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18大哥来解围
“回皇上的话，皇上又赢了候爷三子。”数棋的宫女抬起脸来笑道。
君念将手中把玩的棋子丢回棋篓中，对霍冲笑道，“谨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啊？”
霍冲正撑着额头望着棋盘上的黑白纵横出神，听君念如是说，若有所思道，“沈思今儿个进宫，有些担心。”
“你也是关心则乱，”君念靠上身后的迎枕，笑道，“静言每月都要进宫几回，几时出过差错？”
霍冲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正垂头数着青石砖上的纹路，忽听殿外有人来报，说是太后娘娘的銮驾到了。
太后与皇上是母子，若是平日里来宣室殿瞧瞧儿子，根本用不着设仪。如今看这番摆场，估摸着是有事，而且事情不小。莫不是沈思那里出了岔子，霍冲心中不由地咯噔一声，转脸看向君念。君念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峰，仿佛亦是毫不知情。
霍冲只得跟着君念迎出殿外，只见太后的銮驾浩浩荡荡地停在殿外，霍夫人与沈思正扶着太后往殿里来。
各自请安毕，君念将太后迎入殿内，君念与太后在软榻两侧坐下，霍夫人与霍冲分别坐在两侧首席，沈思在末席陪坐。
霍冲环顾了一圈众人的脸色，只见太后娘娘唇角含笑，神情得意，霍夫人蹙着眉头，面色不善，而沈思则自始至终低垂着额头，微微勾起唇角，表情空落疏离，无悲无喜。
霍冲定定地看向沈思，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
“母后今日里这么高兴？是遇见了什么喜事了？特地赶来宣室殿说与儿子乐和乐和？”看出太后今日里心情不错，君念笑着问道。
“是哀家的喜事，也是霍候的喜事，”太后看了霍冲一眼，又笑道，“方才正与霍夫人商议，要把昌平许配给霍候，与沈思做个平妻。”
“唔，昌平素来仰慕谨之，如此倒也算是得偿所愿，”君念笑道，“不知谨之怎么说？”
霍冲敛了笑意，站起身来，对着君念与太后躬身一揖后，目光仍然一瞬不瞬地停留在沈思的身上，“臣想问一下夫人的意思。”
“呵，”像是想起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君念的表情颇为忍俊不禁，“朕倒是忘了，霍候夫人的善妒之名天下皆知啊。”
沈思忙站起身来，敛裾为礼，道，“臣妾少不更事，让皇上见笑了，臣妾与郡主娘娘一见如故，若是郡主娘娘能够下嫁夫君，臣妾正是求之不得。”
君念闻言颇为玩味地看向霍冲。霍冲冷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却见沈思急急地向前迈了两小步，又道，“还请候爷千万成全妾身的名声。”
霍冲盯着沈思看了半晌，奢望能从沈思无懈可击的表情中找到一星半点的不情愿，哪怕她能给他一个眼神，流露出一点难过与不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抗旨拒婚。可沈思螓首低垂，眼神冷静而清明，微微蹙起的眉头，几许倦怠，却一派深思熟虑。
像是感觉到他的不依不饶，沈思紧紧地交握住双手，轻轻地别过头去。霍冲顺着沈思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君念仿佛心领神会般地冲着沈思微微一笑。
这仿佛是压垮霍冲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看向君念，终于缓缓地屈膝跪下谢恩，“既然母亲与夫人都同意了，还需要问臣的意见吗？”
“这便好了，咱们与霍家又结了一门亲。”太后转向君念，笑得合不拢嘴。
君念点了点头，也笑道，“也算是了了母后的一桩心事。朕这就让人拟旨赐婚。”
霍冲心中有气，况且原就不同路，于是出了宣室殿便向霍夫人告罪，自往宣德门去了。直至霍冲的身影没入红墙黄瓦之间再也看不见时，沈思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沈思神色间些微的变化，没能逃过霍夫人的眼睛，她叹了口气，道，“何苦一定要瞒着冲儿，依为娘的看来，即便是冲儿知晓了，对你也只会更怜惜。”
沈思别开头去，明眸之间一丝悲伤无奈便再也藏匿不住，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叹了一声，“就是知道，才更要瞒着他。”
沈思转过头来看向霍夫人，又在唇边撑起一丝笑意，“女儿私心，总还奢望着霍家咱们这一脉莫要断了香火。不怕娘亲笑话，便是没有赐婚，女儿最近也寻思着要纳一位良妾进门。”
看出沈思强颜欢笑，霍夫人不禁摇了摇头。沈思从五岁起便寄养在她的身边，犹记得她小时候任性好动无法无天，从无半点女孩子的模样，她不知为此操碎了多少心，而如今见她遇事如此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心中又不禁一阵心酸悲凉。霍夫人握住沈思的手叹道，“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娘亲说什么呢，”沈思一边扶起霍夫人的手臂往宣敬门行去，一边笑道，“候门公府，谁家不是妻妾成群，女儿怎么会觉得为难？”
出了延敬门，霍家的车辇早在淮堤上等候了多时，南歌迎上前来见沈思神色不虞，不敢多问，正要扶沈思上车。远远地看见，不知是谁家的车辇，破风扬尘地从淮堤上疾驰而来。
“舅老爷怎么来了？”看清了来人，南歌面露疑云，随即掩唇轻笑。
车辇停了下来，沈煜扔开马鞭，跳下马背，径直走到霍夫人面前，躬身一揖，道，“沈煜见过霍夫人。”
“原来是舅老爷啊？”霍夫人见沈煜匆忙间赶来，立时便猜中了他的来意。十有八\\九是从宫里得到了消息，生怕自家妹妹受委屈。
虽是情理之中，但霍夫人心中不悦，索性装作不知，笑道，“舅老爷这是要入宫？看这急眉赤眼的样子，走错宫门了吧。”
听到霍夫人的抢白，沈煜丝毫不以为忤，陪笑道，“霍夫人说笑了，是家母近来身上不爽利，又思念小妹心切，特让沈煜来接小妹回娘家住上几天，还望霍夫人成全。”
霍夫人闻言冷笑，厉声问道，“要接你妹妹回娘家，原是无可厚非，只是舅老爷巴巴儿地赶到淮堤上来抢人，不知情由地还以为咱们家如何薄待了你妹妹？”
“这倒是沈煜疏忽了，这厢先向霍夫人陪罪，”沈煜闻言对着霍夫人一揖到地，笑道，“原本是要到候府接人，刚行至路口，便碰见贵府上的孟管事，说小妹今日进了宫，沈煜担心家母悬望，便径直来了淮堤，还望霍夫人莫要见怪。”
霍夫人见沈煜恭敬有礼，心中的气先消了一半，转脸看向沈思，只见沈思默不作声地低垂着头，依稀仍是孩童时，那一脸的委屈，又不得不认错的模样儿。心一软，另一半气也散了个干干净净。
霍夫人面上一松，对着沈煜叹了口气，“罢了，沈思心里头不痛快，她素来与你亲厚，由你开解开解也好。”说着行至沈思面前，握住沈思的双手，柔声劝道，“候府的事一切有我，你只管回去住上几天，待到心里爽利了，我就让冲儿去接你回来。”
“嗯，”沈思感激地看了霍夫人一眼，然后乖顺地点了点头，“女儿谢娘亲体恤。”
一见霍夫人松口，沈煜早己回身亲自打起门帘，延沈思上车。
沈思躬身钻进车内，顺手将烧得滚热的暖炉抱在怀中，半靠在软凳上出神。沈煜站在车外看了沈思半晌，一纵身也钻入了车内。
车辇缓缓前行，沈思已全然卸下了防备，眼神愈发空洞，手指下意识地摩娑着红通通的暖炉套上绣着的一只振翅欲飞的山鹰。
沈思不擅针线，活了二十余载，唯有这只山鹰绣得还算参强人意。依着沈思那无比自恋的性子，对这件绣品自然是爱不释手，还大言不惭地定要带到婆家去向自己的夫君炫耀一番。后来还是沈煜偷偷从她的嫁妆盒子里扣下了，为的是留个念想，也是提防着她那憋脚的针线功夫吓着未来的妹夫。
“小思？”看着沈思的神情不对，沈煜试探地轻唤了一声。
沈思似乎听见了，微微动了动脑袋，眼神却全无焦聚。
沈煜叹了口气，轻敲了敲车壁，车辇停了下来，沈煜矮身钻出车外，示意驾车的车夫下车，自己挨着门帘坐下，一甩缰绳，原本慢吞吞驾辕的马儿撒开四蹄，在淮堤上疾驰而去。
马车晃动得厉害，沈思这才醒转过来，沈煜是怕她受委屈方才巴巴儿的赶来，她只顾着自己哀伤，竟连声谢也没有，怪道沈煜生气。
沈思忙打起门帘，凑到沈煜旁边，赔笑道，“大哥，刚刚不还在车里吗？怎么一晃眼就坐到这儿了？”
“再看一会儿你那死人脸，我定要折寿二十年。”沈煜看也不看沈思，没好气地应声。
“怎么就死人脸了？”沈思忙装模作样地在自己脸上一通乱抹，“现在好点了吗？”
沈煜斜睨了自家妹妹一眼，“别抹了，妆都花了。”
沈思“扑嗤”一声笑出声来，顿觉心情好了许多，这才问到正事儿上，“你怎么会恰好过来？”
“长乐宫有位姑姑托人给我送了信。”见沈思脸上有了笑意，沈煜的眼角也弯了下来。
“哎？是浅碧姑姑。”沈思奇道，心想若是浅碧姑姑知道，估摸着太皇太后也知道了，知道了也不来解个围，真是不够意思。
将沈思的那点小心思收入眼底，沈煜心中暗笑，面上神色不动，厉声道，“还不滚回车里去？你见哪家小姐贵妇像你这样猴在车门口跟车夫聊天？刚刚我坐在车里你倒是跟我无话可说？”
“就知道你记仇。”沈思嗔了一句，却乖乖地放下门帘，缩回车中坐好。
半晌后，仍是忍不住，隔着门帘悄声问了一句，“大哥，咱们这是去通淮街吗？”
“去沈家大宅，”沈煜轻喝了一声，马车又快了几分，“你如今这要死不活地模样儿，正好回去现给你母亲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