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慕臣妻 > 第8章 第8章

第8章 第8章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07霍候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子时已过,秦淮十里百坊的笙歌宴舞,也渐渐止了喧嚣。霍冲将手中的竹笛往怀中随意一揣,从坐着的桥栏上跳下,晃晃悠悠地顺着贡院西街往候府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霍冲突然停下脚步。子夜静寂,些许声响也逃不过霍冲的耳力,他侧耳细听了片刻,弯起唇角对着身后笑道,“几位跟了这么许久,再不现身,今晚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话音未毕,手上的暗器已射向身后一侧的墙角,叮铛一声脆响,是兵器与暗器撞击发出的声响。随即墙角转出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手握长剑,剑刃上挑,步履轻缓,蓄势待发。

    霍冲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后另一侧,前方左右两侧,两旁的屋顶上已悄无声息地又多出了几人,黑衣森然,静如鬼魅。

    霍冲在心中暗暗掂量了一下,这几人分明是按八卦之势围拢,如今坎位离位震位艮位巽位兑位各站了一人,那么空出的乾位与坤位定然一生一死。

    见此情形,霍冲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便也不着急着破阵,只负手静立在阵眼之中,目光在乾位与坤位处来回逡巡着,气息稳如泰山。

    如此静默了也不知多久,站在坎位和兑位处的黑衣人渐渐地承受不住如此的压迫感,悄悄地往乾位与坤位处移动。

    就在此时,几乎没有任何征兆,霍冲一招移位换形已向坎位抢去,坎位的黑衣人连忙退回,抽出兵器,往虚里一刺,而霍冲却早已不知去向。

    仿佛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霍冲已与阵中六人分别过了一招,待那六人回过神来时,只见霍冲已在阵眼中重新站定了,身上却不知何时多了几处伤口,血正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滴落,在脚边溅出浅浅的小洼。

    黑衣人面面相觑,眼前的人出手快如疾电,方才那几招的功夫已是占尽上风,怎么可能受伤?

    霍冲反手抹了一把唇边的血,幽幽的笑开了,路有无数条,他就爱选最直接的那种。还有什么比切身的伤口,更能体现对手的实力?

    如果他没有猜错,眼前围住他的十有八\\九是天下第一庄碧波庄的六位当家。

    坎位握着玉笛的是二当家玉笛公子苏墨然。

    离位执着毛笔的是三当家百手书生陈文宗。

    震位扬着鱼杆的是四当家天涯江上客江水寒。

    艮位扛着锄头的是五当家烟波浩渺翁缪离忧。

    这几位的看家武器太过特别,想认不出都难。

    而巽位与兑位的两位稍微低调些,霍冲皱了皱眉,略一思索,“水云浩荡迷南北,但一抹寒青有无中”巽位这位手中的剑隐隐露出淡青色寒泽,估计是六当家寒青剑穆寒烟,那剩下兑位这位,便是老七水云剑罗云飞了。

    只是让霍冲始料为及的是,这六人□□力最弱的居然是二当家苏墨然。

    这便好办了,要破这八卦阵,与其在生门死门之间犹豫不决,倒不如先挑了最弱的阵脚,然后个个击破。

    这般拿定了主意,破阵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儿,霍冲脸上竟生出几分戏谑来,他摇摇晃晃地向坎位走了两步,紧接着又是一招移位换形,手上化拳为掌,直取苏墨然的百会穴。

    方才过招时,已见识过霍冲的功力,苏墨然哪里还敢有半点分神,此时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霍冲的一举一动,竟在霍冲的移位换形中窥出了行动的轨迹,只待霍冲近身,手中的玉笛轻提,一叶利刃明晃晃地从笛管中吐出,指向霍冲的膻中穴。

    被苏墨然的笛子指着胸前要穴,霍冲的速度不减,只微微侧身。利刃擦着霍冲胸前而过,霍冲由掌变爪,锁向苏墨然的喉咙。

    寻常人过招,只要不是生死关头,利刃在前,定是避让为先。苏墨然未料到,霍冲一上来便是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一时措手不及,连连向后避让。这般避退之下,已是门户大开,破绽百出。霍冲瞅着个空当,往苏墨然腰眼处飞起一脚,已将苏墨然踢出阵外。

    那一脚颇重,苏墨然落在地上时,一个撑不住,不禁嘤咛一声轻唤,一口血喷涌而出。

    霍冲微微蹙眉,心中隐隐疑惑,听这声音,名镇江南的玉笛公子居然是个女子?

    这边霍冲一念疑惑的功夫,八卦阵中的其余五人俱是大骇。

    碧波庄的庄主归隐于武林之前,曾是名噪一时的大将军。在他所创立的八卦阵中,八卦之位攻防相宜,彼此呼应,一人攻便是六人攻,一人防便是六人防。然而霍冲出手实在是太快了,其余五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坎位已被挑出阵外。

    按照惯常之例,八卦之中有一处溃败,若能立刻应势幻化为七星长蛇阵,依旧不会给对手以可趁之机。

    只是碧波六奇自八卦阵初创至今,尚未逢遇敌手,见霍冲只在两招之内,便让其阵脚大乱,心中惊骇尤甚,正要变阵之时,却早被霍冲寻着了阵中的第二处弱点。

    离位百手书生陈文宗暗器功夫了得,拳脚功夫却次,若能躲得过暗器近得其身,也不过三两招的事儿。

    霍冲未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机会,仍是一招移位换形向离位闪去,速度已比前次快上数倍。陈文宗反应神速,挥手之间已是一把暗器撒出。

    霍冲强提了一口真气,只用护身罡气护住头项心脉,其余的暗器则只用身体硬生生地接下,脚下的速度却不减分毫。只在须臾的功夫,便已抢到陈文宗面前。

    待到陈文宗急切间提起毛笔去迎时,却早被霍冲抢至身后,以迅雷之势封住了上下几处背俞穴。

    连挑了坎位离位,八卦阵便再无幻化的可能,霍冲心下大安,暗道余下几人哪怕一哄而上,便也不怕了。于是索性在街角的台阶上坐下,连点了几处穴道止血,然后不慌不忙地扯下衣料裹伤。

    碧波六奇本都是些心高气傲之人,今日六人联手,仍被霍冲轻而易举地破了阵,已是大耻,此时又见霍冲这般目中无人的形状,更觉羞辱,恨不能拼得玉石俱碎,也要把霍冲大卸八块才罢。

    剩下四人彼此使了个眼色,正要一哄而上。却听耳边传来几声短促清脆的呼哨声。

    六人听到呼哨声,神色俱是一肃。除了被点了穴的陈文宗,其余几人连忙垂下手中的兵器负手而立,连伤重的苏墨然也勉力起身,倚墙站立。

    霍冲循声看去,只见长街深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那人身量颀长,一袭墨色的斗篷兜头罩下,面容深深地没入斗篷的阴影中。

    霍冲心中一惊,暗暗赞道,此人轻功端是了得,方才的呼哨声听来明明还有数十丈之远,这般抬眼的功夫,人却已然站在眼前了。更让霍冲惊诧的是,此人行动悄无声息尤如鬼魅,之前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只见那人缓缓走近,往陈文宗身后轻轻一拍,便解开了方才被霍冲封住的穴道。

    陈文宗身上的穴道甫一解开,身形不稳,勉力站住,并不敢言语,只垂手立在一边。

    那人抬起右手对着碧波六奇做了个手势,碧波六奇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由穆寒烟和罗云飞架起苏墨然,六人一起飞遁而去。

    五年前,君念刚刚即位时,霍冲曾为君念掌管过皇城内卫,那时朝局不稳,君念有意将江南武林的势力收为己用,而碧波庄作为天下第一庄自然是首当其冲。那时霍冲曾对碧波庄几番明查暗访,颇有些收获,偏偏只对碧波庄的庄主一无所知。据说这位庄主深居简出,从不以真面目视人,想要查探他的身家底细,简直无从下手。而今日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霍冲不敢大意,将手中裹伤的衣料放在一边,缓缓站起身来,拱手道,“这些年,在下的忘性越来越大了,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和天下第一庄结下了梁子?”

    “庄子上的人不知轻重,得罪了霍小候爷,作为庄主,本座给霍小候爷赔罪。”那人喉部像是受过伤,声音低沉沙哑,呕哑难听,好在说话时言语间带着几分下意识地笑意,听上去有些戏谑,略略缓解了声音本身带来的不适感。

    那人故意顿了顿又道,“只是霍小候爷出手狠辣,方才几招之内便重伤了一人,羞辱了六人,作为兄弟,本座却不得不为他们讨回公道。”

    霍冲盯着眼前的人,心中突然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人说话的语气异常的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霍冲这般想着,又轻轻摇了摇头,此人气息沉稳,内力沉厚,远甚自己。如此大敌当前,怎能容得下半点分神。

    “这真是庄主的欲加之罪了,庄主的八卦阵如此了得,若不及时挑了阵脚,此时重伤不起的怕就是在下了,况且此处离候府尚远,在下又没个兄友弟恭的可以搭把手扶在下回去,那可如何是好?”

    霍冲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摸向腰间的羊脂扣带,在机括处轻轻一按,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剑刃如银似水,刹时间寒光四溢。

    “能让霍小候爷祭出飞雪剑,是本座的荣幸,”对面的人见状微微一愣,然后不由地点了点头,道“数年前,本座曾一睹过流云飞雪的神采,至今不忘。只是说句得罪的话,此时便是流云飞雪合璧,也只能堪堪与本座打个平手,霍小候爷只仗着这飞雪剑,怕是要吃亏。”

    霍冲知他所言非虚,心中却也无甚惧怕,只拱手道,“飞雪自出道至今,所向披靡,今日若能吃些亏,也算是受教了。”话音未落,便已执剑纵身向庄主刺去。

    霍冲的剑法一向以迅疾见长,出手往往毫无预兆,即使是与武艺稍胜其一筹的高手过招,也往往能攻其不备,占得先机。

    而此时霍冲更是积聚了大半内力,施展开揽月回云步,只在刹那的功夫,便已在对手的上,中,下三部各刺了一剑。

    飞雪甫一近对手之身,霍冲便吃了一惊,那人所穿的斗篷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剑尖方一触及,便在衣料上轻轻地滑开,而剑上所蕴的内力,也如泥牛如海一般,了无踪迹。

    霍冲应变奇速,未待剑招用老,左手已由掌变指,直指向对手的膻中穴。

    哪里知道,食指尖刚要触及,却有一股霸道强悍的内力顺着指尖直达心肺,霍冲急欲收手,不想早被那内力弹开数丈远。霍冲慌乱中仍不失灵台一点清明,忙将左脚后撤抵住右脚跟,使了一个定风波,方才勉力站住。只是抑制不住一口腥甜涌入口中。

    霍冲生性要强,此时更不愿在对手面前示弱,竟将一口血生生咽下,又暗暗调息了半晌,只觉得左手指根部一阵阵剧痛,牵引着体内游走的真气亦有几分滞涩。

    霍冲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几番运气不畅,胸中不由地生出一股子狠劲,暗暗咬牙,心道今天便是拼着一死,也要与对手同归于尽。

    这般想着索性也不用顾虑身上的内伤,只将右手的中指在袖中微微一屈,便扣动了右手腕上的机括,一把匕首落入手中,只待对手走近,便拼个你死我活。

    谁知那人依旧气息沉稳,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处,静得仿佛雕塑一般。许久之后,竟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向巷子深处走去。

    直待那人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中,霍冲才回过神来,胸中提着的一口气骤然一松,方觉得内伤外伤俱是不好。

    霍冲拖着伤勉力走到街边,倚着廊柱坐下,又将右腿微微屈起,心中暗暗笑道,像自己这般的好皮相,又摆着这样的姿势,便是今夜熬不过伤,曝尸在外,也不会有碍观瞻吧。

    这般想着,心情愈发放松,意识便渐渐涣散了起来,耳边似乎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身上却没有潮湿的感觉,霍冲心里觉得奇怪,便睁开眼去看,只见不远处隐约有灯光透过浓雾传来,照着提灯人清丽的面庞愈发柔和,那人穿着红色的衫裙,手中擎着一把明红色的罗伞,鬓边凤钗流光四溢。

    好熟悉的感觉,霍冲心中一阵恍惚。

    “阿满,是你吗?”他徒然无助地对着浓雾中的灯光伸出双手,仿若即将扑火的飞蛾般义无反顾。

    意识与感觉在浑浑噩噩中游移了许久,最先恢复的是痛觉,四肢百骸仿佛散了一般的疼,周身的伤口亦是火烧火燎的难受。其次恢复的是嗅觉,呼吸之间隐约有一种幽幽的清甜香气,香气很淡,却异常的熟悉,所以很轻易就能捕捉得到。

    这香气让霍冲联想起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影像,意识便一下子清明了起来。他猛地睁开了双目,触目所及之处是一片明红色的帐幔,帐幔上绣着鹅黄色的绣饰,与绣饰同色的流苏当风抖动着。此时他正躺在一张精致的绣chuang上。

    霍冲轻轻动了动身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儿是一处/女子的绣房,卧室用浅粉色的纱幔隔开,临窗的地方放着雕月的妆台,窗半掩着,窗上的镂空纹饰让霍冲觉得有几分眼熟。

    透过隔断的纱幔,隐约可以看见外间的圆桌旁坐着一名女子,仿佛觉察到了霍冲的视线,女子站起身来,撩开纱幔,径直走到霍冲的chuang前。

    那女子容色清丽,鬓云半斜,乌溜溜的发髻上只随意地歪着只明晃晃的凤钗,更显得其风姿绰约。

    霍冲撑起上身,靠坐在chuang上,蹙着眉想了想,前些日子在乔老儿的馄饨摊仿佛就是和这名女子过的招。

    “想起来了?”女子仿佛猜中的霍冲的心思,轻笑出声。

    “敢问姑娘是?”霍冲扶了扶额,心中一片困顿。

    女子闻言挑眉笑道,“霍候近来日日在我的窗下吹笛,莫非还不知我是谁?”

    “你就是杜月娘?”霍冲忙扭头透过身后那扇半掩的窗,向外看去,果然看见窗外数丈远的地方,贡院的牌坊赫然耸立着,不禁笑道,“若是早知道姑娘是个扶危救困急功好义的,在下也不用为见姑娘金面费了这几日的功夫。只要这般落拓潦倒地往姑娘的香楼前一躺也就是了?”

    “霍候说笑了,”杜月娘掩唇轻笑,“月娘陋质,从不敢想霍候这几日竟是为了月娘而来。”

    霍冲屈起食指撑着下巴,凝神细细地端详了月娘几番,“姑娘这般过谦,又要置天下女子于何地?”

    “这满京城的人都说,霍候对夫人情深意重,可依月娘今日看来,似乎并不尽然啊,”杜月娘向前凑了凑身,一双俊目毫无避讳地在霍冲的眉眼之间细细打量了半晌,然后凑到霍冲耳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笑道,“这一整晚上,霍候一直都在唤,阿满。”

    霍冲闻言微微一愣,趁着这个功夫,杜月娘早已一撩袖摆,直起上身,揶揄地笑道,“莫非霍候也是伤心人别有怀抱?”

    “姑娘倒也是个明白人,”霍冲轻笑出声,他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衾,径直站起身来,想是身上的伤口包扎得太紧,牵动之间有些不适,霍冲又轻轻地转了转胳膊,凑到月娘身边,笑道,“不知姑娘能否猜到,在下这般煞费苦心地要见姑娘一面,又是为何?”

    月娘原没想到霍冲承认地如此爽快,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还请霍候赐教。”

    霍冲略歪了歪头,嘴唇恰好凑在月娘耳边,“因为你像她呀。”

    月娘耳边几缕碎发被霍冲呼出的气息撩拨着,扫在脸上正觉得一阵酥痒,乍一听霍冲这话,月娘只觉得一阵气急,转身扬手就是一巴掌。

    不想霍冲早有防备,这边月娘刚一抬手的功夫,早被霍冲一把擒住手腕,

    月娘的手腕纤弱无骨,滑腻异常,霍冲心念一动,将她向前一扯,顿时两人又近了几分,呼吸可闻,霍冲对着月娘低低地笑道,“正是这样的性子最像她。”

    月娘下意识地挣了挣手腕,未能挣脱,神思却冷静了下来,她微微向后撤了一小步,仰起脸来,对着霍冲嫣然一笑。

    那一笑之下,端是明艳不可方物,饶着霍冲也不由地微微一愣。

    趁着这个功夫,月娘抬脚便踢向霍冲右膝处的伤口。霍冲方才察觉劲力近身,连忙右膝虚抬,你来我往之间,已与月娘在脚上过了几招。

    月娘原本只为脱身,并不愿与霍冲缠斗,只等手腕上的劲力一松,便趁势用力一挣,又接连几个旋身,在距霍冲几步远的桌旁坐下,方才笑道,“月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霍候今日如此轻薄月娘,月娘记下了。”

    霍冲此时已走到窗前,推开半掩的窗向文桥上眺望,听见月娘如是说,不由地拍了拍身上裹伤的药布扭头对着月娘笑道,“若不是上次轻薄姑娘,在下今日怕是没命回去,姑娘睚眦必报的方式,在下很是期待。”

    月娘闻言柳眉倒竖,正要开骂,却见霍冲早已身形一闪,跃窗而出。

    月娘连忙追至窗边,却见霍冲站在文桥上对她拱了拱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没入了熙来攘往的人潮中。

    看着霍冲的背影,月娘微微一笑,对于主上的安排,她竟有些期待了。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