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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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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赐婚娶平妻

    霍老爷子与夫人的驾辇停在镇远候府正门前时,正是二月初的时节,冰雪初融,春寒料峭,沈思披着羽白色暗梅纹斗篷,梳着朝云近香髻,领着思月阁的两个嬷嬷和四个大丫环一起候在内院的大门口。

    早有小厮来报,霍老爷子自去正房安歇,候爷陪着太太说话间就要到了。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看见霍冲扶着霍夫人远远地行来,沈思忙迎下丹墀,正欲行礼,却被霍夫人一把拉住,搂在怀里,一迭声地唤道,“丫头,想死为娘的了。”

    沈思幼年时曾寄养在霍夫人身边数年,二人一直母女相称,至今尚未改口。

    “女儿也思念娘亲。”沈思在霍夫人怀中静静靠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只见霍夫人穿着一件深棕色嵌金线褙子,头上围着灰鼠毛的抹额,眉眼间略染风霜,气韵沉稳干练。

    沈思撇了撇嘴,笑道“人说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像娘亲这般艳光照人的,哪有半点思念女儿的意思?”

    见霍夫人作势要打,沈思忙又滚入霍夫人怀中,涎着笑脸道,“娘亲的沉香院一早就收拾出来了,娘亲旅途劳顿,且去歇息片刻,女儿有许多体己话正要与娘亲叙叨呢。”

    霍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捏了捏沈思的脸颊,笑道,“你这丫头,幸好是嫁在了咱们家,若不然,做婆婆的还不撕烂了你的这张油嘴。

    霍冲站在一边看着婆媳俩厮闹,摸着鼻子笑道,“母亲惯着她,日后怕是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霍夫人闻言,狠狠地横了霍冲一眼,一手拉着沈思,斥道“丫头的性子我这个为娘的最是清楚,她虽然脾气犟了一点,但最是知道分寸的,除非是你惹急了她。”

    沈思躲在霍夫人的身后,对着霍冲扮了个鬼脸,靠在霍夫人肩上,笑道,“还是娘亲疼我。”

    霍冲无奈地摊了摊双手,“是了是了,你们才是母女情深,横竖我这个做儿子的是外人?”

    霍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捶了自家儿子一下,嗔道,“呸,我就没见过在自己母亲面前吃自家媳妇醋的。”

    沈思“噗”得笑出声来,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霍冲,目光交错间竟悟出几分久违的心领神会来,让沈思不由地心旌一荡。

    两日后,太皇太后传召,霍夫人与沈思寅时起身,各自按品大妆。卯正三刻出府,辰时方入得宣敬门。

    太皇太后与霍夫人姑侄俩经年未见,多有感慨,午间便在长乐宫赐了宴,沈思陪席不提。

    席罢,婆媳二人略歇了歇,眼见太皇太后有些倦累,忙起身告辞。

    出了长乐宫,行不多远,只见有两名宫女远远的迎来,对二人行礼毕,笑道,“太后娘娘听说霍夫人今日入宫,特请二位夫人移驾永寿宫一叙。”

    太皇太后与永寿宫那位素来有些貌合神离,若细较起来,二人的不合还与沈思有些牵连,所以对于永寿宫的太后娘娘,沈思虽然能避则避,但礼数却是周全的。

    沈思轻碰了碰霍夫人的手心让她安心,又对二位宫女点了点头,笑道,“臣妾谢太后娘娘挂念,还请两位姑姑带路。”

    一入永寿宫,便觉一阵暖香扑鼻,沈思轻嗅了嗅,是瑞龙脑的味道。太后性喜奢华,宫中的布置亦是金碧辉煌,正殿一侧砌着一方汉白玉的池子,一眼清泉从池中凤喙中源源涌出,也不知是从哪儿引来的活水。此时虽已入春,可宫中的地龙仍烧得很旺,池中的睡莲正颤微微地开着,富贵清雅,相得益彰。

    两位宫女将霍夫人与沈思引至东首的配殿中,为二人奉了茶水,方才退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只听殿外环佩叮咚,一位丽人搀着太后娘娘缓步行至殿内。霍夫人与沈思忙起身跪拜。

    沈思垂着头,只见眼前裙裾摆动,太后娘娘一直行至上首的太师椅旁矮身坐下,方才吩咐二人起身赐坐。

    沈思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目不斜视地听太后娘娘吩咐。

    然后太后娘娘宝相庄严无悲无喜的声音仿佛从九霄之外传入耳际,“经年不见,霍夫人不在京里呆着倒像是富态了一些。”

    霍夫人恭敬地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年岁渐长,如今又不用操持家务,自然是心宽体胖了,倒让太后娘娘见笑了。”

    “霍夫人与哀家见外了,”太后微微一笑,又道,“今日哀家找霍夫人来,不过为了闲话些家常,霍夫人实在不必拘礼。”

    太后从手边端起一个缠枝莲青花小盖钟,抿了一口茶水又道,“哀家常听人说,霍夫人与沈思是母女的情分,可叹哀家福簿,只得了皇儿一个。可巧前些日子去甘露寺进香,见这丫头面善,便认做了闺女。”

    沈思抬起头看向坐在太后身边的女子,只见她中等的身材,穿一袭明红色百鸟朝凤翟衣,乌发如云,挽成飞星逐月的样式,只在发髻边儿上点缀着一圈合浦珍珠。越发衬得粉面含春,杏眸带露,正是太后的便宜闺女昌平郡主。

    沈思垂头抿了口茶,掩饰住唇边溢出的一丝轻笑。

    “臣妾早听说郡主娘娘温柔端庄,聪慧娴雅,今日一见方才见识到,真正是人中龙凤了。”霍夫人笑着恭维了一句。

    太后听见霍夫人称赞郡主,忧从中来地轻叹了口气,“不怕霍夫人笑话,虽说是女儿家贴心,可有件事却着实让哀家发愁啊。前些日子,哀家让皇上把亲戚们叫到宫里来聚了聚,也是存了个意思,想为这丫头寻门亲事。可这满厅堂的公候王孙中,这丫头单单只对你们家冲儿赞不绝口。”

    霍夫人心中一惊,端着茶碗的手分明轻颤了一下,随即便转向太后笑道,“是郡主娘娘谬赞了,冲儿脾气急躁,又常常口没遮拦的,也就是我们家沈思好性儿,才能和他凑和着过过日子,太后娘娘就别拿臣妾取笑了。”

    沈思闻言很是配合地垂头一笑,分外含羞带怯,心中却刹时间畅亮得跟明镜儿似的。早上出门的时候霍冲拉着她的手几番欲言又止,临到她要上车时方才吞吞吐吐地叮嘱她若是永寿宫那位为难,便只管往他身上推。

    初听这话时,沈思并未在意,反正她每次入宫前霍冲都要白嘱咐几句,如今看来那家伙是早知道惹下了这风\\流债,怕她在宫中措不及防受人挑唆,回府后再跟他一并算帐,方才半遮半掩地在她这儿先备了个案。

    沈思偷偷瞄了一眼太后与郡主,又看了霍夫人一眼,心中暗笑,娘亲太极打得最好,怕是还轮不到自己这个妒妇上场撒泼。

    太后见识过霍夫人打太极的功夫,索性挑开了话头,“霍夫人就不用跟哀家绕弯了,今日只给哀家一句话,哀家这闺女若是给夫人做儿媳妇,夫人愿是不愿?”

    “臣妾惶恐,”霍夫人闻言慌忙领着沈思跪下,诚惶诚恐地回道,“太后娘娘要与臣妾家结亲,臣妾当然喜不自胜,可臣妾只有两个儿子,俱已婚配,哪里还有可以给太后做女婿的?臣妾听闻沈思娘家的两位兄长尚未婚娶,怕是与郡主娘娘也般配得上。要不让沈思去给郡主娘娘说合说合?”

    沈思垂着头,憋笑憋得辛苦,娘亲干得漂亮,既然太后娘娘没脸没皮地要把她那便宜闺女塞给有妇之夫,那她们自然也不介意让全天下人知道,大楚朝的郡主娘娘是个上赶子找男人的货色。

    太后娘娘在后宫中尔虞我诈了大半辈子,行事沉稳老练,听了霍夫人如此语无伦次口不择言,仍然面色沉静,不动声色,倒是一边的郡主娘娘先沉不住气了,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楚楚可怜,“母后,那日凤仪台赐宴,儿臣与镇远候在碧水池前偶遇,实是两情相悦,情难自抑,还望母后成全。”

    沈思心中又是好笑,又是佩服,看来这郡主娘娘当真是豁出去不要脸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儿个这事还真有些难办。

    太后眉间微蹙,她毕竟出身大户人家,对郡主如此丑态颇为不悦,只是当日君念和她分析过利害,并托她千万办成此事,说不得便是硬着头皮,也要做戏做足全套。

    她对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看着嬷嬷上前将郡主一把扯起了,按坐在椅子上。方才将眼风向下轻轻一扫,正好瞟间沈思唇边的冷笑,心中竟有一丝难以言喻地快意,她沉着声音问道,“沈思,你夫君与昌平的事你怎么看?”

    “你要仔细回话,”未待沈思应声,只听太后垂着头冷声又道,“前些日子,哀家在甘露寺遇袭。一怒之下便将寺中的一干姑子锁在宫中拷问了几日,倒是问出些事情来。依着哀家的意思,是要彻查的。倒是昌平劝了几次,哀家想着,终归都是亲戚,说不定还要亲上加亲,这才作罢。”

    沈思瞬间便明白了太后的言外之意,只是彩云庄的小样她已仔细查验过,心中有底,不怕太后以此要挟,索性装傻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甘露寺之事,太后娘娘若要理正法明,自然可以彻查。若是就此作罢,也是太后娘娘宽和仁慈。至于候爷的事,哪里容得下臣妾置喙,太后娘娘倒不如问问老祖宗的意思,还有候爷自己的意思。”

    “放肆!”太后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指着沈思道,“你的意思是郡主的婚事哀家还做不了主?”

    “臣妾不敢,”沈思连忙俯身拜倒,“郡主的婚事自然是太后做主,可太后既然问了婆婆与臣妾的意思,老祖宗与候爷的意思又如何问不得?”

    霍夫人最是知道沈思的脾气,只要一言不和,便要摆出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来。如今太后娘娘摆明了有备而来,就怕这傻丫头三句话不说,就要吃亏,忙要开口打圆场。谁承想一声“太后娘娘”刚唤出口,便被太后厉声喝止了,只得噤了声,静观其变。

    太后怒极反笑,心道沈思这丫头还是一贯地伶牙利齿,可这次她与皇上早有了万全之策,哪怕她巧舌如簧,最后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

    “说起老祖宗,你倒是提醒哀家想起一件事来,”太后转身依旧坐下,对着沈思笑道,“当年老祖宗懿旨将安阳郡主指给你父亲时,你父亲仿佛也是另有妻室的。”

    原来是等在这儿呢,看来今儿个是非得在这儿死磕到底了,沈思端端正正地跪着,心中冷笑,面子上却仍是一派平静,“是老祖宗的懿旨让父亲休妻迎娶母亲。父亲与母亲郎才女貌,老祖宗这婚原没有指错,可也正是因为休妻再娶的事儿,如今父亲每每忆起总有郁郁,而母亲亦多有愧疚,终有些美中不足。老祖宗也曾感叹过,她这一番念故之心,最终拆人姻缘,错点鸳鸯,竟生生地辜负了。”

    太后斜着眼睛盯了沈思半晌,竟幽幽地笑开了,“也就是老祖宗疼你,若是换了旁人,只这一番话,哀家就可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也罢,哀家恩准镇远候不用休妻再娶,可郡主须与你做个平妻,不算失了你的身份吧。”

    “回太后娘娘的话,候爷的婚事上有老祖宗,下有婆婆和候爷自己,实在没有臣妾说话的份儿。还请太后娘娘莫再为难臣妾。”沈思轻攥了攥袖口,暗暗下了决心,此事半点也不会松口。

    “哀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太后被沈思撩拨得火大,将手中的茶碗狠狠地搁在了桌上,碰出好大的动静,“你不是口口声声要问霍冲自己的意思吗?哀家就让你先见个故人,若是见完了这人,你还想见你家夫君,哀家就成全你。来人,带进来。”

    站在太后身边的嬷嬷应声而出,太后端起茶碗漫不经心地吹着,“起来坐吧,一会儿怕是坐也坐不安稳了。”

    沈思站起身来,扶着霍夫人在侧首坐下。不多时,只见两个嬷嬷引着一名女人进殿。女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荆钗布裙,圆脸宽鼻,模样儿平常。沈思记性很好,寻常人只要有过三言两语之交,她便绝不会忘记。只是这个女人,沈思只觉得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女人经过沈思身边时,一阵药香袭来,沈思恍然大悟,三年前她命悬一线时,沈煜曾求得寒杏林的神医杨济给她疗伤,那时候这女人曾跟在杨济身边,为她料理过汤药。似乎唤作琪儿。

    琪儿向殿中众人依次行礼毕,一言不发地侍立在下首。

    太后抿了抿唇角对着霍夫人笑道,“霍夫人出身名门,不知可曾教导过你这儿媳妇,我朝律例,七出是哪七出?”

    “回太后娘娘的话,大楚朝律例,恶疾,多言,窃盗,邪淫,不孝,妒忌,无子,是为七出,”霍夫人心中一惊,又道,“可依我朝律例,嫡妻年逾五十无子,方可立庶为长。”

    “年逾五十?怕是霍夫人等得,我女儿却等不得了,”太后冷笑着转向侍立在一边的琪儿,“你来说。”

    琪儿不慌不忙地行至中间,屈膝跪下,“三年前镇远候后院走水,候夫人身负重伤,民女曾随师父为候夫人看过伤,不知夫人可曾记得?”

    “你是杨神医身边的琪儿,我记得。”沈思微微点了点头,面色如常。

    “夫人好记性,”琪儿微微一笑,又道“那夫人一定记得,我师父为夫人诊病时曾说过,夫人腰部被重物压迫,伤及带脉,体内又被种入极阴极寒之毒,无法拔除,此生已无法生养。”

    太后瞄了霍夫人一眼,见霍夫人神色大变,心中一阵畅快。她沉下面孔对琪儿厉声道,“此事干系重大,你身份卑微,若是信口雌黄,可是大罪。”

    琪儿俯身拜倒,“太后面前,民女不敢说谎。事后候夫人曾用重金收买师父,不将此事说予旁人知晓,连镇远候自己怕也是不知情的。民女记得,”琪儿皱着眉思索了片刻,“为了封师父的口,候夫人曾经送过一个沉香木的如意给师父压枕。”

    太后闻言轻笑出声,“那可不就是了,沉香木的如意哀家倒是有些印象,是安阳郡主的东西吧。沈思,你怎么说?”

    方才刚认出琪儿时,沈思便已有了心理准备,她在心中略略权衡了一下,暗道,罢了,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也算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但愿霍冲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沈思轻咬了咬下唇,站起身来跪下,端端正正地一揖到地,“琪儿所言句句实情,臣妾确实不能生养,求太后娘娘与婆婆作主,莫让臣妾再耽上善妒之名。”

    话未落音,霍夫人手上一软,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

    太后示意正要起身请罪的霍夫人坐下,对着沈思笑道,“你倒是会见风使舵,那哀家便也不为难你,你不能生养的事要不要告诉霍冲,你和你婆婆商量着定。待会儿哀家带你去宣室殿见皇上与你夫君,该怎么说话,你自己忖度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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