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席呈旸冷静地握着剑, 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何叙舟。
何叙舟不言,四目相对, 硝烟悄悄弥漫。
这让席呈旸有些意外,面前的少年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孩子,竟然有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的气势,他心下一凛。
屋内密谋的另一人很快赶来,此刻形势已是拔剑驽张。
秦枭沉默了很久,忽然抬手往自己脸上抹去,他低头看指尖温热的血,愣了愣。
“席大人与传闻中不太一样。”他轻声说。
席呈旸的目光越过何叙舟, 看向说话的少年,眼神总算出现一丝波动, “太子殿下与传闻中更是半点不同。”
被认出身份的秦枭没有觉得意外,若是这时候他还相信大理寺卿胆小怕死的传闻, 那他这个太子也就白当了这么多年,他嘴角弯了弯:
“本宫就权当席大人这是在夸奖本宫了。”
席呈旸冷冷地嗤笑一声,并未答话。
他态度嚣张, 并不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分明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秦枭却忽然笑出了声。
一切都有迹可循, 一切——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太傅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
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
席越不愧是大理寺少卿, 其实在席呈旸年轻的时候,意气风发比席越更甚, 那时的他盛名在外,就连汴京也是有着响当当的名头,没有什么悬案是席呈旸解不开的,他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 将一道道谜题巧妙化解。
风头无两的少年那时不过也才二十岁。
秦枭以为又是些官家小姐爱上穷书生这等无聊的风月故事,调侃太傅道:“太傅无心圣贤书,一心只讲风月事。”
言毕被罚了半个月的抄书。
席呈旸的爱情故事太过惨烈,惨烈到后来他性情大变都让人毫不怀疑。
席越的母亲是高原的郡主,只这一身份便不难猜出,他们的爱情必将坎坷重重。
那时候高原同殷朝势如水火,比现在的关系更甚几分。
而席呈旸和高原郡主的相遇相知,在这样的环境下便成了一切罪恶与悲剧的开始。
高原的君王心高气傲,不肯承认自己宠溺的郡主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殷朝男子,他派人强行将郡主带回去,那时郡主刚刚生产,便不得不与挚爱和亲生骨肉分离。
席呈旸骄傲的前半生,终于在这一次迎来致命的打击。
他去求皇帝,求皇帝出兵。
他不再理智,不再是曾经那个沉着冷静地解谜少年,他大逆不道地要求皇帝为了救高原的郡主出兵打仗,全然不顾战争会给黎民百姓带来多大的灾难。
他变得多疑,变得自私,变得易怒暴躁。
曾经聪慧如明月的少年跌入了凡尘,他躺在泥坑里,想不通这世间为何这般对待他。
郡主自小身娇体弱,生产后的一路奔波彻底毁了她的身子,加之回到高原后抑郁寡欢,思念成疾,很快便郁结于心撒手人寰。
两人的爱情诚然感人肺腑,令人感叹世间不公,可谁又能站在公平的两端去评判。
郡主香消玉殒的消息传来后,席呈旸就疯了。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胆小怕事,变得疯疯癫癫,有时甚至会神志不清。
那时,多少人为他感慨万千。
甚至有人觉得,若不是还有年幼的席越在,恐怕席呈旸早就随郡主一并去了。
可如今,他镇定自若地站在秦枭面前,眼神中透露着厌恶。
秦枭很快就想明白了,席呈旸怨恨皇帝,怨恨他的父亲不肯出兵援救郡主。
太子殿下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露出一个嘲讽地笑容:“你没有真的疯,可是从某种意义上,你也的确疯了。”
席呈旸不说话,只冷眼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而秦枭也并没有让他失望,他目露同情:“曾经的席大人心中有天下,有黎民众生,而如今,不过一个叛贼小人罢了,投靠高原与虎谋皮,席大人可真是狼心狗肺啊。”
“太子殿下最好谨言慎行,你的命兴许在旁人眼中金贵得很,在我这儿可不好使。”他的情绪明显激动了几分,面色森然,“太子殿下即便是今天死在这儿,又有谁会知道呢?”
“席大人说得有理,只是不知,二十五年前的席大人能不能想到自己如今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秦枭的话掷地有声,一句句都在往席呈旸心口扎去。
一个曾经满怀抱负的青年变成今天这样,如论如何都是可悲的。
席呈旸拿剑的手上抬了几分,似乎真的动了杀心。
而秦枭依旧在说:
“你恨我父皇不肯出兵,却不去恨真正的杀人凶手,真是懦夫,让人看不起。”
“不知元华郡主在天之灵看见你这般一叶障目,又是怎样的心情。”
“你这样做对得起元华郡主吗?你对得起自己的儿子吗?席越若是知道你做了叛国贼,你想过他的痛苦吗?”
席呈旸终于动了,他被秦枭的话激得不再冷静,提着剑飞身而上,而此时,秦枭与何叙舟对视一眼,一个攻上,一个攻下。
一番对招过后,席呈旸竟然落了下风。
他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少年,目光复杂,秦枭是故意激他,他很聪明,可惜——
“太子殿下,你很聪明,今日若是只有我一人,兴许我真的会败在你们手下,可惜,你们的敌人,不止我一个。”
秦枭这才去看密谋的另一人,此人他从没在朝廷的画像中看见过,他稍有犹豫,缓缓道:“你不是殷朝人。”
那人没有否认。
这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城主府中居住的竟然不是殷朝人,可他分明真真切切的看见那些丫鬟叫他大人。
他面色逐渐难看:“那些丫鬟也不是”
那人挑了挑眉,似乎因为他的猜测有些愉悦。
秦枭一惊,一颗心沉了沉。
“利水城已经被人偷梁换柱,可笑我们竟然半点不知。”
他拽住何叙舟的衣袖,似乎依靠这样让自己站稳。
这一切实在是太可笑,事态比他做过最坏的打算还要更糟糕。
何叙舟攥紧了手指,此刻想要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太小,哪怕拼尽全力牺牲自己,他也没有把握将身陷囹圄的殿下安全送出去。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想殷朝覆灭,高原一统。”
秦枭冷眼看向席呈旸,“席大人,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席呈旸没有回答。
好在高原暂时并不想要他们的命,秦枭和何叙舟被关押了起来。
漆黑潮湿的地牢里,秦枭倚着冰冷的铁门,强迫自己的脑子保持清醒。
何叙舟没有和他关在一起,他们只能靠大声说话呼应彼此,这是为了避免他们密谋商议常用的办法,曾经秦枭被太傅教导时学到这里的时候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招会用在自己身上。
这是秦枭人生中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这么没用。
他是太子,自小到大享受了无尽的荣华富贵,却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子民。
被关押的第三天,秦枭见到了余意之。
余意之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的看着铜墙铁壁中的秦枭,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太子时,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而如今,他的视线从秦枭身上扫过,此时的小太子脸上毫无血色,衣袍也已经满是泥泞,散发着地牢中独有的异味,让余意之几乎已经看不见当初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太子的影子。
他站了许久,秦枭终于睁开眼睛看他。
“果然是你。”
余意之笑了笑,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其实你已经很聪明了,可惜,还不够聪明。”
他说话卖着关子,秦枭并不应他,他也不恼,只自顾自的说着:“你的到来的确让我有些意外,如果你能来得更早一些,也许真的能避免殷朝的覆灭,可现如今已经晚了,所有的计划都部署完毕,你们无论是去周边哪个小城求救,都只会遇见我们为你们安排的人。他们早已是高原的囊中之物。”
他轻轻踱着步,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可即便是你们早来几天,也只能阻挡一时罢了,高原为了今天,已经准备了太久太久,诗逸坊里,殿下不是发现了端倪吗?为何不继续追查呢?陈恩录的父亲陈禹便是我们的眼线,他表面上站在二皇子那边,你们谁又能想到他会是个高原人呢?太子殿下,陈恩录也是知情的,他怕得要死,在你面前出了不少错呢。”
秦枭的眼睛颤了颤,他追查了,可是线索却在一夜之间便断了个彻底,当初的迷雾终于在此刻拨开,原来高原的手已经伸得那样长,可以在汴京毁尸灭迹,只手遮天。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余意之歪了歪头,“因为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了,殷朝覆灭之日,就在眼前。”
殷朝覆灭,就在眼前。
这句话好似一道魔咒,在秦枭脑中回荡,瞬间放空。
他忽然起身,速度快得像一只猎豹,狠狠的抓住余意之的衣领,他漆黑的瞳孔此刻泛了红,“不可能!”
余意之笑了笑,并不在意,“我从不骗人,向来只说实情。”
秦枭顿时像被抽干了力气,他扶着冰冷的铁门,苍白的脸上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余意之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他勾起嘴角,微微俯身看向秦枭精致却脆弱的脸,轻声说道:“殿下送给我的花真的很漂亮,可我还是更喜欢亲自采。”
那束花他放在身边珍惜了很久,最后还是逃不过枯萎的结局。
“殷朝的花,高原收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对于本文的断更,当时刚毕业不久,工作和爱好之间只能取舍,加班太累太累,从实习到现在已经两年半了,我几乎没有晚上十一点前下班过,有时候甚至凌晨才能下班,长时间的加班让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太疲惫,实在是没有精力再码字,两天前我决定了辞职回家,还是决定在爱好变成工作这条路上搏一搏,说了这么多,主要还是想对读者说一句抱歉,我会把这个坑填完,不会因为断更太久就把这篇文敷衍了事,这个故事中的太子和世子是我倾注了很多感情的存在,很抱歉由于工作对他们产生的逃避心理,同样很感激一直在等待他们故事的读者们,谢谢。