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29横竖不过半个时辰,我熬得住
九月初的时候,老家赣州来信,说霍家长房添了嫡子,霍老爷子与霍夫人十分欣喜,九月十五便收拾收装,套了马车,离了京城。
霍夫人去后,候府上下俱由郡主操持,沈思越发无所事事,整日里赖在念月轩中烹茶抚琴,习字读书。
那一日,郡主身边的萤儿来请,说是候爷与郡主俱在正厅里候着,有要事相商。
沈思忙换了衣服,扶着南歌便往正厅里行去。
刚跨入正厅,便听见一阵娇俏的笑声,郡主站起身来迎至沈思身边,携着沈思的手,笑道,“姐姐每日里好悠闲,这几日不见,倒是养得越发清雅出众了。”
“哪里,郡主身上的龙涎才是清雅出众。”沈思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岔开话去。
郡主闻言扬了扬袖摆,笑道,“正是呢,我一直嫌龙涎的香味浓郁,便加了些苍子油,倒被姐姐闻出来了。”
沈思仍是笑,却并不再接话,只是抬眸向厅中看去。
只见霍冲正在上首坐着,他仿佛没有看见沈思一般,只是专注地研究着手中茶碗上的釉彩,霍礼侍立在一边,一脸担忧地对沈思使了个眼色。
沈思顺着霍礼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右边靠角门的位置处坐着的竟然是青鸾。
沈思皱了皱眉头,在左手边的太师椅上矮身坐下。
“今日来原是件喜事要说与姐姐听听,”郡主在沈思身边坐下,凑身笑道,“前几日,萤儿发现姐姐身边的大丫头青鸾竟有了身孕了,我忙去细细盘问了一番,这才发现,怀得居然是候爷的孩子。我想着候爷成亲至今未有子息,这个孩子当真不易,所以便请姐姐一起商议着,给青鸾个名份,也要让她安心。”
沈思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青鸾,只见青鸾垂着头坐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娇羞。
“我身边的丫头怀了候爷的孩子,居然还要劳烦郡主来知会,看来前些日子我是悠闲地过份了,”沈思看着青鸾冷笑道,“只是立庶为长怕是于礼不合,会招人非议吧。”
“连平妻都娶了,还怕立庶为长吗?”霍冲冷冰冰的一句话丢了过来,厅中众人俱是神色一肃。
沈思转眼正好瞥见郡主脸上的尴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霍冲为了让她不快活,还真是不怕殃及池鱼。
“既然候爷这么说,妾身自然也没有话说,该给个什么名份,也请候爷忖度着办,侍妾,良妾,或者再娶一个平妻,妾身觉得都不错。”
沈思此言一出,霍冲与郡主的脸色都白了几分。愣了半晌,方听见郡主出来打圆场,“姐姐说笑了,依我看,抬个姨娘也就是了。”
郡主又转向霍冲笑道,“我的彤云馆中还有几处空置的院子,我这就让人收拾出一处来给青姨娘。这样我们彼此离得近,也方便照应些。”
霍冲支着额头出了会神,站起身来道,“念月轩也很宽敞,仍住在念月轩吧。”
沈思正要说话,却被霍冲截住了话头,“你身为主母,照顾有孕的姬妾也是份内之事,就这样吧。”
那边郡主分明还想说些什么,霍冲却早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径直向厅外行去。
“青鸾人呢?”沈思在念月轩厅堂的桌边坐下,眉间怒气隐而不发。
南歌知道沈思此时火大,忙让人奉上清心败火的苦丁茶,回道,“青鸾方才被郡主叫去说话了。”
沈思接过茶碗略抿了一口,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狠狠地将茶碗掼在了地上。
南歌示意其他人退下,为沈思重新添上茶水,凑到沈思身边,柔声劝道,“夫人何苦呢,青鸾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夫人这般大动肝火?”
见沈思神色微动,南歌又道,“候爷的意思,夫人还看不明白吗?青鸾肚子里的孩子夫人若看不顺眼,那便不留。若是夫人觉得膝下寂寞,那便留下了,日后自然也是认夫人为母。”
沈思听劝,怒气稍宁,可思及月余前与霍冲的一场大闹,心中仍有些伤怀。
这般思来想去,沈思突然记起,仿佛那一日,霍冲来念月轩之前,正是青鸾刚从思月阁回来。
思及此处,沈思心中瞬时清明了,她寒着脸吩咐南歌道,“把西厢腾出来给青鸾,让人把青鸾找回来,就说我在西厢候着她。”
沈思站起身来,突然觉得心口一阵剧痛,她捂着心口,单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去。
“夫人,怎么了?”南歌忙将沈思扶住,急声问道。
沈思的额上渗出大粒的汗珠,她重重喘了几口气,低声道,“是牵机蛊母。”
南歌大骇,顿时觉得六神无主三魂去二,颤着声音问道,“夫人将宁心放在哪儿了?我这就去给夫人拿来。”
“不必了,宁心已经用完了,我忘了去寒杏林取,”沈思趁着神智尚有清明,拉住南歌的手臂,咬牙吩咐道,“将我绑在榻上后,去门口守着,横竖不过半个时辰,我熬得住。”
南歌忙扶着沈思躺在榻上,又取来软绳扣住沈思的手腕脚踝,然后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地簌簌落下,“夫人何苦一定要瞒着候爷,候爷纵然没有办法解了这毒,有候爷伴着,终归能让夫人少些痛楚。”
沈思存着一丝神智,对着南歌微微一笑,“都已经瞒了这么多年了,如今我与候爷是这么个情形,你又让我如何告诉他?”
南歌见沈思的下唇已咬出深深的血痕,知道她要强,不愿在旁人面前失仪,忙擦了擦眼泪,退出门外。
听见门外传来落锁的声音,沈思的意志一松,叫出声来。万蛊噬心之痛,当真是名副其实的。
南歌守在门外,听见沈思压抑的呼痛声,简直心如刀绞,她自幼跟在沈思身边,对于沈思的心思总能猜到八\\九分,牵机蛊母之毒每月发作,痛不可言,连寒杏林神医杨济都束手无策,只能用宁心勉强压制痛楚,可宁心阴寒,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治法。南歌知道沈思哪里是忘了去寒杏林取药,分明是琪儿之事后,沈思虑及寒杏林态度暖昧不明,不愿受人挟制,便宁可自己熬撑。
又如此煎熬了许久,南歌听见沈思的呼痛声渐止,忙破门而入,冲至榻前,见沈思满脸冷汗,被褥已被咬得破碎,手脚上红痕触目,不禁泣不成声。
沈思虚弱地笑了笑,“万蛊噬心不过如此,年深日久地熬着,终有一日会习惯的。”
见南歌哭得更厉害,沈思笑道,“哭什么?还不快帮我解开?”
南歌忙将缚住沈思手脚的软绳解开,吩咐下人备水沐浴。
忙碌了半晌沈思方才收拾妥当,靠在榻上养神时,又忆起青鸾的事情来,睁开眼睛问南歌,“青鸾的事情,吩咐下去了吗?”
“嗯,人已经在西厢候着了。”
“走,去看看她。”
见沈思起身下chuang,南歌不敢再劝,正要侍候沈思更衣梳头,却见沈思只从镜台上挑了一根粉蓝色的发带系住了发尾,又取了一对玛瑙珠串遮住腕上的红痕,便径直下了楼,向西厢行去。
行至西厢,沈思不让通传,直接推门而入,青鸾见是沈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扶着个小丫头从榻上起身,对沈思行礼。
沈思看那小丫头觉得眼生,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几时进的念月轩?”
那小丫头眉目伶俐,忙屈膝回道,“回夫人的话,是今日孟管事刚指派来侍候青姨娘的。”
沈思不再看她,转向南歌笑道,“带她下去,再告诉孟管事一声,我念月轩中不缺侍候的人,让他不要自作主张,上赶子献殷勤。”
见那小丫头还有话说,南歌忙将她一把拉出屋外,留沈思与青鸾独处。
青鸾抬眼看向沈思,只见沈思穿了一身素白色的诃子,绵软的料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一枝粉蓝色的山芙蓉纹绣从腰间往上妖妖娆娆得蔓延开来,饱满玲珑的花冠婉约地撒落在胸前。
青鸾早知道沈思长得美,今日才发觉竟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是什么时候的事?”青鸾听见沈思缓缓地开口,声音喜怒不明。
“九月中,霍太太回乡之后。”青鸾只低声回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哦?是吗?”沈思不动声色地刮拨着护甲上的纹饰,又道,“那一日我遣你去思月阁给候爷送羹汤时,你遇见郡主了?”
青鸾闻言心中一凛,方才回道,“是,郡主只问了一句,又看了一眼东西,便走了。”
“一个制香的高手,看一眼的功夫,足够做许多事情了,”沈思若有所悟般地笑了笑,然后踱至青鸾身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且养着罢,伺候生产的嬷嬷丫头今日便到,我的小厨房也先紧着你这边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开口便是。”
青鸾有些意外,她听说过沈思以前的手段,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便每日里担惊受怕,最后不得己求到郡主面前作主。如今沈思这般温言软语,她便更是怕得厉害,直呆愣了半晌,方才颤微微地屈膝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