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28我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
“你叫青鸾?”郡主笑吟吟地拦在青鸾面前,觑着一双妙目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妙人。
“回郡主的话,奴婢正是青鸾。”青鸾盈盈地屈膝福了福,她年纪轻,此时虽然粉黛不施,却别有一番清雅的风韵。
“这是要去哪儿?”郡主对着萤儿使了个眼色,萤儿会意,不由分说地将青鸾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揭开盖子,递到郡主面前。
郡主垂眸一看,只见食盒里放了一只碧玉小碗,碗中的羹汤熬得粘稠剔透,十分喜人。玉碗旁边还齐齐整整地叠着一方湖蓝色的丝帕。
青鸾就着萤儿的手向食盒中张了一眼,又垂眸回道,“这是我们家夫人为候爷熬制的醒酒汤,让奴婢给候爷送去。”
“哟,那你可来得不巧,候爷今日不见人。”萤儿笑道。
“无论候爷今日见不见人,青鸾总是要去思月阁一趟,才好向我家夫人回话。”青鸾笑着回了一句,抬眼见郡主已将丝帕从食盒中取出,单手托着凑至眼前。郡主的手指纤白,指甲细长如水葱一般,罩在丝帕下面,显得分外的优雅。
“心如双丝网,中有千千结?”郡主将丝帕上题着的诗幽幽地念了出来,声音百转千回,她瞟了青鸾一眼,又将丝帕叠好了放回食盒中,笑道,“嗯,是首好诗。你去吧,醒酒汤凉了就不好了,别辜负了你家夫人对候爷的一番心意。”
青鸾狐疑地看了郡主一眼,郡主依旧笑吟吟地看向她,表情无懈可击。青鸾只得从萤儿手中接过食盒,依旧向思月阁行去。
郡主扶在萤儿的手臂上,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与青鸾擦肩而过时,她状似无意地弹了弹指甲,脸上的笑容便又深了几分。阿满,若是你深爱的男人与你信任的丫头一起背叛了你,不知道你是否还会像如今这样的不动声色?
霍冲睁开双目,只见窗外夜色如墨染一般浓黑深重。都已经这么晚了吗?霍冲撑起上身,稍稍恢复了些许神智,这才听见耳边传来嘤嘤的啜泣声。
霍冲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借着昏黄晦暗的灯光,只见身边躺着的女子梨花带雨,衣衫凌乱。这女子似乎有几分眼熟,霍冲抬手揉了揉额头,这才忆起原委来。
他午时从念月轩中出来时,心中不快,不愿见人,便吩咐霍乐守在院门口,自己则从窖中搬了几坛竹叶青出来,借酒浇愁。
喝着喝着,不知怎的沈思就来了。他虽然嘴上说谁都不见,但其实满心满脑子里都是她,她来思月阁,他心里着实开心,便一直拉着她絮叨。那个时候他已经喝得昏头胀脑,也不记得究竟絮叨了些什么,只记得沈思拿出一方帕子递给他,帕子上很香,但沈思的身上更香,他便凑上去闻,闻着闻着,便拥着她倒在了chuang上。
但如今身边躺着的人,分明是沈思身边的大丫头青鸾,莫非是自己醉中眼花,认错了人不成?霍冲心中一惊,冷着脸厉声问道,“怎么是你?”
“奴婢……原是夫人吩咐奴婢为候爷送醒酒汤和帕子来的,可是奴婢一进门,候爷就拉着奴婢,不让奴婢走……奴婢……”青鸾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已是泣不成声。
霍冲心中一亮,一把抓住青鸾的手臂急声问道,“那夫人让你带来的醒酒汤与帕子呢?”
见青鸾只是哭,并不答话,霍冲一阵心烦意乱,索性自己披衣下chuang,几步行至桌边,揭开桌上放着的食盒。
食盒中放着的羹汤未动,霍冲端起来凑到唇边尝了一小口,不禁摇了摇头。一垂眼的功夫,又看见地上落了方湖蓝色的丝帕,霍冲忙俯身拾起了,这确是沈思早年的帕子,上面还有自己题的诗。
霍冲将丝帕凑到鼻前嗅了嗅,一股甜香扑鼻而来,霍冲只觉得体内一股热流直冲百会,燥热难当,他忙将帕子丢在桌上,暗自里呼吸吐纳,方才宁了心神。
霍冲觉得心中一阵厌恶,他举起手中的帕子侧头对青鸾问道,“这帕子真的是夫人让你拿来的?”
青鸾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霍冲,半晌方才垂下头低声回了一个“是”。
霍冲的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单手撑在桌子上,半晌后方才沉着声音吐出一个字,“滚。”
“候爷?”青鸾不明所以地轻唤了一声。
霍冲只觉得怒火烧灼得心肝俱裂,他抬手便将桌子掀翻在地,双目通红地指着门外对着青鸾低声吼道,“给我滚出去。”
青鸾直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忙攥着衣襟,捂着脸向门外跑去。
“站住,”霍冲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叫住了青鸾,冷着声音又道,“你记住,今天的事情,如果夫人知道了一星半点,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青鸾此时心中已有了几分明白,霍冲的这句话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让她瞬间清醒。原是候爷与夫人不快活,挟着她斗法来着。青鸾努力咽下心中一口怨气,正了襟领,理了鬓发,对着霍冲盈盈屈膝,缓缓道,“奴婢明白,奴婢告退。”
回到念月轩时,已近亥时,青鸾估摸着沈思已经睡下,本打算趁着夜色偷溜回房,待明日细量清楚了再去回话。
谁料想刚绕过影壁,就被南歌拦了个正着,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又跑到什么地方躲懒去了?夫人身上带着伤,一直熬撑到现在,等你回话呢。”
青鸾心中一惊,刚要说话,却被南歌不由分说地拉着便往沈思的卧房行去,“快别磨蹭了,有什么话跟夫人说去。”
青鸾忐忑地挨到沈思榻前,只见沈思正端坐在榻上,对着本书出神。
青鸾上前屈膝福了福,轻声唤了声“夫人”。
沈思扭头一见是她,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是候爷为难你了?”
这句话正戳中了青鸾心中的痛处,她静默了半晌,方才平复了心中的怨忿,回道,“回夫人的话,并没有,从思月阁出来时候被郡主娘娘身边的萤儿姐姐叫去描了几幅花样子。”
沈思掩唇轻咳了几声,再抬起头时唇角依旧噙着笑,眼神却疏淡了几分,“那候爷怎么说?”
青鸾咬了咬下唇,道,“候爷用了羹汤,收了帕子,并没有说什么。”
“哦,也好。”沈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放下手中的书,换了个姿势歪在榻上,这才发现青鸾的目光闪烁,神情仓皇,不禁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在紧张?可是候爷说了什么,你觉得不方便告诉我?”
“奴婢……奴婢没有……”青鸾忙屈膝跪下,正寻思着如何找个理由跟沈思说解,却听到霍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很在意我说了什么吗?这样逼问一个丫头,倒不如直接问我。”
青鸾回头看去,正迎上霍冲冰冷的眼神,心中一惊,忙起身行礼,退出屋外。
霍冲径直走到沈思榻前的小几旁坐下,屈肘支着额头,审度地看向沈思。
沈思见霍冲脸色不善,撑着病躯就要下chuang行礼,却被霍冲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免了,你明知道我烦这个。”
“是。”沈思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声,便垂下头默不作声地把玩着指尖几缕滑软的发丝。
霍冲此时恨极了沈思这副淡淡然地模样儿,他勉强压抑住胸中的怒火,问道,“你不是有话要问我?”
“我没什么话要问。”沈思见霍冲一进门便冷着张脸孔对她,心中十分不快,说起话来也有些语气不善。可这一开口便又想起南歌今日里劝过她,要思忖清楚了再与霍冲说话的。于是她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放软了声音,笑道,“我要说的话都在给候爷的帕子上。”
沈思生性爽朗,最不惯温言软语,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话若要一本正经地说出口来,便着实有些尴尬了,于是语气中便多了几分玩笑的意味来。
沈思言语中的戏谑让霍冲怒不可遏,他霍地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帕子,揉在手中,对沈思厉声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帕子?为什么要让青鸾送这样的帕子给我?”
霍冲眼中的怒火让沈思有几分不知所措,她木然地看着霍冲手中的帕子,喃喃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你凭什么以为?”霍冲几乎是竭斯底里地冲着沈思吼道,“我喜欢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
霍冲莫明其妙地一通脾气让沈思觉得又是伤心又是难堪,她索性冷下脸来,道,“妾身不知道候爷想要什么,候爷的心思深沉,请恕妾身不敢妄度。”
沈思这几日憋屈得很,如今才觉得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于是喘了口气,又道,“候爷最近在妾身面前气性大得很,若是觉得妾身厌烦,候爷大可以不来这念月轩,免得动了肝火,伤了候爷的玉体。”
沈思的这番抢白噎得霍冲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胸膛上下起伏,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好,好,好,我自是不该来,扰了夫人的清静了。那么也烦请夫人没事不要再往我那儿送什么汤羹帕子了。你我都好自为之吧。”
霍冲漠然地转过身去,错身的刹那,他忽然扬手,青丝绣帕便碎成千片万片,纷纷扬扬地在沈思眼前落下。
有那么一瞬间,沈思觉得自己会哭。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谁较劲,只是咬紧牙关,生生地忍住泪水,最后竟在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来。
“心如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如今结解了,网破了,当真是干净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