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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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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就冲这欲盖弥彰四个字,我便不能放你走

    捋下腕上一溜七只虾须细金镯,丽妃将两只碧蓝色的琵琶袖仔细挽起,就着宫女们端上的清水净手。山中泉水清澈阴凉,驱散了身上的暑气,丽妃轻舒了口气。歪在身后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虽说佛门清净地,修的是无嗔无喜,可这一屋子的檀香浅淡,丝丝缕缕地缭绕在她的鼻间,分明又是如诉如叹的。

    “夫人,人带来了。”掌事的宫女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回道。

    她轻轻颔首,却并未睁眼,太后不喜欢沈思,越发连与沈思相似的人都不愿见,她这番多事,怕是要惹太后不喜了。

    “夫人万安。”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丽妃睁开了眼睛。

    方才丢了珠钗的宫女正拘促不安地跪在面前,这丫头不会认为她想贪了这只珠钗吧。丽妃也被自己暗自里的想法逗乐了,面色和缓了许多,她抬手示意那宫女起身,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奴婢唤作千儿?”

    “千儿?”丽妃撑起上身,换了个姿势歪着,一派悠闲,“你是什么时候进永寿宫侍候的?”

    “奴婢是去年刚进永寿宫侍候的?”千儿见丽妃举止和泰,心下稍稍放松,言语也利索了许多。

    “去年?”丽妃从掌事宫女手中接过一碗梅子茶,连碗一起捧在手心中,借一点冰镇的凉气,“看你的年纪不像是刚进宫的?”

    “回夫人的话,奴婢之前在御前奉茶。”

    “御前奉茶?”丽妃眸中一亮,“那可是个好差事啊。”

    “娘娘恕罪,”千儿心中一惊,慌忙跪下,一时间连出门在外的称呼也忘了,“只因奴婢生得粗陋,做事又欠伶利,想着太后娘娘佛爷似的一个人,纵有些错漏,总能宽恕一些,这才托人调到永寿宫的。”

    “呵,是吗?你在永寿宫不到一年,便有本事跟着太后娘娘一起出宫理佛,怎么能是欠伶利呢?真是太过谦了。”丽妃腾出一只手,从榻边的小几上拿起珠钗递给管事的宫女,笑容满面地对着千儿道,“这珠钗是时兴的样式,可别再弄丢了。”

    千儿千恩万谢地接过珠钗,刚要退下,却听丽妃沉着声音又道,“恪守本份原是你的好处,可别因为太后娘娘看重你,便忘了自己的本份。”

    “是。”千儿连忙应了一声,退出禅房时,方觉自己的手心已汗湿了。

    丽妃将梅子茶凑到唇边,细细地抿了一口,实在是太酸了,甘露寺的出家人好重的味口。将梅子茶搁在一边,丽妃抬起头,散乱的目光透过禅房的门向外看去,当今圣上疑心日重,她也是时候留意一下承乾宫的宫人了。

    “夫人,那个捡珠钗的姑娘?”掌事的宫女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

    丽妃恍然间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轻掸了掸下裳,道“罢了,我亲自去见她,谁让她长了副金贵的模样呢?”

    “你叫杜璇?”丽妃袖着双手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此时已换了一件干净的白底碎花麻布裙,头上松松地挽了个发髻。

    “回夫人的话,民女姓杜,单名一个璇字。”月娘盈盈地立着,低垂着眼角对着丽妃微微躬身,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星半点脉脉风情。

    果然是荆钗布裙不掩国色,丽妃在心里暗赞了一声,笑道,“听杜姑娘的言谈,不像是寻常庄户人家出身。”

    “亡父生前是秀才,早年曾教民女识过几个字。”月娘垂了垂眼睑,再抬起眼来,依旧是明眸宛转。

    丽妃闻言微微敛了笑意,扶着宫女的手,在屋内的杌子上坐下,“为了一枚珠钗如此劳师动众,杜姑娘心中一定在怪我吧。”

    “民女不敢,”月娘敛裾垂首,一丝笑意在眼波间悠悠地流转,“只是诚如夫人所言,为了一枚珠钗如此劳师动众,怕是有欲盖弥彰之嫌。”

    丽妃猛地抬起眼眸看向月娘,面前的女子,容色淡然,语带机锋,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丽妃心中微微一凉,笑道,“你可知就冲这欲盖弥彰四个字,我便不能放你走。”

    “民女知道,”月娘莞尔一笑,“民女还知道,就算民女没有说欲盖弥彰这四个字,夫人一样也不会放民女走。”

    丽妃沉着面色,盯着月娘看了半晌,突然轻笑出声,然后很给面子地击掌赞道,“说得好,是个明白人,那我便不多啰嗦了,杜姑娘便在厢房候着,等我与母亲拜完佛,自会放杜姑娘回去。”

    说着丽妃站起身来,踱至月娘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杜姑娘若安分守己,本宫日后自然不会亏待姑娘,只怕杜姑娘看不上本宫的那点赏赐,还想着一场泼天的富贵吧。”

    月娘微微一怔,旋即了然,遂压低了声音道,“还望娘娘相助。”

    丽妃略略拉开两人的距离,让月娘看清自己眉间正蹙着的一派忧心忡忡,然后掩唇轻笑道“这路可是你自己选的,日后若有什么苦楚,可别怨我。”

    未等月娘回应,丽妃已领着一众宫女施施然地推门而出。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响,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了几分,人来人又去,原本的冷清便会变得越发的难耐,就如同得月楼中无数个伴月而眠的子夜。

    这时候一缕夕照越过半掩的窗棂落在屋内,月娘就立在光影交错之间,她的嘴角依旧噙着笑,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凄然,路是她选的,可她亦是别无选择。

    被禁足在几步见方的禅房内已有两日,月娘百无聊籁地坐在禅chuang上看着窗外出神。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只见一抹悠悠的晚霞红在天边一点一点地铺散开来。

    然后那抹红艳忽然变得浓烈了起来,如同鲜血一般瞬间弥漫了半个天空。

    “走水了,厢房走水了。”寂静的禅寺刹时间惊呼四起。

    月娘连忙起身,慌乱中碰翻了手边的烛火。烛火落在禅chuang的帐幔上,瞬间燎原成一片火海。

    浓烟四起,月娘用衣袖掩住口鼻,快步行至门边,拼命地拍打着紧锁的房门。

    房门立时打开了,月娘和正要冲进门的内卫撞了个满怀,随即便被两个内卫架起了,向空阔的地方跑去。

    “老夫人与夫人的禅房都着火了,大家都去救火啊。”沿路上碰见无数手忙脚乱的侍从,月娘抬头向东边的禅房看去,火光果然是从那边传来的。

    在兵荒马乱的人群中,负责看守她的内卫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地站着,月娘心中暗叹,两位主子都危在旦夕了,这两位还能不动如山,宫里的内卫令行禁止,果然是不同一般的。

    月娘捏了捏袖中的半截布料,转了转眸子,转身向两位内卫赔着小心道,“两位大哥,这火起得蹊跷。”

    两人声色不动,仿佛没有听见月娘说话一般。

    月娘只得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脸上的尴尬,继续道,“方才听见起火了,民女心中一慌,手上不稳碰落了手边的烛火,这才起了火,倒是给两位大哥添乱了。”

    说着月娘向两位面瘫脸福了福身,又道,“虽说帐幔引火,但若是寻常的布料,定不会燎原得那么快,民女心中疑惑,便顺手扯下一片帐幔的布料。”

    见两位面瘫脸神色微动,月娘连忙趁热打铁地取出掖在袖中的布料递上前去,“这布料浸过易燃的松香油,若是东厢那边的帐幔用的是同样的布料,这火恐怕是不怕水的。”

    两位面瘫脸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从月娘手中接过布料凑到鼻前嗅了嗅,半信半疑地盯着月娘看了半晌,方才转身对身边的同伴道,“你留下,我去东厢那边看看。”

    月娘见面瘫脸身形一动,已晃至数尺之外,心中暗赞,皇家内卫,轻功果然了得啊。

    只是还剩一位怎么办,月娘心中略感无力,只得乖乖地静立一会儿,直至半晌过后,东厢的火光依旧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月娘方才喃喃自语道,“松香油易燃易爆,看这火势怕是只能推倒着火的屋舍才行。”

    偷瞄了身边人一眼,面瘫脸上终于露出了几许焦急,月娘心中松了口气,哀声央求道,“这位大哥何不押着民女到东厢那边看看,兴许可以帮得上忙也未可知。我一介弱质女流,大哥自然不怕我能跑了。”

    面瘫脸一想有理,顺手点了月娘几处穴道,月娘顿时觉得两腿如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月娘正自哀叹间,人已被面瘫脸架起了往东厢着火处奔去。

    “母亲受惊了,快随儿媳到大殿中暂避火势吧。”见内卫将惊魂未定的太后从房中扶出,丽妃连忙迎上前去,屈膝跪下。

    太后目光空洞地瞟了丽妃一眼,突然回过神来,一迭声地唤道,“佛衣,我的佛衣还在房内。”

    丽妃知道太后所念的佛衣便是甘露寺的住持两天前进献的镇寺之宝,那佛衣薄如蝉翼,触手生凉,一置于暗处便流光四溢,熠熠生辉,据说有佛光加持。太后爱不释手,特命人从宫中取来紫檀木镶夜明珠宝匣装盛,时时带在身边。

    “还不快去把太后的佛衣抢出来。”丽妃忙对身边的内卫下令,几名内卫得令又冲入火海。

    丽妃转身扶住太后的手柔声劝道,“母亲只管放宽了心去大殿中用茶,待会儿佛衣一准儿送到太后手上。”

    太后微微点头,扶住丽妃的手正要往大殿走去,一回头的功夫,正看见一名内卫捧着紫檀木宝匣冲出火海,连忙又转身迎了上去。

    那内卫将宝匣举过头顶,屈膝跪下,“请老夫人查验。”

    太后颤微微地打开宝匣,见佛衣完好无损,心中松了口气。连忙又将佛衣取出抖开细细查验。

    丽妃目光一错,看见月娘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不远处,此时正指挥着内卫们将着火的屋舍拉倒。仿佛觉察到丽妃的目光,月娘突然转过头来对着丽妃嫣然一笑。

    丽妃别开目光,不屑地轻嗤了一声,转而恭谨地执起佛衣一角,帮衬着太后将佛衣打理整齐,笑道,“母亲您瞧,这茶还没奉上,佛衣就完璧归赵了,母亲这下可放心了。”

    “就数你嘴乖。”太后笑着嗔怪了一句,正要将佛衣交给身边的宫女叠好收起。

    忽听“轰”地一声巨响,身后的禅房轰然倒塌,一阵热浪袭来。

    “啊,佛衣着火了,老夫人小心。”太后身边的宫女惊呼了一声,只见佛衣已在太后手上烧着了。

    太后连忙丢掉佛衣,佛衣携着火苗落在地上,带着了太后的裙裾。太后一惊,跌坐在地上。

    “快来人啊,快救火啊。”丽妃一边喊,一边取下自己的披帛扑打着太后裙裾上窜起的火苗。

    月娘在几步远的地方听见丽妃呼救,忙解下\\身上的斗篷,向太后身上扔去。斗篷不偏不倚正裹在太后的腿上。

    月娘一个旋身扑倒在地上,滚到太后身边,在内卫的呼喝声中抱起太后,一直滚出好远。

    丽妃连忙带着内卫追过去,将太后扶起,揭开裹在膝上的斗篷,只见火苗已被扑灭,在织锦绸缎上留下一片焦黑。

    丽妃忙不迭地帮太后顺气,口中焦急地探问,“母亲可有什么不适,儿媳这就去传御医。”

    太后镇了镇气,神色镇定了许多,她扶着丽妃的手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月娘,“把她拉起来吧,这次多亏了她。”

    方才负责看守月娘的内卫连忙上前解了月娘的穴道,两个小宫女上前将月娘扶起身来。

    太后转身向大殿走去,眉间怒气隐而不发,“传李总管来见我,这件事,我要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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