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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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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十七早就离府了

    沈煜将沈思领入沈宅的正厅时,父亲沈焱与母亲安阳郡主已在前厅中候了多时。沈煜抱拳躬身,向父母行了礼,恭敬地有些反常。沈思心生疑窦,禁不住瞟了沈煜一眼,一时竟把行礼给忘了。

    “是小思回来了。”

    沈思一回神,见安阳郡主笑得温柔和煦,忙屈膝福了福,“给父亲母亲请安。”

    “嗯,回来了就好,”安阳郡主点了点头,“听你哥说,你夫君要娶平妻?真是委屈你了。你从小主意就正,想必已有了计较,若是有需要娘家出力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沈思心中一惊,禁不住又看了沈煜一眼,原来自己的事,父母已经知道了。

    “是,女儿只想回原来的院子里再住上几天。”

    安阳郡主与沈焱对视笑了一下,道,“你这孩子还和原来一样和泰少事,你的院子还是原来的布置,我每天都让人打扫,就等着你回来。”

    “子晔,还不带你妹妹过去看看。”安阳郡主对沈煜使了个眼色,笑吟吟地吩咐道。

    “是,儿子与小思先告退,明天一早再给二老请安。”

    沈思一脸疑云地看了沈煜第三眼,沈煜狠狠地回了她一眼,示意她快走。

    沈思慢吞吞地跟在沈煜身后走出前厅,走不多远,估摸着沈焱与安阳郡主再听不见时,沈思甩开沈煜撒腿便向自己的院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对着沈煜挥手,“我自己的院子,认得路,不用你带路了。”

    一直跑到院门口,沈思方才停下来喘了口气,一抬眼便看见院门上还留着自己十四岁那年亲笔题写的“疏影”二字,横平竖直,笔法稚嫩。想起年幼时的随心所欲,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几个洒扫的婢女一见沈思立在院门口,忙都过来行礼,然后依次退出院外。

    沈思走入院中,只见院内假山重叠,树影纵横。虽说院名为疏影,但院内只有寥寥几株梅树,此时已过了花期,疏影横斜,零落生姿。沈思常说梅树孤高,最不能贪多,只那么二三株,或倚山而栽,或临水而立,就很有风骨。

    沈思本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与父母之间亦不如与沈煜那般亲厚。但是沈焱与安阳郡主向来开明,知道沈思素来喜欢清静,所以沈思的院子里平日里多半没人侍候,只留二三婢女待在院子一边的值房中候传。

    沈思在院子里候了片刻,也没见沈煜过来,知道沈煜放她半日清闲。

    她冲进屋子里,将头上林林挂挂的钗环佩带一一扯下,用发带随意绑了,又从柜中翻出一件明红色对襟襦裙换上,襦裙腰带在两侧腰间结成蝴蝶,长长的流苏一直垂至脚边,行动间摇曳生姿。

    卧房里铺着长毛绒的波斯地毯,踩在脚下柔软舒适,沈思光着脚施施然地来回走了两圈,坐在琴桌前,也不焚香,胡乱拨了几下,便一头躺倒在chuang上。

    屋中安静,沈思听见屋檐上传来些许声响,忙坐起身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缓缓地躺下,轻声问道,“小十七,是你吗?”

    又传来一声轻响,动静略大,沈思反应迅速,响声未止,已一个飞身窜出窗外,跃上屋檐。

    屋檐上光溜溜的一片哪有半点人影,沈思没有半点耽搁,紧接着已一个仰身倒挂在一侧的滴水檐上,四下里看了一圈。又撑起上身,轻轻跃起,单脚稳稳地立在另一侧的滴水檐上,向下扫了一眼,还是没人。

    沈思抬起眼来,天高云淡,水清山远,而小十七早已逃入山水之间,再也不见踪影。

    沈思委屈地撇了撇嘴,就是为了躲她,小十七的轻功又长进了,她就有那么可怕吗?

    寻不见小十七的遗憾并没有影响沈思的好心情,往前厅用罢晚饭回来,沈思便蒙头倒在chuang上,黑甜的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伸着懒腰刚走出房门,便闻见阵阵酒香扑鼻。沈思揉了揉眼睛,见是沈煜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自斟自饮。

    “虽说母亲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但是你睡到这个时辰也着实不像话,”沈煜端起酒杯来轻嗅了嗅,看着依旧睡眼惺松的沈思笑道,“嗯,还是杏花村的女儿红甘醇,就剩半壶了,你若是还不起来,就喝不着了。”

    沈思微微一笑,慢悠悠地晃到沈煜身前,擎起石桌上的酒壶晃了晃,“就知道大哥是嘴硬心软,巴巴儿地为我买的女儿红,怎么会让我喝不着。”

    沈思斜着酒壶为自己倾了一盅,端起了正要往嘴里送,却被沈煜劈手夺了,“梳洗完了再喝,蓬头垢面的不成个样子。”

    沈煜摇了摇身后的铃铛,不多时,婢女们鱼贯而入,侍候沈思梳洗。

    沈思漱了漱口,就着婢女们手中端着的热水净手,“大哥,昨儿个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嗯?”沈煜抬起眼来,看见沈思正将湿巾热腾腾的蒙在脸上。

    听见沈煜的回应,沈思将湿巾褪到眼睛以下,眨了眨眼睛,一字一顿地笑道,“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沈煜闻言怔了怔方才反应过来,昨日里他对安阳郡主恭敬有礼,所以沈思心生疑惑,方才有此一问。

    “那些不着四六的话本子,你以后不能再看了,”沈煜笑着伸手在沈思头上轻拍了一下,然后敛了敛神色,道,“我如今对母亲恭敬有礼,是因为我弄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哦?什么事情?”沈思洗完脸正准备梳头,对着铜镜左右端详了一番,方才顺着沈煜的话头问了一句,然后轻声吩咐身后的婢女道,“挽个简单的发髻就好,钗环也只一两件就够了。”

    沈煜见沈思微屈着手腕擎着铜镜,衣袖滑到手肘的位置,正露出手腕内侧一颗小指大小的朱红色胎记,不禁有些出神。

    沈思挽好发髻也不见沈煜回应,回过头来见沈煜拈着酒盅出神,便伸手推了推他轻唤了一声,“哥?”

    沈煜回过神来,见沈思松松挽了个堕马髻,一应钗环全无,只在发根处用一根红色丝绦结了两个蝴蝶,丝绦垂在身前,看起来越发轻俏了许多,不禁笑道,“有些事情,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见沈思皱着眉头还要再问,沈煜索性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笛,递到沈思面前,截住了沈思话头,“那日里见你喜欢,特地请百炼居鬼斧傅老先生给你做了一只。”

    玉笛萤绿通透,让沈思眼前一亮。

    “谢谢哥。”沈思喜上眉梢地接过了玉笛,只见玉笛的形状与沈煜的那只毫无二致,只是笛尾处雕了左右两只蝴蝶,相映成趣,十分可爱。

    沈思将玉笛横在唇边,试吹了一段雨打芭蕉的前奏,笛声清澈玲珑,很是好听。

    沈煜见沈思眉目低垂,清雅灵动,想起那日里傅老先生听说要为沈思制笛时,曾笑着对他说,你那个妹妹啊,安静的时候,依稀就是当年碧波仙子的风貌。一个声音从沈煜的下意识中溜出唇边。

    “知道碧波仙子吗?”

    “嗯?”沈思一脸疑惑地抬起眼睑,显然没有弄明白沈煜的话头是如何转到碧波仙子身上来的,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答道,“知道啊,二十年前的江湖第一美人,有人说她是静湖山庄庄主齐轩的红颜知己,后来却嫁给了寒杏林主人杨悬,齐轩思念佳人还将静湖山庄改名为碧波庄。至于杨悬与碧波仙子后来去了哪儿,那便是莫衷一是了。”

    “他们死了,”沈煜端起酒盅,仰头灌了一盅酒,掩饰住眼底的一丝哀伤,随即抬起头来笑道,“今日这女儿红你是不想喝了是吗?”

    “谁说不喝?”沈思忙将玉笛掖入袖中,急急地坐到沈煜身边,为自己满上一盅,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端起酒盅往空中虚敬了一下,笑道,“小十七,喝不喝?”

    沈煜微怔了一下,然后笑着按下沈思的手臂,“十七早离府了。他武功高强,哪里会一直委屈在咱们家里做护院?”

    沈思笑了笑正要开口,却见一个婢女行至院中,对二人福了福,道,“姑爷来接小姐了,正在前厅里和老爷夫人说话呢。”

    沈思闻言神色微变,沈煜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你现在想见他吗?”

    沈思交握着双手静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好办,我这就去帮你打发了他。”沈煜站起身来,按了按沈思的肩膀,凑到沈思耳边轻笑。见沈思依旧不知所措地坐着,沈煜狠狠地揉乱了她的发髻,然后在沈思发觉正要开骂前,径直向前厅走去。

    “依着家母的意思,原是要让小思在娘家多住上几日。可昨日出宫时,我见小思的脸色不太好,思来想去,终是有些挂心,便过来看看。”

    沈煜尚未踏入前厅,先听见霍冲的声音传来,明净沉稳,谦恭又自负。

    “可是小思不想见你。”沈煜迈入前厅,对着霍冲朗声回了一句,方才对着安阳郡主行礼。

    “是子晔啊,”安阳郡主笑道,“你这是从哪里过来?今日不用去衙门里?”

    “回母亲的话,儿子告了一日假,刚从小思那里过来,”随即沈煜转向霍冲,满脸堆笑,“小思说想在娘家多住几日,不想见你。”

    霍冲神情微肃,却并未理会沈煜,依旧对着安阳郡主躬身道,“沈思与我之间有些误会,原是我的不是,还望母亲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嗯,年轻夫妻之间有些嗑嗑碰碰也是难免,”安阳郡主微微点头,又道,“只是小思昨儿个晚上刚刚回来,你们今儿个一早就来接人,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啊。”

    “是母亲会错了意,”霍冲见安阳郡主松了口风,微微一笑,“我不过想与沈思见上一面罢了。”

    “这……”安阳郡主微微沉吟,看了沈煜一眼。

    “我记得我方才说了,小思不想见你,也不知是我记性差,还是霍候的忘性大?”沈煜此时已在侧首坐下,正垂着头漫不经心地理着袖口上的褶皱。

    “沈思的性子倔强,常常口不对心,此番心结更是因我而起,怕是也得由我来解。”

    霍冲说得诚恳,安阳郡主听了微微动容,正要开口,却听沈煜冷笑道,“霍候多虑了,小思从昨日里回来到现在,一直心情畅快,食不厌多,睡不厌足。我倒是担心她见了你,反而会不痛快了。”

    霍冲皱了皱眉头,他的性子原就暴躁,此番给足的耐心早被沈煜几次三番的阻挠给消磨怠尽了。

    沈煜与沈思虽名为兄妹,却并无血缘,可是这二人的关系却亲厚地非比寻常,想到这一层,霍冲的脸上多了几分戾色,只听他冷笑道,“看来舅兄今日是定要阻拦我们夫妻相见了?我若执意要见沈思,就怕舅兄拦不住。”

    “呵,霍候大可以再带着你千机营的人冲进我们沈家的内院,”见霍冲变了脸色,沈煜站起身来,丝毫不让半分,“上次霍候不由分说地将小思劫走却差点害得小思丧命的事,我可还记忆犹新呢。”

    霍冲闻言微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眸中闪过一丝痛色。三年前,似曾相识的情形,他带着千机营的将士冲进沈宅,劫走了沈思,却耽误了神医杨济给沈思疗伤的最佳时机。那时候沈思命悬一线,他又何尝不是失了半条性命。甚至如今忆起,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依旧浸皮噬骨。而沈思也正是从那时起才与他日渐生疏。

    霍冲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眸,“舅兄说笑了,千机营的将士我早已无权调遣,既然沈思不愿见我,我明日再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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