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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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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我如今在候府的日子不太好过,还是不要雪上加霜为好

    子时,燕州竹喧客栈。

    窗外烟花璀璨,燃了又灭,灭了又燃,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霍礼已十分疲累,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痕,加上连日里的奔波未有片刻喘息,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可偏偏窗外的喧闹声不绝于耳,让他夜不成寐。

    候爷已被困在鹰愁谷半月有余,几日前方才费尽心力地将他从北齐人的重重包围中送出,并再三叮嘱,若想解鹰愁谷之围,说服西林出兵才是唯一的希望。

    可这一次他的运气实在背得出奇,一路九死一生地来到西林的皇宫,却正好赶上了西林的皇帝仆兰浔下旨,说下月初八要与北齐的云罗公主结亲,为了庆贺两家结亲,从今日起直至下月初八,燕州城解除宵禁,彻夜狂欢。

    霍礼怕是此生都不会忘记,昨日当他跌跌撞撞地闯入歌舞升平的西林大殿上,对着仆兰浔晓以厉害,分析利弊时,赴宴的西林贵族们脸上冷嘲热讽的笑意。那个时候霍礼就有了觉悟,此次想说服西林出兵,怕已是痴人说梦。他已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立时返回鹰愁谷,与候爷同生共死。可正要退出殿外时,却一眼瞥见,大殿上,远远的坐在云罗公主旁边的那位白衣女子,仿佛是……夫人。

    霍礼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人。心中便生了疑惑,夫人怎么会来燕州,又怎么会和云罗公主如此亲密?

    见夫人自顾自地和云罗公主耳语,仿佛并没有看见他,霍礼怕西林人起疑,不敢再看,只得退出殿外。却仍不死心地在客栈中又逗留了一日,等侍着渺茫的转机。

    霍礼正胡思乱想之间,忽听窗外传来“咔嚓”一声钝响。霍礼忙站起身,几步迈至窗前,将窗扇猛地推开。窗外弦月暗淡,树影重重,唯有喧闹声又清晰了几分。霍礼仍不甘心地探出头去四下里看了一圈,方才皱着眉头重新阖上了窗扇,心事重重的转回身来,一错眼的功夫,正看见屏风的阴影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个人。霍礼心中一惊,定睛看向来人,不禁百感交集。

    霍礼忙撩起衣襟下摆就要向来人行礼,却听来人沙哑着声音吩咐道,“坐在桌边不要动。”

    霍礼略怔了怔,依言缓缓走至桌边,刚刚坐稳,便听见近在咫尺之处有几树烟火挟着呼啸声飞上九霄,“劈啪”之声不绝于耳。

    “几个监视你的西林人已被放倒,怕还有漏网之鱼,我们长话短说,”沈思从阴影中迈出一小步,她此时一袭黑衣几乎溶入黑暗之中,手中还握住刚刚摘下的覆面的黑纱。沈思略扫了霍礼一眼,径自开口问道,“依你所见,候爷还能撑多久?”

    霍礼不敢怠慢,仔细回想了一下楚军弓箭与粮草的存量,斟酌着开口道,“最多还能支撑十日。”

    “十日?够了,”沈思略一沉吟,“你带了几人过来?”

    “属下一行十人从鹰愁谷突围,最后到燕州的还剩三人。”想到死去的同伴,霍礼的声音有几分迟滞,他不敢在沈思面前流露哀伤,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桌上的茶碗。

    “另外两人即刻动身,五日之内务必赶到北齐临都与紫箫和虞琴会合。让他们在临都散布流言,只说北齐的大将军萧理与太子勾结,意图谋反,”沈思并不理会霍礼微小的情绪变化,只从袖中取出一封缄了封口的信笺并一枚铜钱俯身放在脚边,“将这封信交给紫箫和虞琴,让她们设法送到北齐青雀卫的手中。”

    “是。”霍礼微微颔首,欲言又止。

    看出了霍礼的疑惑,沈思难得耐心的解释道,“北齐的大将军萧理曾在出征前向萧绎求娶过云罗公主,不承想云罗公主却千里迢迢地逃婚到了西林,萧绎则顺水推舟地与西林结了秦晋之好。此番失妻之恨,萧理自然心怀怨怼。太子本不是萧绎的亲生儿子,萧绎原就对他疑心颇重,这两人勾结在一起谋反,再合理不过。”

    沈思勾了勾唇角,又道,“这封信是我模仿云罗公主的笔迹写给萧绎的,铜钱是云罗公主随身之物,不由得萧绎不信。”

    霍礼此时方才略略舒了口气,但一颗心仍旧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却听沈思续道,“你明日一早动身,在燕州郊外静候,五日之内我会设法逼仆兰浔向云州增兵。事成之后,我会以龙凤呈祥的烟火为号,你见到烟火,即刻前往云州,设法将增兵的消息透露给北齐的探子。”

    “如此最好,”霍礼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可转念一想,似乎还有不妥,问道,“可仆兰浔暴虐多疑,未必肯轻易就范,夫人可有十足的把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并无十足的把握,所以还有一事相求。”沈思抿了抿唇角,犹豫了片刻,最后竟屈膝对着霍礼跪下了。

    这一跪惊得霍礼连忙站起身来,连声道,“夫人有话请说,真是折杀属下了。”

    沈思丝毫不为所动,容色淡定地续道,“如果十日之内,仍未能解鹰愁谷之围,还请你务必护候爷突围。”

    “这本是属下份内之事,”霍礼急忙应声,微一沉吟又蹙眉道,“可依着候爷的性子,怕是绝不会丢下千机营的兄弟们自己逃命。”

    “若能救得千机营一众将士自然最好,如若不能,沈思私心,仍希望能救自己丈夫一条性命,”沈思从怀中取出一块香饼和一管烟火,依旧放在脚边,又道,“你只需趁候爷不防备时点燃香饼,待候爷熟睡之后,将候爷缚在马背上,护送候爷往落雁坡方向突围。突围的时候,将烟火点燃,倾舞会带着落雁寨的一帮兄弟在隘关口接应。”

    “嗯,”沈思思索了片刻,又道,“需要再寻一个与候爷亲近之人假扮成候爷,骑着踏雪往相反的方向诱敌。至于这个假扮成候爷的人……”

    沈思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揉了揉眼角,面色冷寂地缓缓开口道,“帮我带句话给霍乐,就说他妹妹幽昙在殷家一切安好。”

    霍礼心头一颤,他自幼与霍乐一起长大,知道霍乐一向粗枝大叶,前些日子更是没心没肺地对着昌平郡主献殷勤,结果得罪了沈思仍不自知。可霍礼万万没有想到,沈思会如此睚眦必报,竟用霍乐唯一的妹妹要挟,要置霍乐于死地。

    也罢,横竖他霍礼一个人也无甚牵挂,若真走到那一步,便由他替霍乐去送死便是。思及此处,霍礼终于垂首应道,“是,属下遵命。”

    仿佛料定了霍礼必会答应,沈思并无十分的表情,只是缓缓地站起身来,纤细单薄的身影便再次没入屏风的阴影之中,然后只听她若有似无地开口,声音低沉地仿若叹息,“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告诉候爷你在西林见过我。”

    “为何?”霍礼不明所以,下意识地问出心中所想。

    “候爷平日里最恨我阴狠算计,纵然此次我能助他脱险,日后记起时难保不恼羞成怒,我如今在候府的日子不太好过,还是不要雪上加霜为好。”沈思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黑纱重新覆在面上,身形一晃的功夫,已闪至了门边上。

    “夫人,”霍礼常年随侍霍冲左右,直觉沈思对霍冲的误会颇深,下意识地想为霍冲解释一二,可话至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斟酌了半晌,方才笨拙地开口道,“属下曾听候爷赞过,夫人才是大楚最出色的内卫。”

    “他是这么说的?”沈思并未回头,只将一只手扶在门边上,声音中多了几分阴冷的笑意,“那替我转告他,能成为他最得意的作品,沈思,倍感荣幸。”

    从霍礼的房间闪出,沈思径直掠至客栈走廊东头跃窗而出,施展出壁虎游丝功攀至二楼,仍从窗户处跃入,然后飞快地闪入二楼东手边的第一间客房中。

    客房中的屏风上挂着一套素白色的广袖长裙,沈思取下长裙,罩在夜行衣上,然后散开发髻,将长发一丝一缕地打理妥贴,披散在肩上,再点缀上一串珍珠额饰。收拾妥当了,方才熄灭了熏笼中助眠的熏香。而此时女萝仍在榻上睡得香甜。

    方才费心费力地与西林的内卫周旋了许久,沈思此刻也觉得有些疲累,遂支着额头靠在八仙桌上小憩。

    仆兰浔生性多疑,女萝托青雀卫传给萧绎的每一份信,他都会派人暗中查验。否则她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倒也亏得仆兰浔多疑,大婚之前将女萝禁足宫中,女萝憋得烦闷,所以她才能用女萝作掩护溜出宫外传递消息。

    今夜的一番布置之后,沈思觉得心下稍安,阖上眼帘没多久,意识就有些混沌了起来。朦胧之间,却听女萝在榻上传来嘤咛一声,沈思颇为不耐地撑开双目,正见着女萝在榻上嚣张地翻了个身,向壁酣睡,原本身上盖着的薄衾早已滑落在地。

    春寒料峭,还是别弄病了的好。沈思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踱至榻前,俯身拾起薄衾,仍覆在女萝身上。她此时也再懒得动弹,索性坐在女萝的榻边上,垂眸看她。

    女萝这丫头,模样儿周正,聪明伶俐,且待人毫无城府,全凭一己好恶,像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她会对女萝另眼相看,并不全是为了要利用她的身份,多少也是掺了些真心实意的。所以临到决断的时候,她才会犹豫不忍。只是迫在眉睫,她着实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安慰自己,依着女萝这样的性子,又是生在帝王之家,必是要吃些亏的,时间早晚罢了。

    沈思正被些七零八落的思绪搅得脑中一团浆糊,女萝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像是还没有适应周遭的环境,女萝微阖了阖双目,再睁开时,一双眸子已是黑黢晶亮,清澈见底。

    “姐姐?”女萝蹙着眉头仔细地思索了半晌,这才回想起来,大婚的日子定下后,仆兰浔便毫无道理地将她禁足宫中,她心中气不过,便拖着沈思用了足足两天的时间,绘出了西林皇城各处的巡卫换防图,今天傍晚的时候,与沈思一起溜出了宫外。可女萝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燕州城的灯市上闲逛着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已经躺在了客栈的软榻上?女萝一脸困顿地看向沈思,“我怎么睡着了?是姐姐带我来客栈的吗?”

    “你可着劲儿地逛了大半夜,会觉得疲累也在情理之中。”沈思笑着起身,踱至桌前为女萝倒了一盅茶水。

    “是吗?”女萝觉得自己脑中仍着一团乱麻,有许多记忆片段一闪而过,却又抓握不住,让她觉得十分气馁。她索性放弃了,从沈思手中接过茶水,涎着脸笑道,“好像每次有姐姐在身边的时候,我都睡得尤其踏实。”

    沈思的手略顿了顿,然后抬起头对着女萝温柔地笑道,“你待人诚恳,对喜欢的人更是狠不能掏心挖肺,如此不设防,日后是要吃亏的。”

    “姐姐说的是,阿浔他对我就总是疑心重重,”女萝垂下头嘀咕了一句,表情愤愤不平,“所以我们这一次索性在皇城外多逛几日,让阿浔自己担心去。”

    沈思心里明白,西林国贫民弱,在北齐与南楚的夹缝之间生存,唯有在两国之间寻求平衡才是上策,可西林的国师庆古却偏偏与北齐的太子勾结,狠不能置女萝于死地而后快。仆兰浔正是害怕庆古对女萝不利,才会把女萝禁足在皇城之中。但此番原由,沈思自然没有打算向女萝言明。

    沈思从女萝手中接过茶碗,放在一边的小几上,笑道,“多逛几日是万万不行了,能在这儿待到明天早上,就已经是你我多福了。”

    见女萝不明所以,沈思抬手指了指门外,压低了声音又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咱们的门外有人?”

    “有人?”女萝原本就是艺高胆大,此时与沈思在一起,更是有恃无恐,“刺客?”

    “是娇客。”沈思笑着纠正她,然后径直走到门前,猛地将门拉开。

    只见竹喧客栈的走廊中站着两排身着锦衣的西林兵士,而仆兰浔正倚在楼梯的扶手上,漫不经地摩娑着佩刀上的纹饰。

    看见房间的门打开了,两排兵士齐齐地屈膝跪下,齐声颂道,“属下恭迎公主殿下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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