弃鸡肋之地,转取云州,以表忠心?臣女前日偶得燕州一隅的地形图奉上,若有幸焉,则灭林归齐,亦未可知。”

    密信并地图书于沈思的袖摆之上,经过药水处理,遇水则现,女萝将密信读完,已是面如土色。她自幼博闻强记,于城防地形之事更是过目不忘。在云州时,为了出城,她确实绘制过云州的城防图,而她的父皇也确实曾命青雀卫传令给她,让她将云州的城防图送回齐国以备不时之需,可她明明就拒绝了,并让青雀卫送信回临都,说服她父皇与林国结盟。

    可眼前这笔迹分明与她的丝毫不差,若说是模仿,竟连笔划牵扯勾连之间的细节都如此惟妙惟肖。她亦曾教过仆兰浔北齐的古语,仆兰浔心思缜密,恐怕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如此笃定。

    “阿浔,我没有做过。”女萝目光淡然地扫了沈思一眼,然后定定地看向仆兰浔。她百口莫辩,唯一可以赌的不过是仆兰浔的一念信任。

    “你说你的这位姐姐身中牵机蛊母之毒,非你父皇不能解,所以让她在我们大婚后拿着你那枚举世无双的铜钱去齐国找你父皇,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她为你送信回齐国?”仆兰浔俯下\\身来鹰聿般的目光直视向女萝的眼眸深处,“幸好朕为了堵庆国师之口,命人查探了你的往来信件,否则林国怕是早已成了你父皇的囊中之物了吧。”

    女萝闻言心头一酸,她连忙别过头去,淡淡地开口道,“陛下如此疑我,我本不敢分辩,这封密信的笔迹也确实与我一般无二。只是陛下可曾想过,若此事是我与姐姐合谋,你我大婚之后,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密信托她带出林国,又何苦如此大费周章?若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我在姐姐的衣物上做如此手脚,以姐姐的心思缜密,又怎么会毫不知情?”

    仆兰浔闻言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他叹了口气,道,“阿萝,我可以信你。可是作为一国之君,朕不能拿整个林国冒险。此事的确尚有疑点,你省些力气,去和林国的内卫分辩去吧。”

    仆兰浔拂袖而去,不多时,照影斋外已多了十数位身着锦衣的侍卫。

    女萝抬起头来,只见沈思正抄着双手倚在了凡亭的柱子上,神情淡漠。

    “姐姐,是你在害我。”女萝冷笑着看向沈思,语气笃定。方才她已仔细地回忆思索了一番,的确,她从未教过沈思如何书写北齐的古语,也未曾在沈思面前写过北齐的古语,可是在云岭的那一\\夜,她曾莫明其妙地被迷香迷晕过,她脸上出现的红疹也是用了沈思给的药方才褪去的,分明就是沈思对她的迷香做了手脚,又趁她昏睡之时,劫了她给青雀卫的密信。

    “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思微微一笑,扭头看了一眼院外守着的侍卫,“但你若是想逃,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我没有做过的事,阿浔自会还我公道,论理我为何要逃?”女萝挑了挑眉毛,神色淡定,“并且我敢肯定,只要有我在,你也逃不掉。”

    “可你狠不得全身心地依赖与信任的男人,偏就不相信你,你不难过?”沈思拾级而下,行至女萝身边,凑至她的耳边用最温柔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轻声嘲讽着,“也是,帝王总有他的身不由己。若真要在皇位和你的性命之间择其一的话,你猜你的准夫君会如何选择?”

    看见女萝的脸色白了白,沈思拍了拍她的肩头,语重心长地续道,“我劝你还是早些逃命的好,昨日里我就听宫里的人说,庆国师后日还朝,我记得他可是无一日不想置你于死地而后快的啊。”

    女萝的脸色愈发地难看,她沉默了半晌方才艰难地开口问道,“在云州青玉桥旁时,姐姐就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所以才故意接近我?”

    “是,”沈思抱臂而立,神色坦然,“那个时候我的两个属下从临都传来消息,说云罗公主私逃出了齐国,而碰巧,另一个属下也传来消息说她们在落雁坡劫了位姑娘的财物,那姑娘的脖子里挂着枚齐国的铜钱。我将两封信的时间对照了一下,估摸着云罗公主彼时应该已在云州城,所以每每遇到乞讨的年轻姑娘,都会留个心眼。不想还真让我给遇上了。”

    女萝闻言,眼中多了几分酸涩之意,她强忍中悲痛,不依不饶地又问道,“那一日,在云岭山中,你做了些什么?”

    沈思微微一笑,“离开云州城为你易容换装时,我无意间发现了你绘制的云州城防图,想你一片苦心,便托你的青雀卫带回临都交给你父皇。”

    女萝闻言心中一凉,有了云州的城防图,以她的父皇性子,定会对云州生出觊觎之心。若是齐军对云州的动向被林国探知,那么她所有的罪名便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到时候,纵然仆兰浔顾念旧情,林国上下也不会允许仆兰浔留她性命。女萝微微扬起额头,碧蓝如洗的天空映在眼中,随着她的眸光轻缓地旋转着,“姐姐,你到底是谁?”

    沈思看着女萝,目光几近哀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若你足够聪明,凭着我们这些天相处的蛛丝马迹是可以猜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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